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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御景殿的院子,江淮看着崔玥,淡淡道:“太后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人说病倒就病倒了。”

    崔玥脸色一闪为难,犹豫着道:“你看到屋里那盆芙蓉玉的盆景了吗?就是那个海棠树形状的。”

    江淮颔首:“知道,花君临走前送给太后的,怎么了?”

    崔玥道:“那里藏了慢毒,和太后在喝的补药相冲,这样长年累月的闻着,身子受损,所以……”

    她说着,见江淮醍醐灌顶便住了口。

    那人看着崔玥,回忆着花君临行前的那句——我已经安排好了。

    原来如此。

    原来花君的心里并没有怪她。

    …

    傍晚的御花园空无一人,江淮伫立在那湖上石桥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的那卷赐婚玉诏,沉默片刻,不曾犹豫的抛进那湖里。

    寂静的御花园里,只响起一道轻微的噗通声,然后一切归为死寂。

    “玉诏?”

    身后有人清淡道。

    江淮转头,发现是齐王陈留,遂道:“这么晚了,齐王殿下怎么在这里?”

    齐王过来和她并肩,索性斜靠在那石桥栏杆上:“散心。”

    江淮无,目视前方,心里却打着盘算。

    齐王叹了口气,忽然道:“江檀的事情……你多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江淮斜睨着他,冷淡道:“我知道。”

    齐王又道:“她那个孩子,你送哪儿去了?”

    江淮墨黑的瞳孔闪过一丝精光,却淡淡道:“叫江歇和颜冬带去南疆了,想着若是养在长安,大哥会触景伤情的。”

    索性顾无瑕生的鸣儿和未君都在南疆,三个孩子正好做个玩伴。

    而齐王的语气不像是外人,只道:“也好,江璟和你先嫂就这一个女儿。”

    江淮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而齐王又道:“天色不早了,你身子又这般孱弱,还是快些回上御司吧,本王也要回去了。”

    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江淮盯着他的背影,猛然开口,话音平静:“知道了师兄。”

    “嗯。”

    几乎是下意识,齐王应了。

    那人应完,整个人也浑然一愣,袖子里藏着的拳头越攥越紧,却没有回头。

    而江淮见状,情绪蓦然激动:“我就知道是你!贺子沉!”

    齐王微微侧身:“你说什么?”

    江淮上前,一把捉住齐王的手:“你还在矫饰!我一早就写信去了大燕,想让师父把另一张千蛛面着人送来,可师父却再三推脱,我便知道那张面具在你的脸上!”话锋一转,“我也知道,当日在玉华殿受了兰挚十九个巴掌,趁夜来给我擦药的是你!你身上有倒流香的味道!”

    齐王冷漠道:“本王出身大燕,倒流香也多产自大燕,难不成这香只许你师兄一个人用吗?”

    江淮冷笑:“可那日的云片糕呢?你怎么解释?”

    “我不爱吃。”

    “师兄,因为你吃云片糕过敏。”

    江淮坚定道:“你从来不吃云片糕,所以不认识,就连它和玉带糕都分不清。”深吸一口气,“更何况,还有我当日送你的那柄沉香宝扇,我本来送的不是它,而是乌木的,是秦戚中了慕容秋的圈套,才叫我换成了沉香宝扇,因为慕容秋知道真正的齐王对沉香过敏,他想陷害于我,可你那日……并无大碍。”

    齐王听完这一席话,抬步准备离开。

    “师兄!”

    江淮忽然尖叫,眼眶瞬间泛红:“你为什么不认我!”

    齐王脚步停住,终于转过身来,漠然道:“我不是贺子沉。”

    江淮似笑非笑,眼泪悄然滑落:“还在掩饰,安陵王谋反的那天,是你在叛军的剑下救了我一命,那般浑厚的内力,我就已经怀疑是你了。”

    “怀疑无用,我不是贺子沉。”

    齐王仍固执的反驳道:“快回上御司去休息。”

    江淮不依不饶的往前,质问道:“你不承认,我就不回去。”激动太过,呼吸有些紊乱,“齐王若是死了,燕汤两国必会交兵,至时六道阁也难辞其咎,冒名顶替的主意是谁出的?是师父还是你自己?”

    齐王神色镇定:“我说了,我就是陈留。”

    “你不是!”

    江淮心焦似火,死死的攥住他的手臂:“你是我师兄!你是贺子沉!”

    齐王的眼神很是深邃:“你急糊涂了。”

    江淮噙泪失笑:“师兄,你我一起长大,我知道是你。”停了停,“十二岁之前我看不到,所以我现在一摸到你,就知道你是贺子沉。”

    咬牙再次落泪,她几乎是在哀求:“你说,你是贺子沉。”

    齐王心肠冷似铁:“我不是。”

    说罢,他轻而易举的甩开江淮,转身欲走。

    “师兄!”

