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八章·黑夜流星

    凝息。⌒>

    楼外皓月西倾,鸦声孤吟、鸡鸣寂静。

    暗夜也迎来它最为浓烈的一处。

    飒风渐起,夜云四涌,天色转暗。

    “风来了····”墨小白落目向北如茫然中一声清叹,叹息声落,楼外四边的风如同得了号令一般突兀的狂烈起来。

    大风起,云飞扬。

    飞扬而起的夜云,迅速的掩盖了皎月的辉光。

    这一刻的夜下,无月、星辉亦遭暗淡。

    “风来了。”司徒七微微紧了紧长衫,声色中传出一声偏为无奈的萧瑟。

    夜,是黑翼的羽翼;风,是黑翼的刀锋。

    世间没有比黑夜族更欣喜黑夜的降临,因为他们本就是黑夜的孩子。

    夜越暗,黑翼人越强。

    风越狂,黑夜的羽翼就越张扬。

    他是司徒七,一生之中鲜有与黑夜族的交锋,但他知道这个传言。

    ——羽族其实是人世间最强的一族,白羽沐日光而胜,号光芒之子,以光为刃、可逆流光为禁制;青羽族,号青阳之子,草木山林便是他们的洞天福地,只要身在大地、行于山林,便有取之不竭的战力、斩之不尽的生力。绯翼族,圣焰之子,与生俱来身俱圣焰,可焚杀天地之间种种邪妄,是为邪道天敌;黑夜族···看似最无墨彩的黑夜族,却是有夜战无敌之名,没有人胜得过他们对于黑夜的掌控。尔后的某一代黑夜族长冥悟出了玄水之道之后,黑夜族之战力又是成倍增长。

    昔年,天魔族欲踏破人间作为天魔阵地,却对只有十分之一数量的羽族四部莫可奈何,最后更是被羽族盟主白彦恒驱逐于天山,可见羽族有多强大。之后黑夜族叛出羽族联盟,而羽族又因本身繁衍不盛,才是渐渐退离了人间权力的核心。

    司徒七能与皓月之下的墨小白胜负均势,并不说明他足以同暗夜之中的墨小白平分秋色。

    他是人族,人族战黑翼于黑夜、战白羽于烈光可并不是取胜之道。

    如今的墨小白无疑要强大到最巅峰的时刻。

    司徒七身上所受的寒意,不止是因为暗夜风起、还有墨小白身在漆夜之下渐渐上风的势。

    武者之决,在于气势。

    所以古话有言:狭路相逢勇者胜。

    亦或者一鼓作气势如虎。

    这是到了属于墨小白的天时。

    所幸,

    司徒七右脚下微微顺着琉璃瓦向后滑出半尺,身体堪堪立在这邀月楼顶檐角的边缘的鸱吻兽首上,反手握剑横在身前,气凝息并、将战意推至顶峰,摆出一个战势。

    双目凝向六丈之前。

    “暗夜已至,司徒先生还不愿顺应天时么?”墨小白道。

    “你有天时,而我据有地利。”司徒七淡淡答道,手中奔星剑器亦是发出嗡嗡铮鸣、如述着战意正在炽盛。

    “此战胜负,言之尚早。”

    “呵呵···”墨小白淡淡笑着,笑意中夹着极为炽烈的自信与不屑,他仰面向皓月无光的方向;喃喃自语道:“黑夜之下,可是我黑翼族的天下。”

    说着,袖下黑色剑刃缓缓抬起,指向司徒七眉目之间,直至此刻,藉由这阴晦的暗夜微光,司徒七才是看清那把名为黑月的剑器的形态——原以为那剑刃通体透明应是北冥海底所产的墨晶铁所铸,而实际上并非如此,墨晶铁只是剑身最为核心的一部分,宽度不足半指、长度不足两尺,整个两尺七分的剑身竟是有一半是光/气所凝,墨晶铁只是剑身,真正的剑刃是附在墨晶铁之外凝为实质的三分之一指的极寒冰气和从剑身里催生而出墨色剑芒!

