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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来客(2)

    黎云坐在副驾驶座上,能感受到秘书极端动摇的内心。

    秘书一肚子的问题,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事实上,他之前已经问过了,但得到的回答却是敷衍,黎云根本不告诉他易心去了哪里。他现在是想追问,又无从下手。

    黎云也是有苦难言。谁能想到易心那位男朋友好巧不巧,偏偏这时候打来电话,说他得了两天休假,邀易心去北京游玩呢?接下来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易心挂了电话,就打包起行李,启程回瑶城了——她需要做些准备,好好打扮,再去见男朋友。这次出行带的那些衣服、日用品,可不适合去跟男友约会。

    乌经纬的死活,易心不管了。黎云也不想管。他对乌经纬没有好感。只是,黎云不能坐视一只未知的恶鬼持续行凶。

    车内的气氛沉闷压抑,就像是车外的天空,乌云盖顶,好似随时就会有倾盆暴雨,却偏偏一直没有落下。这是最煎熬难受的。

    手机铃声稍稍打破了这种沉闷。

    黎云掏出手机,发现是易心的来电,顿感诧异。

    “喂?”黎云好奇地接了电话,等着易心开口。

    “之前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了。”易心开门见山,语带雀跃地说道,“杀了那些修炼之人的是——”

    轰隆隆!

    雷声滚滚。

    下一秒,闪电劈开乌云,照亮了天空。

    别墅内的灯光全部熄灭,窗外暴雨如注,不见光亮。那一闪而过的雷电光芒将屋内家具拖出长而可怖的影子,又马上消失,就像是那些充满恶意的怪物张口露出獠牙,又迅速躲藏起来,伺机而动。

    乌经纬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桌子底下,双手死死抓住了桌腿。幸好这巨大的餐桌无比坚固,他筛糠一样的颤抖没能震撼这桌子分毫。周围一圈餐椅遮挡了他的身形,也遮挡了他的视线。再加上没有灯光,乌经纬只能看到那些深深浅浅的阴影,不知道哪些是家具的影子,哪些是怪物的。

    那绝对是一只怪物!

    乌经纬如此确信。

    他已经看到了,看到了门外的那个东西。他还看到那东西渗入玻璃墙,钻入门缝,挤进了室内。

    它已经进来了。

    它要杀了他!就像它杀了那些高人一样。他一定会被杀死的!

    快点!快点来救他啊!

    乌经纬在内心呐喊。

    他死死攥着手机,不敢打开察看,怕手机屏幕的光引来那个怪物。同时,在躲藏起来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改动好了设置,手机被调成了静音模式。他虽然没看过多少恐怖电影,但丰富的社会生活经验,让他知道该如何自保。

    现在只等着秘书把黎云送来了。只要黎云赶来,即使消灭不了这怪物,也能替他挡一挡,让他有机会逃脱。

    怎么还不来?!

    乌经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又不敢看手机,只觉得自己已经等待得太久了。这时间太漫长了,长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那个黎云是不是和易心一样溜了。

    咔哒、咔哒

    乌经纬蓦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这声音是

    咔哒、咔哒、咔哒当——!当——!

    是钟声。

    是家里的落地钟

    乌经纬有一瞬的恍惚,又很快回过神。

    别墅里的钟是挂钟,并没有落地钟。挂钟的声音不是这样。

    可这声音,是家中的落地钟无疑。他对这钟声太熟悉了。

    乌经纬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他在这一刻想到了“家”。

    他有很多“家”。

    小时候,家是简陋的土房,还四面漏风,屋顶漏雨,冬凉夏暖,居住条件不堪回首。虽说那时候年纪尚小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周围人家都是一样的条件,无处攀比,也就谈不上生活艰难。

    等到他和俞丽结婚时,老土房被翻修,还添了些看着似模似样的家具。作为婚房,在老家那儿已算得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和俞丽都对此满意。

    这故乡的老家几次推翻重建。自从他和俞丽把两边的父母都从老家接出来后,他们就再也没回过那里。

    乌亚男和乌伟民出生的那个“家”则在安北县,算得上是他们夫妻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安北县是个小地方,离老家不远,他们夫妻二人最初就是在那儿打工。房子最早是他们租的,一室一厅,厕所和厨房都得和邻居共用。他们在那里着实住了不少年,后来一咬牙,四处借钱,将它买了下来。谁料到刚买下房子,他们就决定自己做生意,也就离开了那个小县城。那房子自然是卖掉了,房款全部投入到了刚开设的公司中。

    在此之后,他们在不少地方租过房、买过房,兜兜转转,可说得上是居无定所。

    当——!当——!