    江淮情急病痛,猛地扑到在地,牙堂腥甜。

    齐王果然停住。

    江淮硬撑着身子,有些不可控的低头哭泣,旋即抬身攥住他的衣角,像是在丛林里受伤迷了路的孩子,绝望的崩溃着哭道:“师兄!你为什么不肯认我!我是江淮啊!我是盲儿啊!”泪如泉涌,“你也和他们一样厌弃我了吗?”

    齐王看着她如此,眼底有着细微的异样。

    “御令大人这是做什么?”他道。

    江淮的眼泪已然收不住,她伤心到无法站起身,郭瑾和江彦的死,在外面被人凌辱生子的江檀,还有慕容葏临终那句……不许你戴孝。

    她当真是众叛亲离。

    她现在除了手里的政权,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因为她的丧心病狂,就连最疼爱她的大师兄都不肯认她,可是她心中的痛苦又有何人能懂,她不想这样,她不想做这个罪人。

    但是没办法,事已至此。

    她只能用己身的骂名换取亲人平安。

    她没多少时间了。

    她要死了。

    她必须这样。

    这一年多的压抑情绪彻底爆发,江淮哭的不可自持,浑身激颤,因着身子快要行将就木,她承受不了如此大的情绪反应,猛地提不上气,快要晕厥过去。

    “师兄……我……我害怕。”

    她脸色惨白,此刻的身体状况令人堪忧。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江淮愣住了。

    几秒后,身子终于被环进一个结实温暖的怀中,耳畔同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齐王不再压抑嗓音,恢复了从前的好听沉声。

    “好了,不哭了,师兄在这儿。”

    贺子沉眸光沉稳,淡淡道:“到底还是被你发现了。”

    江淮睫毛轻颤,呼吸也断断续续的,片刻眼前的黑雾散开,她对视着贺子沉的温和双眸,再无齐王的冰冷,那是照顾了她半生的大师兄。

    江淮心酸抿唇,环住他的脖颈:“师兄,你为什么不认我?”

    贺子沉用大掌按着她的后背,用沉厚的内力慢慢帮她调整呼吸:“不是师兄不认你,而是……师兄不想给你添麻烦,这样用齐王的身份,一样能照顾你。”

    江淮摇头,用力不肯松手:“你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贺子沉轻轻颔首:“嗯,师兄一直在你身边。”

    死寂沉冷的夏夜里,江淮听到这话,僵冷的身子得以暖和了些。

    至少。

    至少还有师兄。

    …

    与此同时,未点烛火的浴堂殿里,皇帝坐在软榻上,他如今因着江淮控政,整个人的精神紧绷如弦,生怕那人会杀了自己,夺走皇位。

    给长信王报仇。

    在这样的殚精竭虑之下,他也日益病重,但为了压制江淮,皇帝一直是强撑着身子主持朝会,他此刻若是倒下了,当真是天下大乱了。

    面前是那道水晶帘子。

    聂广就站在外面。

    皇帝的手按着软榻两边的玉柄,微微紧攥拳头:“方才朕交代你的事情,你可都记清楚了?你记清楚了?”

    他太过紧张,竟然连着问了两遍。

    而帘子那边的聂广闻,皱起眉头:“皇上,您方才所……末将铭记于心,只是……是您当初放御令大人出永巷的,如今又要末将动手,这……”

    听聂广这么说,皇帝的双眼逐渐冲红,是情绪激动所致,险些站起身来:“是她这两年得寸进尺!朕当初放她出永巷,这本是好意,可未曾想到她这两年……会如此丧心病狂甚至妄图执政,牝鸡司晨,牝鸡司晨那!”

    聂广忙把身子伏得更低:“皇上息怒,御令大人的确……过分了。”

    “过分?”

    皇帝终于忍不住,霍然起身,颤抖着手指着他:“只是过分吗!难道昨天朝会你没看到吗?那杨峤上折!居然先给她看!当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撩开帘子往前疾奔两步,“还有,那广邳使臣入汤,未等入宫却先去侯府拜见了她!他们到底把朕当做什么!一个傀儡吗!全部放肆——”

    聂广无奈跪下,俯首道:“皇上息怒,末将一定会帮您除去她的。”

    皇帝气急至极,有些头昏的趔趄:“是她自己找死,朕容不了她了。”

    聂广不敢抬头看他,只冷静问道:“敢问皇上,待末将控制住御令大人之后……是要活的还是要……”

    “杀!”

    皇帝目眦欲裂:“当场绞杀!不留活口!”

