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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从那日自酒楼归来以后,洛水仙便有些心神不宁,本以为早已将那个身影忘掉,可当他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依旧忍不住心乱如麻,倒是公孙芷雪听说那姓宁的小子又回来时,仿佛在意料之中,昔日的恩怨,终究会延续下来,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宿命。

    洛水仙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就算知道,也没有理由去找他,因为公孙芷雪的缘故,她对如今京都的局势也算有一定的了解,表面看似平静,背后却是暗潮涌动,宁公子再次来到洛京,或许正因为此,洛水仙想要再见他一面的心思,只能暂时搁下,用姐姐的话来说,儿女情长,河山社稷,两利相权取其重,这才是男子气概,少女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

    洛水仙趴在梳妆台上想着心思,公孙芷雪便在远处专心的临摹着字画,字是好字,画也是好画,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说不出来,公孙芷雪眉头微蹙,吹干笔墨,见着洛水仙在一边无聊发呆,笑着说道:“不过就见了几面而已,怎么就连魂带魄一道儿被人勾走了,你啊你,好歹也是洛京成里最出色的花魁,哪个男子值得你这样相思的。”

    洛水仙眯眼笑着,似乎还乐在其中,早早就被誉为百器之内卓以音律第一的洛花魁,若是愿意赎身,当年肯为她倾家荡产的风流男子必是不计其数,只是她出道多年,对于男女之事却异常看淡,又有公孙氏这样的家族做为依靠,旁人想故意刁难她一下都难,更不用说去逼迫她做什么,却因此而愈发名声卓著,洛京城里可以有不知公孙家为何的,却少有没听过洛花魁为谁的,据说每次大考,从外地赶来的考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去楼里逛悠两圈,就算不能亲眼目睹这花魁的风采,隔着轻纱听几首小曲儿,回去也有足够吹嘘了,而如今这个让无数人念念不忘的出彩女子,却对镜轻吟一首「新妆竟与画图争,知是昭阳第几名?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听得人以为是哪个久待闺中的痴怨女子,公孙芷雪听得哭笑不得,好奇问道:“这诗写的千肠百转的,难道又是那宁公子所做?”

    好似找到了知音一般,洛水仙眼中露出回忆之色,说道:“姐姐也是这般认为的吗?当初我向他讨要诗词,宁公子便送给我这首诗,想不到宁公子写这种怨诗也如此了得,这诗中的女子让人痛心无比,卿须怜我我怜卿,果然世间之事,唯一个情字最难解。”

    公孙芷雪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已经病入膏肓了。”

    洛水仙托腮说道:“对呀,相思病,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公孙芷雪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这般想法,你那宁公子可曾知晓?”

    洛水仙叹了口气,不禁蹙起眉头,满脸愁容道:“宁公子那样的才子,如何看不透我的心思呢,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公孙芷雪走过去,拿起朱砂笔替她轻点她眉心,说道:“矜持啊矜持。”

    洛水仙看着镜子里自己如花似月的容颜,又伸手抚摸着白皙的脸蛋,轻声道:“这些年见惯了风花雪月,也明白似我们这样的女子想要求个安稳有多不易,有时我都觉得,若是姐姐以后嫁人了,我便厚着脸皮也跟着跑过去做个小妾,总比嫁到别处被人家妒妇给活活打死的好,后来不知怎么就遇到了他,那年元宵花灯节,宁公子不顾生死救下了我,我便觉得这样的男子,千百倍好过那些王孙贵胄,这才是我的天命所归呀。”

    公孙芷雪笑着敲着他的脑袋,无奈说道:“你啊你,天命所归都来了。”

    洛水仙托腮傻笑,缓缓说道:“见一眼便忘不了,不是天命所归是什么。”

    “是见色起意。”

    “姐姐,那可是宁公子,宁大才子,就连宫中那位深受女帝疼爱的平阳公主武思悠,都爱慕不得的男子,我就是见色起意一回也不亏。”

    “你啊你,说不过你了,反正你家宁公子都是最好的,行了吧。”

    “自然是最好的,那一首「怨」,当真将青楼女子写活了,你知道如今洛京的大小花楼里,传唱最广的便是这首诗了。”

