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阵阵，吹动着路边的法国梧桐，叶与叶之间相互摩擦碰撞，发出“哗哗”的声响。天上的圆月被周围的云层遮住了型，只隐隐约约露出一圈光晕。
月黑风高。脑海中下意识蹦出这个词。
池瑜有些担忧地四处撒目着视线，企图找到路人求助。然而，除了路过的几只流浪猫狗，长街上，一道人影都没有。
平日里不是总有在这里乘凉的嘛，怎么到了今天就一个人都不出来了。池瑜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己运气不好。
大约是身体的痛楚缓和了几分，那混混头子拎着长棍，恶狠狠地瞪着程恪，冷笑着逐步靠近，面上的神色也从一开始的吊儿郎当，到现在一闪而过的杀意。
池瑜内心登时警铃大作。
那根长棍被他拖在身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抓心挠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瘆人。
“小白脸，你的命，大爷我要了。”混混头子伸出手，指了指他怀里的人，嗤笑一声，“这个妞儿我也要了。”
“大放厥词。”
程恪倏地一下抬起头，寒冷刺骨的目光直直射向那个正满嘴找死的人。薄唇紧抿，指节弯曲，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无一不彰显着男人此刻不悦到极点的心情。
有些人，就是死于厥词太多。
然而听了他们大哥的话，剩下的小喽啰们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迟疑和犹豫。
即便他们人数占优，但是见识过了程恪的出招，谁也不敢贸然上前。这个男人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柔弱好欺负。一旦惹急了，他们几个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迫于剁手指的威胁，他们不得不听从命令，他们的头儿可是说到做到，心狠手辣。到时候可能不仅仅是没了手指，怕是性命也难保。
相比于程恪，他们更畏惧未知的死忙。起码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会要他们的命。盘算好了算盘，几个人围在程恪身边，伺机而动。
更何况，他们这边，人数上确实占了绝对优势，拼一把，说不定还有几分胜算。
这么想着，几个小喽啰挺直了腰，顿时找到了信心。
池瑜被程恪紧紧地护在怀里，男人温热的手掌轻轻捂上她的眼睛，隔离着眼前这糟心的场景。眸光凛冽，扫视着周围的几人。
“宝宝。”
程恪微微垂首，用着仅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悄声说着自己的计划，“一会去车里躲好，锁上门，然后报警。”
池瑜点点头，这种情况下，她在旁边才是男人最大的负担。她是软肋，没了她这个软肋，池瑜相信，这些场面，程恪完全可以应对。
从一开始就想报警，可程恪手机在车里，而她自己的早就没电关机了，现下被一群人堵在这里，根本没有半分求助的机会。
对方人数确实是一个最大的优势，更不用说还有几个满脸横肉，看起来就很壮的大胖子。
“那你小心点。”池瑜拽着他领口的手略略收紧，担忧地嘱咐道。
男人嗯了一声，而后抬头看着对面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耐心等待着时机。
当天空中的圆月完全被云彩遮蔽，天地间瞬间黯淡了几分。
按照武侠小说的套路，往往这种乌云蔽日或遮月的时候，就是动手的绝佳时机。果不其然，那混混头子看了一眼天空，当即大喝一声，“上！”
情绪太过激动，直接破了音，听起来男不男女不女，像极了李公公。池瑜没忍住弯了弯唇，这一抹笑在混混们眼中看来，就是颇有挑衅意味的“嘲讽”，顿时激起了他们的斗志。
程恪余光瞄到了身后不远处，正逐渐靠近的身影，唇角微勾，趁那几人不备，一个用力将池瑜推出了包围圈。
与此同时，一个漂亮的侧踢，长腿一扫，将那离自己最近的混混踹翻在地，轻巧一勾，那跟木棍辗转到了程恪的手上。
重重往地上一立，冷眼看着剩下的几人，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屈膝的霸气凛然。
“下一个。”
池瑜猝不及防被一道极大的力度推了出去，控制不住身体的惯性，直直朝着地面跌去。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多了一副有力的臂膀，稳稳托住她下落的身体。这才避免了后脑勺着地的惨剧。
“陆璃？”待她看清来人，十分欣喜地叫出声，同时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整个人略略松了一口气。
陆璃看着她那欣喜的模样，心头微动，恋恋不舍地看着她从自己怀里蹦出来，手上还残留着她洗发水的味道。
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她对于他的到来，欣喜若狂。
池瑜顾不上整理自己散乱的头发，担忧地看了看那个包围圈中央的人，快步走向车旁，拉开门摸出程恪的手机。
“我已经报警了。”
陆璃在她身后，淡淡地说道。几分钟之前，slowly。time刚刚停止营业，他回家路过这边的广场，恰好看到了池瑜两人被围堵的困境，当即打电话报了警。
程恪也是因为看到了他，才放心大胆地把池瑜推了出来。陆璃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角，看向旁边的池瑜。
池瑜脸上写满了担忧，揪着自己的衣角，正惴惴不安地望着程恪的方向，嘴里还念念有词。陆璃微微怔愣，继而苦涩一笑。
转身朝着程恪的方向走去。
池瑜一把拉住那人的胳膊，看着他紧张兮兮地问道，“你干嘛去？”
“我去帮帮他。”
“别去，他们有棍子，你身……”你身体还不好。池瑜说着说着看到面前的人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失落，蓦然想起他之前的那句话，生生把自己未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我希望，陆璃在你这里，是一个健康正常的存在。】
“小心！”池瑜还在fā lèng，被这一声惊呼唤醒了神，抬头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冲着自己扑了过来，速度之快她根本来不及躲闪。与此同时，陆璃第一时间将她护在怀里，身上，完完全全承受了那重力的一击。