    聂广得令,行礼离开。

    待殿中仅剩自己一人后,皇帝疲倦的坐回软榻上,他浑噩的望着前方,望着这四处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只觉得心如刀绞。

    不是自己的,就真的抓不住吗?

    他控了二十六年的江山,只能归还了吗?

    皇帝闭上眼睛,呼了一口冗长的气,低冷道:“江淮,朕这回是真的狠下心了。”

    …

    亥时三刻。

    夏夜有些冷,可江淮的身子更冷。

    因着她的身体情况,上御司里一口气添置了三个炭盆,江淮坐在书案前,瞧着手里江歇的来信,字里行间是道不尽的平安,算是暂解心宽。

    贺子沉坐在旁边,轻呷了一口茶:“广陵仙丹已经没了吗?”

    江淮轻应:“早就没了,几年前就没了。”

    贺子沉微微皱眉,放下茶杯无奈道:“谁叫你随便往出送,今儿个给黎泾阳一颗明儿个给顾无瑕一颗,到头来自己性命垂危,却没了这救命药。”

    江淮把那一封封信都仔细收好,淡淡道:“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也是命。”

    贺子沉平静的看着她,一中的道:“你就是太在乎情分。”

    江淮闻,而那人继续道:“否则……你也不会把崔玥调配出来的半成品给了长欢,又把她送去广邳。”

    对面那人素手扶额,露出一抹寡淡的笑容:“长欢……我初来长安城做女官的时候,长欢和我当真是亲如姐妹,我……这是我的私心。”

    贺子沉点了点头,旋即转移了话题:“崔玥来给你看过身子了吧,还有……”若有似无的皱眉,“还有多长时间?”

    江淮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道:“冬末之前。”

    贺子沉神色垂冷,轻应了一声。

    心如刀割。

    两人又这样坐了许久,一直到那书案上的沙漏流光,至子时三刻,贺子沉才将将起身道:“你先休息,我该日再来看你。”

    江淮点头:“师兄慢走。”

    贺子沉最后看了她几秒,这才走去那殿门,只是刚推开那门,就听到不远处有低隆声滚着头皮响起,又见小路子从院外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大喊道:“大人不好了!聂广在佛门起兵!逼宫了!”

    殿内的江淮闻,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小路子一脸惊恐:“聂广趁夜起兵了!他带着三千禁军从佛门往这边杀来了!”急喘几秒,“大人!聂广杀过来了!”

    江淮捕捉到他话中细节,上前皱眉道:“杀来上御司了?”

    小路子点头如凿米:“是!杀来南边了!”

    贺子沉紧皱眉头,凭借着他深厚的功力,明显能从脚底感受到外面的震动,和江淮对视一眼,疑惑道:“如要弑君应去浴堂殿,为何来上御司?”

    江淮了然,冷笑道:“看来他今**宫是假,来杀我是真。”

    贺子沉眸光凛然:“谁敢动你。”

    江淮至此深吸一口气:“皇上怕是容不下我了。”复又冷笑,“这个皇上还真有意思,要杀不明杀,还要聂广起兵来掩饰?真是笑话。”

    小路子更是吓得尿裤:“大人!那现在怎么办啊!”

    江淮镇定道:“别怕,今日是齐夺当值,他乃我心腹,见到聂广杀来,必定会赶来救援的。”对视贺子沉,“师兄,这里先靠你了。”

    贺子沉平静道:“那你先去寝殿睡吧。”

    江淮颔首,转身消失在水晶帘后。

    贺子沉见状,信步出去上御司,他伫立在那漆黑冗长的长街上,双拳的周围空气都凝固了,蓄势待发。

    此一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没人可以在他贺子沉的眼皮底下,动江淮一根毫毛。

    …

    正如江淮所想,齐夺的十六卫来的很快,和聂广的一战杀的是天昏地暗,整整两天两夜,皇城内斥满了腥血尖叫,墙头挂满了断肢残骸。

    紧张的氛围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而即便聂广再如何调遣人,只要有贺子沉在,就没有人能靠近上御司。

    直至亥时一刻,乱战平息。

    长安城的每一条砖石缝隙里,都爬满了干涸的鲜血。

    浴堂殿的皇帝闻声消失,又有脚步声自院中响起。

    他提心吊胆的起身。

    聂广怎么还不来复命。

    可是得手了?

    “嘎吱——”

    殿门被人推开,一道狭长的黑影从外面蔓延到地砖上,如张牙舞爪的鬼獠般让人心骇。

    皇帝屏住呼吸,脸色在这黑暗中异常惊慌失措。

    终于,一抹黑红出现在殿门处。

    是江淮。

    随她进来的,还有缠绕周身的血臭味,和那脸上那一抹得意的笑容。

    “皇上。”

    江淮笑道:“聂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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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结局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