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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上年正要将调动的五方之力推出去, 眼睛一眨,瞧见那个从他袖口滚出来的陈旧的木球, 愣了一下。

    那是……他送给他曾经最心爱的小师弟的玩具,他还记得那小小的孩童抱着那木球连睡觉都不肯撒开的模样。

    “阿回最最喜欢大师兄了,大师兄, 阿回要抱着这个球睡, 等明天阿回睁开眼, 第一个眼就能看到它。大师兄,你明天也来陪我玩好不好?”

    “好。”

    齐上年眼光一暗,五方之力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道向前袭去,路径上的一切草木岩石都被炸裂成了碎片。

    残两没有跑开,而是抱着他的脖颈瑟瑟发抖。何回的睫毛动了动,耀眼的流光从眼角刺入,他从喉间叹出一口气:“真不想……我何回……会跟你这个聒噪的家伙一起死啊……”

    当身体被五方之力的耀眼光芒全部包裹时,世界突然整个安静了下来, 何回感觉到脸上有一阵绒羽抚过的柔软。他睁眼, 发现他和残两被一片巨大的白色绒羽包在里面, 而那五方之力尽数被那绒羽挡住了。

    随即他看到一个男人拿着一把黑色双头镰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的背影高大得像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年幼时流落人间, 无数次深夜在无人的街头哭泣,他如所有男孩一般一直幻想着有一日会有一个英雄从天而降, 将他救离苦海。那时, 他脑海里幻想的英雄还是齐上年的面容, 直到后来彻底死心, 从希望他出现,到看到他就恐惧不已。

    那人转过身,何回看清那人面孔,明显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冷声嫌弃道:“怎么会是你?”

    凤鸟抚着手上的雁镰,一派神君威仪:“果然,你这小魔也就仗着雁镰逞凶,没了雁镰就被人揍得跟孙子一样,真是丢人。”

    “滚。”

    凤鸟轻蔑地扫他一眼,高高在上道:“你以为我想救你?不知死活的东西。”随即将那绒羽连带着里面的两人缩成手掌大小,纳于袖中。

    齐上年看着这朱赤一身光芒耀眼的男人从天而降,轻轻松松化解了他全力使出的五方之力,惊疑道:“你是何人?”

    “这只小魔,本君收下了。”凤鸟淡淡扫他一眼,似是根本没把他放在言里,随即双臂一展,化出一对赤色羽翼,扑腾几下,尖啸一声,化成一只火凤飞上天空。

    齐上年看到凤凰显身,被震慑住所有心神,呆呆看着它飞向天际。

    村民们走下山来到海边,看着茫茫大海道:“没有船,我们要怎么渡海出去?”

    众人便将视线全都转向走在最后的释心身上。

    释心越过众人走到海边,双手放平摆在海上,不一会便见海上大风渐起,海浪层层。

    见多识广的教书先生道:“姑娘你不会是想分海水吧?我见那些大仙人使过那法术,可厉害!可是每十年清岳才会分一次海水,你真的能行?”

    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释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手举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副巨大的龙骨架从海底浮了上来,横贯外海,稳稳地架成了一条长桥。

    释心收手,转身对众人道:“走吧,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

    众村民见着释心竟然能使龙骨浮出海面,只当仙神现世,仙迹降临,纷纷跪在地上磕头,高呼:“仙女啊!仙女显灵!”

    释心飞身立到一块高耸的龙骨上,转身背对他们,似是不想接受这些人的跪拜。

    村民们磕完头互相扶持着踏上了骨道,向外走去。

    不远处,祈崆与应央跟踪至此。祈崆瞪大了眼珠子,震惊道:“师傅!那女子倒底是何人,竟能使龙骨道浮出海面!这在清岳历史上绝无仅有!难道真是仙神现世?”

    应央望着那女子孤立桀骜的身影,想着她降服烛尸时的情景,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师傅,她要将那些村民带出去,真不去阻止吗?”

    应央一动不动地看着释心,看着海风将她的纱衣吹得扬起,乌发迎风缭绕:“烛尸被毁,妖域封印破损,清岳将不复太平……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庇护他们了。”

    “师傅……”

    应央收回视线,转身:“走。”

    这一战,颜不语亡,何回重伤不知所踪,而清岳也元气大伤。

    十日后,战场清理完毕,比起三年前妖魔入侵,这一次的伤亡更加惨重,然而这样惨烈的战争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开已。

    从那日起,每时每刻都会从地底传来巨大的震动,仿佛一只沉睡在地底的巨兽终于苏醒,焦躁不安地刨动爪子试图突破层层地壳逃脱出来。山脉移位,山层断裂,岩峰劈裂,每隔一日便有一座浮陆崩塌成雨尘。

    即便是最不懂事最迟钝的小弟子也感受到清岳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存亡危机。

    应央将四尊召集到天机殿,将清岳乃妖域封印这个传承万年的机密告诉了众人。

    “烛尸已毁,封印正在逐渐崩塌,也许用不了半年,清岳就会重归雨尘,而妖域也将重现人间。”

    “这……怎么会这样……”一向镇定沉稳的岭北迈这时也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颤抖道,“山川不再,清岳……难道真要亡了……”

    应央沉声:“有我应央在一日,便不会眼睁睁看着清岳一点崩塌。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可以阻止清岳崩塌。”

    秋凌烈急道:“什么方法,快说。”

    “重新寻找一头力量强大的妖兽镇入烛龙山冰湖底,就算不能与烛尸之力相比,但也可以延续清岳几年太平!”