    “此剑,名为黑月,乃我族之王所赐。”墨小白凝视着掌中剑器如观至爱之人,目光之中尽是温柔;“此剑,初出剑炉只是黑光冲天,只蔽月色。经由三代黑夜王亲手施予密咒才是震住剑中戾气,故得黑月之名。剑本无锋,唯有黑夜血脉者修习黑夜上乘秘法黑水玄风之术,才能催生剑之锋芒。持剑之人越强,剑锋就越强盛。我如今已达黑夜双翼的巅峰状态,是故此剑也有了二尺七的锋芒。黑月,黑月;月之邪影;与皓月背道相驰。所以黑月不能受日月星辰的辉光滋润,而需要持有者的血脉之力供养;不够强的人终究只会消损在黑月的侵蚀之下,我之前的列为前辈都是因此而死。吾本黑夜王座下墨羽剑侍,与历代剑侍一般承习黑月剑术,剑术大成之时、击败所有同门,才得黑夜王亲赐此剑以为荣耀。”

    “如此邪恶的剑器,竟然被奉为荣耀的证明?”司徒七惊异道。

    墨小白嗤笑一声:“黑月的存在便是激励持有者向前。问剑之道,如同逆水而行,不进则退。人,以剑之名;剑,因人而强。况且,普天之下剑刃之流,都是杀人器物。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值得称耀为正?”

    司徒七闻言颔首:“阁下说得倒是不错。”

    墨小白又继续道:“黑月既是黑月,唯有暗夜才能真正展现她的至强锋芒。”

    司徒七闻言,神色一凝,心知第三次对决将要开始。

    耳畔,便传墨小白自语般的轻叹——“现在,就请沐浴在黑月的辉光之中吧。”

    话一落,司徒七眼中虚雾横弥,黑夜族剑手的身影在虚雾之中模糊、消散,那一把名为黑月的剑器也一寸一寸细碎成黑色的烟影在司徒七的眼中被虚雾所同化。

    司徒七心下一凛,黑夜族诡秘的玄风之法已然发动,五感六识之中竟是捉摸不到了对手的身影!

    剑气,杀气,风。

    一念之后,诸天俱暗,飒风四起。

    司徒七视听之中,剑气成风、杀气成织、烈风成刃,邀月楼顶之上尽为黑风所罩!

    司徒七唯有谨身屏息,将此下无用的双目合上,胸前奔星剑正身一亮,将剑气大放守护周身三尺,凭借长久修行的剑识迎接即将到来的杀伐。

    黑云,已倾城。

    一战,当生死。

    当先而到,便是呼啸四起的飒风。

    但这飒风不是风,而是剑气。

    ——墨小白的剑气,剑气已成实质;合围到司徒七身外三尺便传出万千兵刃交接的“叮叮”激吟,两者剑意剑气相撞互击,激成无以数计的光刃斩影,爆鸣四荡而出。

    飒风未尽,黑云倾轧而下。

    如果说飒风为至刚凌厉的剑刃,那么黑云则是绵柔而无处不渗的细致杀机。

    至刚凌厉的剑刃下,司徒七尚巍然不动;但黑云倾至时,司徒七的三尺剑意剑气却一连被压缩了三分之二,几近崩溃!

    黑云,只是黑云罢了···

    这不过是黑月剑催发之下,以玄风剑煞的剑意所凝生的前两重杀伐。

    真正的杀伐,应该是黑云之后的黑月吧?

    司徒七已觉身外浓重的压制剑意,身体莫不受制。

    ——这才是如临大敌的感觉。

    十多年纵横无敌,寂寞的已经有些萧索的心脏,终于脱离了秋冬的浅眠,有了复苏的感觉。

    剑何在?

    在手。

    出鞘否?

    已出。

    对手如何?

    生死大敌。

    战?

    唯死而已!

    奔星剑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激烈斗意,发出龙吟一般的激响。那剑,不再是剑——而是一束光,一束要挣破暗夜的光!

    当前,不过是飒风与黑云。

    不过如此,而已!

    司徒七长啸一声竟将周身守护的剑意剑气尽数撤去,四散爆裂的剑意混成一道有形无质的剑意屏障,将身外杀伐强行一顿!

    这一顿,奔星剑还入右掌之握,司徒七斜垂剑锋在身侧,一双锐目直取黑云深处。

    剑意屏障一顿即散,漫楼烈风只将他一袭灰袍鼓荡翻舞。

    中年的剑客此刻已尽卸虚掩的颓废,悬立檐角上的身影像一支出鞘的青钢长剑,锋芒冲天。

    “秋风紧兮我萧狂,大风为歌云从唱!”司徒七长啸而起,奔星剑在掌下划成雪光随身而上。

    满楼剑风、杀伐竟是拦挡不住,还未拥上已被司徒七飞掠而上的身影冲荡溃散!

    这一刹,司徒七不再是司徒七,而是一把剑,一把名为司徒七的剑。

    一冲,十丈。

    黑云浓重!

    “纵有万军千百阵,我有青刚且奈何?”剑出,光芒暴涨、随势变成一道斩空劈天的长刃!

    古朴的剑意、纯粹的剑心、勇往无回的斗志,尽融入这一斩之中!

    黑云倾城又如何?

    飒风狂烈又如何?

    长剑随身,天下徒步。

    只一剑,风云辟易!