    钟声一直没停止,早就敲过了十二下,却是继续响着。

    落地钟是十二小时制的,可不是二十四小时制。何况晚上八点到早晨八点这十二个小时,落地钟是不会响的。买下那落地钟的时候,他就请人调制过。自从那落地钟进了家门,就没有出过一秒钟的差错。

    不对是错过的。听说是出错过的因为到了时间,却迟迟没有响,家里的保姆前去查看,然后

    乌经纬的心跳不断加快,回忆也汹涌而来。

    他和俞丽那时候完成了一项工程,赚了一大笔钱,买了堪称豪宅的别墅。装修的时候,两人一眼看中了一座镶金的巨大落地钟,只觉得豪华贵气。钟的价格上也的确很贵,还有什么名家手工制作之类的头衔。

    他们夫妻俩那时候就是暴发户,不仅买别墅,豪掷千金做了装潢,还

    当——当当当当

    钟声突然卡顿,像是齿轮被卡住了,钟的声音便也跟着走调。

    乌经纬浑身哆嗦起来。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动作,伸手抓住了餐椅,将之前小心翼翼拉好的椅子推开。

    椅子和地毯摩擦,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乌经纬似被这声音惊醒,忙停住动作。

    钟声戛然而止。

    别墅里变得死寂,就连外头轰隆的雨声都消失不见了。

    突然,窗外骤然亮起。

    没听到雷声,只见闪电掠过。

    乌经纬又看到了那些不规则的阴影。

    他盯着地面,慢慢瞪大了眼睛。

    那些被拉长的家具影子中,有一个人形,尤为清晰。

    人不,是那怪物!

    乌经纬吓得缩了缩身体,却见那影子动了起来。

    他这才看清,那影子似是两个并立的孩子。孩子蹦蹦跳跳,踩着地毯、踩着地板,发出了不同的脚步声。

    小孩是一高一矮两个孩子,矮的那个一头短发,可能是男孩,高的那个后脑处辫子一甩一甩,该是个女孩。

    乌经纬脑中灵光乍现。

    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影子是谁的了。

    “你就藏在这里!”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吱呀一声,某扇门被打开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背后,还有小孩含糊的说话声。

    “让你进去就进去!”小男孩大声说道。

    “别吵!”小女孩也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两个孩子一同“嘘”了一声。

    乌经纬好似能听到他们剧烈的心跳。

    “哥哥、姐姐”

    含混不清的叫声在乌经纬耳畔炸响。

    他全身哆嗦了一下,眼睛瞪大,伸长了脖子。

    他又抓住了餐椅,这次却是没有将餐椅推开。

    他受惊般缩回到了餐桌下。

    那都是怪物的陷阱。

    就像是之前门口出现的辛助理和秘书,都是假的。

    这是这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这是在“家”发生的事情,并非在这别墅发生的事情。何况,那时候,他根本不在家里,他没见到事情的原委,找两个孩子问话的是俞丽,察看监控的也是俞丽。实际上,只有俞丽和姐弟三个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大三小四个人中,也只有俞丽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至于那落地钟,则在数日后就被人处理了,还做了法事

    乌经纬的思维到此中断。

    他突兀地想到,当时做法事的是他家以前供奉着的马大仙人。他们供奉了他很多年,结果他在马嘉怡的事情上毫无办法。那说不定就是个骗子。当年的做法,也可能是一场无用的表演。

    乌经纬的肌肉痉挛起来,不受控制地抖动。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嘭。

    关门声吓得乌经纬原地弹起,脑袋差点儿撞到餐桌。

    他想到外头正在发生的事情,不禁毛骨悚然。

    在养老院的父母、儿女、亲戚都死了,同一时间,他请来的那些高人也都死了。他们真的都是“马嘉怡”杀的吗?“马嘉怡”又没有分身术不对,不仅是这个问题。那个黎云说他们一直在追踪那恶鬼,那是一对恶鬼母子。史娟见到的鬼却不止是一对母子。那些高人都说是想要投胎的孤魂野鬼盯上了马嘉怡的肚子,那恶鬼也是盯上了马嘉怡的肚子。会不会会不会还有鬼盯上了那肚子?就比如

    乌经纬的呼吸一窒。

    嘎吱、嘎吱

    机械摩擦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那声音断断续续,好像零件卡壳,无法自如运转。

    除了金属的摩擦声,还有奇怪的声响夹杂在其中。

    乌经纬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血肉被搅动的场景。

    他打了个哆嗦。

    他想到了自己被俞丽催着回家后,看到的一点血迹。

    血迹在地板上。俞丽说,是从落地钟里面渗出来的

    他没掀开罩着落地钟的布。之后做法事,他也没去看。

    当——!