    “我去。”齐上年站出来,“哪怕踏遍南蛮北荒,我齐上年也会定会寻来一头可以镇入冰湖的妖兽!”

    沐画亦站出来道:“上年,我与你一起!”

    应央点头:“我会亲入烛龙山冰湖底加固封印,可保清岳半年平安,半年后如果你们回不来——”

    “我们一定会回来。”齐上年打断他的话,“应央,清岳变成这样,我难辞其咎。清岳在,我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会寻回一只封印之兽。”

    第二日,齐上年与沐画准备妥当后,各自带着二十名弟子离开清岳,踏上了寻找封印之兽的征途。而同时应央在祈崆与夙葭的陪同下,再次进入烛龙山。

    来到冰湖边时,夙葭抓住应央的袖子:“师傅,你真的非下去不可吗?也许,有别的方法,让葭儿回符禺找找看有没有别的方法……你身中烛尸之毒还未痊愈,此时万万不能强行释放大量灵力来稳固封印,万一镇不住体内之毒,使得毒素侵入经脉,一身修为毁于一旦啊!”

    应央道:“纵使功力尽废,元基受损,我也必须去。夙葭,祈崆,这是为师身为掌门的职责,这清岳山川,是为师不顾性命也必须守护下去的东西!”

    祈崆喉咙梗了梗:“师傅……”

    应央转身,望着幽蓝如镜的湖面,纵身跳下。

    身体在水里不停地下沉,下沉,一直沉到湖底。他看着这片曾经埋葬着一只饕餮的湖底,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日黑衣女子的话。

    “凭什么,它死了万年,凭什不能瞑目,凭什么要被你们镇在湖底做为妖域的封印?”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可能弄错了,我现在做的事,是同情这只饕餮,不是同情你们这些人……”

    “不知道……碎成这样又被封存万年,不可能再聚齐,大概是遍布在这世界的各个角落,伴日升伴月落,随花开随风逝吧。”

    “那是当然,比停留在千万年前濒死一刻的绝望中,好千倍万倍。”

    这是万年前那只魔烛的结局,如果他不是应央,而是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或许,他会与她一样同情魔烛,然而,没有如果。他是应央,整个清岳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所有人都能动摇,只有他不能。他必须坚定如山地站在这个立场上,做出符合他立场的决定。

    避无可避地,他想起另一只被他亲手杀死的饕餮。

    他没有看到她临死时的模样,但他知道绞杀咒发动后,被咒杀的人会遭受怎样的痛苦。

    如果她不是当着他的面那样大开杀戒,如果她没有吐露哪样狠毒的话,如果她不是拒绝与他离开……

    他是清岳掌门,他有他的立场,他有他的职责,他必须那样做,他只能那样做。

    一千一万次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他都不后悔那日的决定!

    他在湖底盘腿坐下,将杂念摒除,闭上眼,运功将自身的灵力散出体外。一缕缕光线从他的身上流出来,随着冰凉的湖水柔缓荡漾开,渐渐地填满了整个湖底。

    七日后,应央睁开眼,感受着四周充盈着他灵力的湖水缓缓流动,而一直剧烈震动的地底终于安静下来,仿佛那头苏醒的野兽再次沉睡过去。

    随后,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原来只到指尖的毒线,现在已经蔓延到手腕,指尖不停地溢散着星星点点的黑气。他将手握起缩回袖中,不再看一眼,站起来向水面浮去。

    然而浮到一半,他突然觉得心脏一阵剧痛,胸口那个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小伤口此时如被毒蛇咬噬一般,痛不欲生。他控制不住地在水中剧烈挣扎起来,挣扎引起湖水剧烈地震荡起来,水波一直传递到湖面上,击打着冰面。可惜厚实的冰面完全阻挡住了一切,从外面看来,湖面一片宁静。

    湖边此时等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祈崆看着已经结得有三寸厚的冰面道:“七日时间已到,师傅怎么还不上来。”

    夙葭等得也有些心急:“师傅不会是在湖底出什么事了吧,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祈崆犹豫了一下:“才超出半个时辰,我们耐心点,再等等。”

    便在这时,冰面全部震碎,一个人影从水底跳出,稳稳当当地立在了一块漂浮的冰面上。

    祈崆与夙葭看清出来的人,惊喜道:“师傅!您终于出来了!”

    应央点点头,平静道:“没事了。”

    祈崆立即欢喜道:“我立即去通知秋尊者和岭尊者!”

    夙葭道:“我这就回去给师傅熬仙草汤补身子。”

    两人火急燎燎地御剑离开,应央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眸色暗沉,嘴角微扬,扯出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阴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