    洛水仙嘴里念着那句卿须怜我我怜卿,悄悄暗自神伤。

    ……

    如今天下大小战事不断,轻则边疆一些小股的短兵交锋,重则西域平沙关外中原突厥两国的倾世一战,更不用说那方兴未艾的南疆兽潮一事,这普天之下,唯有江南和湘西两地,却是难得的太平之地,江南多水乡,秦淮湖畔二十四桥明月夜,灯火夜夜如昼,江南就成了最让人垂涎的富贵之地,而湘西却恰恰相反,最是荒凉偏僻不过,茂林毒障无数,志怪里常言的赶尸绝学便是传自这里,也给湘西染上一层神秘的色彩,而在湘西以西,靠近广陵江的地方,有一座不甚起眼的寺庙,名为千叶寺。

    这一日,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在路上。

    身上的衣衫算不上华贵,却胜在干净,手臂上挽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鲜的瓜果,尚还有些许泥土芳香,一看便是刚从地里摘来,女子眉目清秀,气态不凡,分明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却出现在此处。

    铃儿有些欣慰的看了一眼身前的公主,打心底觉得高兴,自打从洛京出来以后,沐阳公主的身子是越发好了起来,公主从小身子就不好,尤其是那人走了以后,再加上长公主的病逝,才落下的病根,这些年的调养下来,也不见好转,没想到来了这处名为千叶寺的地方,过着寻常农家的生活,公主她反倒是自得其乐,些许时日下来,脸色逐渐没了当初那种病态的苍白色,反倒是红润起来,这让铃儿更加觉得,当初选择离开洛京城,是个很正确的决定。两人在外面是以姐妹相称,来到湘西以后,沐阳公主便让叫她姐姐了,铃儿拗不过她,只得从了,心里却是有些过意不去,说什么也不肯让公主来操劳家务,只有偶尔出去游玩的时候,沐阳公主才会去采摘一些瓜果回来。

    千叶寺依山傍水,风景最是优美不过,听说早前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在此,后来那老和尚圆寂以后,小和尚便往京都去了,偌大千叶寺空无一人,主仆两人来的时候,殿门上已经落满厚厚的一层灰,李沐阳也不嫌脏,亲自动手将禅院里的屋子收拾了一遍,又挑选了两间紧挨着的屋子作为厢房,便在此住了下来,铃儿知道,这处名为千叶寺的院子,就是当初那个名为十方的小和尚所在的地方,更知道,所谓的十方,不过是当初那人转世而来,听来玄妙,但她依旧相信,就像沐阳公主相信那人一定还会回来一样,佛家种种神通,两人不懂,只知道能让人安心的,一定是来时走过的路。

    将竹篮放下,铃儿去院中的水井里提来一桶清水,井口是新打的,早前都要去后山挑水,是山下的老农见主仆二人辛苦,商议着挖出来的新井,说什么也不肯收银两,乡里乡亲,比起皇宫那座囚笼一般的地方,多了几分人情,少了几分冷漠。

    李沐阳从后头走来,蹲下一起帮她刷洗,说道:“待会儿送些给山下,乡里乡亲,和气生财。”

    铃儿点头,无奈说道:“每次咱们过去,都捧上一大包东西回来,怪不好意思的。”

    李沐阳笑着道:“那是山下那些叔叔伯伯们疼你。”

    铃儿扯了扯嘴角,斗嘴道:“才不是呢,那是疼姐姐你,没见那些山下的孩子们,都说姐姐是神仙呢。”

    李沐阳捏了捏铃儿的腮帮子,佯作生气道:“再胡说,把你的嘴给撕开了。”

    铃儿打趣道:“说起来,莫非这地方当真有什么佛法不成,姐姐来了以后,身子越发好了起来,连笑都多了不少。”

    李沐阳闻言摇头笑道:“什么佛法不佛法,不过此心安处是吾乡罢了。”

    铃儿轻声道:“姐姐,你说那人还会回来吗?”

    李沐阳闻言一愣,喃喃道:“一定会的。”

    在千叶寺。

    有人在等佛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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