    ——

    二十丈上,黑月如盘。

    月中,黑夜族剑客背月而立,巨大的黑色双羽衬得他如魔神降世。

    那把名为黑月的剑,在少年袖下此刻已是半虚无的烟凝姿态。

    黑夜少年脸上的笑意未减,似早知对手必将破开风云而来。

    “以剑为名,人剑如一。”墨小白叹,“阁下这境界摆在九州也是一流,堪为大家。”话锋又一转,“但,想就此轻易的胜过我,还不够。”

    话音方落,墨小白袖下‘黑月’翻腕一抖,剑芒如虬蟒吐信拉长出近四尺的气刃,身动如电居高临下飞刺而下,那一轮巨大黑色月轮亦如影随行随着墨小白笼罩而来。

    司徒七不言,唯有再次提身而上,掌心剑光绽裂如雷,气韵更胜之前数分!

    两人身速都是极快,二十丈的距离不过一念之余。

    近到一丈之间时,墨小白转易剑势反手驭长剑如鞭,拖拽出黑光如瀑,顺势大力抽斩而下,直劈司徒七左肩!

    司徒七手中奔星不及黑月气剑长,又墨小白仗居上势压出手速度增幅,司徒七唯有化攻为守,挥剑迎着黑月气剑斩去。

    两剑相击···

    “嗯?!!”并没有火星四溅,司徒七手中也未有意想之中的虎口震荡。奔星剑竟是径直穿过了那黑月气剑的剑身?

    凝气成剑竟是锋芒未实?

    司徒七仓促间折身而退,生生将上冲的躯体向后侧拉出半尺,黑月气剑只在眼前一斩而过,原本斩落在肩上的一剑只差之毫厘的划过胸口。

    ——如他所想,那黑月气剑并非有形无质,虽然他手中奔星剑是与之交错而过。

    黑月气剑当胸一划,将他胸腹前的衣袍一切两分,而胸腹上一道剑痕绽裂、鲜血飞扬如舞,如是应证。

    “嗞~嗞~”气剑划开的衣袍忽的焦烧,而胸口剑痕亦是同时生出焦黑烟气。

    司徒七凌空身退,退回邀月楼顶檐角,胸腹前那一道剑痕此刻如受烙铁,但那灼痛之感却又是极致的冰寒,极为诡异。那灼痛之感迅速窜入血脉毫毛,游走到他肌体百骸,四肢五体数念之内丛生冻裂般的灼痛之意,身体立生起僵硬之感。

    “这便是我族的玄风剑煞煞气。”墨小白降临在十步外的琉璃瓦上说道,“黑月的极寒冰气、玄风剑煞的风火灼痛相辅相成,凡人之躯是挡不住的。若不是暗夜降临,以我的修为催使黑月气剑还有些吃力。可惜···”

    墨小白望着十步之前的对手,一双清目之中生出不少叹惜之意,“你再强,也不该与我在这暗夜来临之时对弈。身为人族的你,与伯仲之间的我是没有胜机的。”

    每过一念,司徒七身体的僵直之感就更甚一分,而意识就飘离模糊一分。

    墨小白且言且行,将手中黑月收回原本二尺七的形态,短剑平直、步步相趋走向司徒七。

    “天下何其大,强者何其多。你想要活下去,唯有以剑为伴,以剑为心,方得长行。”依稀,义父王三严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小七,人需要一个支撑他的信仰才好无悔的活下去。我的信仰是清遥,你的信仰是什么?”知遇之恩的家主清岳如是说。

    “我的信仰么?”

    守护双城?守护月明府?

    不,是剑。剑,是我的心,就是我的信仰。

    他睁开几要昏沉下去的双目,爆射出从未有过得锋芒。

    墨小白的剑已经刺及肌肤···

    那,又如何?

    剑,既然从未放弃还在手中,那么——出剑!

    司徒七昏暮的身体随即一振,奔星剑在墨小白惊异的眼神中横劈而出,千钧一发间磕中黑月剑剑身。墨小白凝力抖腕劲刺出去,司徒七偏身一让。一声激响锐鸣,两支利器擦出一串星火。

    司徒七抽剑顺势横斩向墨小白腰间,年轻的黑夜剑手大意之下身手未减,背后双翼一振,几贴着奔星剑锋飞退出十余步外。只不过足尖一点琉璃瓦片,又是反手扑来,手中黑月剑应念再次延展出四尺的气刃姿态,横劈而来!

    司徒七强压下身体内的冻骨煞气,掌下气劲爆发,奔星剑上白芒爆裂,竟是延展出一尺余的耀白炽烈光刃!

    司徒七一字一顿地道:“此剑,名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