    钟声在背后炸响。

    乌经纬猛地扭头,惊恐地圆瞪眼睛。

    背后的餐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落地钟的玻璃柜门。柜门后是长长的金色钟摆。那钟摆倾斜着,被卡在半空,动弹不得。卡住它的是一个肢体扭曲的小孩。

    小孩睁着眼睛,盯着乌经纬。鲜红的小嘴动了动,发出了声响:“爸爸”

    乌经纬大叫一声,撞开餐椅,四肢并用地往外爬。

    “爸爸我好疼姐姐、哥哥把我塞在了这里。我好疼啊”

    小孩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紧贴在乌经纬的身后。

    乌经纬仓皇地回头,看到的不是餐桌,而是紧贴他面门的落地钟。

    “姐姐和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孩隔着玻璃门,委屈地问道。

    乌经纬身体瘫软,在地上蠕动着,失去了逃跑的力气。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孩继续问道。

    因为因为嫉妒

    乌经纬颤抖着,只能在心中回答。

    这孩子被接回家的时候,他和俞丽已经发了财,家里条件自然是极好。孩子又小,每天吃吃睡睡,二十四小时有保姆看着,婴儿房里堆满了玩具。乌亚男和乌伟民小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条件,而暴富之后,他和俞丽又是赶忙将姐弟二人塞进了那些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一边给姐弟二人的未来铺路,一边也是想要借着孩子搭上那些有钱父母的人脉。乌亚男和乌伟民在那里格格不入,时常受到孤立、嘲笑和欺负。这些他和俞丽都知道。他们不断教育姐弟两个该如何和那些同龄人相处,该如何为家里做贡献。姐弟两个虽然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但并不能说是过得开心。

    全家上下,只有这孩子无忧无虑。

    再加上这孩子根本不是从俞丽肚子里爬出来的。虽然有着他们夫妻二人的基因,对于乌亚男和乌伟民两个小孩来说,这个弟弟根本是突然冒出来的外人。

    对于他和俞丽来说,这孩子同样是外人是一件买来的商品,就像是这巨大的落地钟

    “你不喜欢我吗?”孩子的声线毫无起伏,“你和他们一样,不喜欢我。”

    乌经纬说不出话,只能不停摇头,惶恐地想要祈求这孩子放过他。

    “你都没看过我。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是怎么死的啊。”孩子继续用呆板的语气控诉着。

    乌经纬大脑一片空白,视线却是无法移开。

    “你也会这样死掉。”孩子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笑。

    乌经纬再也忍耐不住,爆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惨叫。

    惨叫的尾音闷闷的。

    乌经纬一眨眼,发现自己的面皮贴着玻璃。

    他看到了玻璃外的客厅,看到了玻璃上反射出的孩子身影。

    那上面,还有他的身影。

    痛感这时候才传递进大脑。

    他的四肢扭曲着,胸腹凹陷,鲜血不断从口腔中涌出,混合着内脏的碎肉,逐渐堆满了落地钟内狭小的空间。

    他能感觉到卡在胸骨的钟摆正在努力移动,碾压着他的骨头和内脏。

    “我就是这样死掉的,爸爸。”孩子的声音贴着乌经纬的耳朵。

    乌经纬目疵欲裂,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

    他的视野变得模糊,耳边听到的也不再是孩子的低语。

    他看到了一双腿。

    那双腿停在落地钟前。

    那双腿踩着他有点眼熟的女式皮鞋。

    乌经纬想到了什么,脑中炸开般变成一片白光。

    落地钟消失了。他的身体失去了束缚,倾倒在地。

    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头上。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去、死、吧!”带着恨意和报复快感的声音钻入乌经纬的耳中。

    他的脑袋在同一时间被那只脚踩裂。

    没有鬼魂从残破的尸体中飘出来。

    恐惧、惊愕让乌经纬临死前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灵魂消散在了充斥着血腥味的别墅内。

    黎云睁开眼,意识回归到了身体内。

    “黎先生,到了。”秘书慌张地催促道,“我们快进去吧。老板应该等急了。”

    黎云却是没动,只是感受了一下别墅内的气息,知道那恶鬼已经离开,便开口道:“你报警吧。已经迟了。”

    秘书愕然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