那棍力道之大，生生扛在身上，五脏六腑都险些被震碎。池瑜被完好地护着，手足无措地看着挡在她上方的陆璃。
程恪目光略及此处，眸色一深，怒色更甚，骨节分明的指，猛地拽下领带，因了他的大力，领口的几颗扣子全数崩开，露出xìng gǎn的锁骨。外套早就不知被男人扔去了哪里，少了这些桎梏，程恪微微活动了下筋骨，目露寒意。
那企图抓住池瑜当人质的胖子，此刻看着面前恐怖如鬼魅的程恪，不自觉地咽咽唾沫，双腿发颤后退了几分。
“你不该有这种作死的想法。然，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程恪淡淡抬眸，一记完美的前踢，与此同时，广场一侧响起了警车的鸣笛声。
收腿。
“没事？”略略偏头，看了一眼后侧的陆璃，出声询问道。
“嗯。”陆璃淡淡地应了一声，右臂上的力道一空，原本在他旁边的人儿此刻已经偎到了程恪的身边，绕了一圈仔细查看着他有没有受伤。
眸子里，满满的关怀。除了程恪的倒影，他……在她眼里，没有半分存在。
陆璃低头，轻轻扯起唇畔自嘲一笑，后背上的触感依旧清晰，火辣辣得疼，全凭咬牙才能勉强挺直腰背。
他很疼，可他又很庆幸，据说疼痛是可以转移的。那是不是身上疼得重一些，心……就不会那么疼？
“陆璃，我们去医院看看？”抬头，对面站着一脸担忧的池瑜，此刻正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你脸色很不好，去看看。”
哦，他看到了她眸子中倒映着的，看起来十分狼狈的自己。这幅可怜狼狈的模样，跟丧家之犬有什么分别。
“我去跟警察说明一下情况。”程恪淡淡地看了陆璃一眼，唇角动了动，终是欲言又止。摸了摸池瑜的发，朝着那边的警车走去。
他是真的没想到，陆璃竟然会用身体去挡那一棍。为了池瑜，陆璃竟然都做到了这一步。他跟那群混混交过手，自然知道那一棍的威力有多大。这么想着，男人好看的眉头愈发紧锁。
待程恪走远，陆璃才将视线移开，带着几分凉意的风拂过，身上的汗迅速蒸发带走热量。乍冷乍热，引得他一阵轻咳，同时，带动了背上的伤，呼吸间都是压抑的痛感。
“你喝点水缓一缓。”
池瑜连忙从车里拿出保温杯，递给他一杯温水，而后轻轻给他拍着背顺气。月光下，陆璃的面色更加白皙透明，看不到一点血色。
接过杯子，微不可见地蹙眉，在池瑜担忧的注视下，才略略抿了一口水，润湿自己干裂的嘴唇，陆璃将杯子递还给她，“谢谢。”
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别说是说话，他现在就连呼吸都扯得生疼。但是看着池瑜那担心的神色，陆璃倏尔一笑，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故作轻松，“我真的没事，你去帮一下程恪，我先走了。”
说完还没等池瑜说话，陆璃转过身，朝着反方向走去。他走得急，身形也十分不稳，却仍咬牙让自己尽量不漏破绽。额头上，因为他的用力，豆大的汗珠儿不住地往下滴落。
陆璃，陆璃，心若琉璃，身也若琉璃，这琉璃自当是易碎的。
等到陆璃摇摇晃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池瑜这才转身向着程恪的方向走过去。
“走了？”
程恪伸手替她梳理着有些散乱的发，轻声询问着。
池瑜点点头，轻轻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靠了上去，疲倦地阖上眸。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才惊觉，陆璃对她的感情，似乎不是朋友，而是……喜欢。
对心上人的喜欢。
她原本还以为，是两个人志趣相投，才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友谊。因了她自己的一厢情愿，才忽视了陆璃每每看向她的眼神中，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又或许，是她本身早已意识到，却装傻充愣不敢去猜测。陆璃很好，好到能让程恪因为他吃醋。可她的心已经完全交给了身边的这个男人，再也装不下任何其他。对于陆璃，她只能说声抱歉，终究要辜负他的喜欢。
此时此刻，池瑜心里五味陈杂，心头似乎被愚公移来了两座大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警察还在了解情况，地上的那几个小喽啰都被铐上了“银镯”，不一会，逃跑的那个混混头子也被抓了回来。
几人全都伏法，低着头从程恪旁边路过时，无一不是身体发颤，略略绕过他几分，颤巍巍被带上了警车。
“年轻人身手不错啊，练家子。”出勤的警察大叔人精儿似的，自然看出了那几个混混对这年轻人的恐惧。
他们赶来的时候，这几个混混正好被程恪收拾完，一人之力对抗八个混混，其中还有好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不得不说，这年轻人有两把刷子。
“过奖。”程恪淡淡地说道，低头看了一眼旁边偎着的人，不动声色地将池瑜揽到怀里，让她靠得舒服些。
已经接近半夜，池瑜累了一天，再加上一晚上的担惊受怕，此刻趴在男人的胸口，浓重的困意席卷而来，眼皮格外沉重，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程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怀里的人。
“这几个人是我们这些天的重点抓捕对象，罪大恶极，平时狡猾得很，根本见不到人影，今晚上，也是多亏了你们，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再次感谢你们为人民做贡献。”那警察大叔正了正神色，敬礼致意，而后压着人犯离开。
随着警笛声走远，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池瑜已经倚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手里还揪着那条被他扯掉的领带以及有些脏兮兮的外套。
程恪微微一笑，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副驾驶座上，开车，回家。
一路上，池瑜睡得相当安稳。
－－－－－－题外话－－－－－－
程明泽：哥，听说你去打群架了？
程恪：嗯。
程明泽：然后呢？
程恪：然后打完了。
程明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