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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爷爷,是我本家的爷爷,他并不是道士或者会法术的高人,而是一个土中医,爷爷说海爷爷那一支孟姓族人世代行医,并以此为生。

    但海爷爷这个中医却与常人不同,他年轻的时候曾处闯荡,在外结交了一群会玄学的术士,整日混在一块儿,从而对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在外拜师,勤学苦练,将自己平生医术融入魂学之中,继承了“玄医”一派。

    之后又游历多年才回到家乡,三十出头方结婚生子,他和我爷爷是发小,打小一个被窝里挤大的 ,关系自然是不用说。

    玄医,即所谓将玄学与医术相结合的行医方法,如今并不多见,海爷爷便是其中一个,当然玄医所接触的玄学只是冰山一角,毕竟是与治病救人有关,研究最多的通常是灵魂与气血。

    爷爷此刻一手扶着我,另一只手扶着墙呼呼喘着粗气,声音沙哑着喊着“海老大”, 我听着很是揪心,爷爷这么大岁数了,还拼命抱着我一路奔过来,我真不是个东西!

    此刻依旧睁不开双眼,只觉得仿佛有一团微弱的火在眼眶里燃烧,火辣辣的痛,却又撇不开这感觉,就像疼痛绑在自己的眼珠上一样。

    伸出手来,循着声音摸到爷爷的胸膛,正在剧烈的一起一伏着,我强烈憋着眼泪,却仍是忍不住哭着腔道“爷爷,你莫喊了,我自己喊就是,你先休息一哈。”

    爷爷却仍是沙哑着声音奋力喊着,“海老大——”

    隐隐拼了全力,可声音却是沙哑无力,他早已累坏了,我抓着爷爷的肩膀摇晃着不让他去喊,自己大声道“海爷爷——海爷爷——”

    “哪个?搞莫子?”楼上传来海爷爷的应答声,紧接着是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而后海爷爷的声音从头顶的阳台上传来“是哪个?呢们晚了搞莫子?”

    爷爷心急,想要发出声音,却是实在无力了,声音蹦出喉咙只是加重了喘气声,与此同时,我连忙喊道“海爷爷,快点儿下来,我是XX!”

    海爷爷明显有点不高兴,粗声道“搞莫子啊?”

    就在这时,我却感觉到爷爷的身躯猛然一退拉着我抵在墙上,而后那被我拽着的手臂把我向下拉扯去,我一惊,慌忙问道“爷爷,你哪门(怎么)了?”

    却听不见爷爷回答的声响,只有那粗沉的喘气声,爷爷的身躯在这一刻顺着墙壁瘫软下去,我见势不对,心头猛然一个冷颤,惊声大呼着“爷爷,你那们了?”

    在楼上的海爷爷听到我惊慌的声音,忙问道,“那们了?”

    我心头一急,哭道“海爷爷,快点儿下来,爷爷滚到地上哒——快点下来——”

    然后我听到楼上阳台传来“叮叮咚咚”的脚步声,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滚落下来,我蹲下来在黑暗中摸索着伸出手将爷爷的头部抱起,嘴里一个劲儿的哭问着“爷爷,爷爷,你那们了……”

    但怀中的爷爷只是一个劲儿粗喘着气,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在我怀里一动不动,我被吓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眼睛又看不见,泪珠在双颊上飞快的滚过,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大门“咔”一声打开,海爷爷拉响了屋外灯开关,虽然闭着眼,但眼前仍传来一片微微刺眼的淡黄色光芒,在光照的刺激下,滚动在眼眶里的泪珠发胀又发酸,弄得我十分难受,但早已顾不上这些了,我冲着开门的方向大声喊着“海爷爷,快点儿过来啊,爷爷….爷爷….不晓得….是….是那…..们….了….”

    说到最后我已经哽咽着吐字不清了,有一股气卡在喉咙里十分难受,脸上鼻涕和泪水混在一块儿,我抱着爷爷的头不敢有一丝放松。

    海爷爷见状连忙大喊着“快点儿把你放到地上,莫把脑壳抱到起。”

    我一听,慌忙轻轻将爷爷的头放下,但地上太脏,我便用手垫着,爷爷满头是汗,这一路把他累得够呛,现在动弹不了一定是刚才体力透支了。

    我睁不开眼睛也不知海爷爷的动作,连忙问道“海爷爷,我爷爷那们了?”

    海爷爷却是粗着喉咙道“都吐白泡子了,你爷爷是哪门了?累成这个样子!”

    我一听,只觉得猛然一颤,心里像是有七八十个打鼓在响动,情急之中眼泪再次滚了出来,哭腔道“海爷爷,你要救我爷爷啊!”

    “快点儿先把你爷爷扶起来,我们让他走两圈儿,在地上躺不得。”

    我听罢立马退一步起身,脚跟却是撞在门槛上,整个身子一个后仰摔下去,屁股墩儿撞在地上生疼,我顾不得这些,摸在地上准备爬起来,海爷爷见我滚到便骂道“日麻做事毛毛躁躁的,长点眼睛儿不得行啊!”

    我摸索着站起来,凭感觉向着爷爷的方向伸手探去,海爷爷见我动作不利索骂道“在摸莫子?看不到啊!”

    我心里急得团团转,听到这句委屈得泪花在眼里直打转,胀得我眼眶十分难受,强忍着没哭出来,终于摸到爷爷的臂膀,我奋力将爷爷往上提,海爷爷也一并努力,终于将爷爷的双手在肩膀上架起来。

    “在地坝里走两圈儿”,海爷爷对我说着,然而我们两人却是扶着爷爷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动,海爷爷不知我眼睛的事,骂道“你日麻在朝哪儿走?看不到啊!呢(这)边!”

    强忍着委屈的泪水,心里只为爷爷担心,他一路抱着我奔跑过来都累得吐白泡子了,心头真的好酸,读初三那年,爷爷替我挡灾一头撞在电杆上,当场也是口吐白沫,如今这次又是这样。

    两次都是为了救我,把自己的豁出去,一个古稀老人到了晚年还得不到安宁,没享什么清福,为了救我而命苦成这样,这叫我如何心安?

    上一次爷爷在鬼门关前打一个转身活了下来,我真的好怕这一次爷爷就这样撒手而去,我真的会内疚一辈子,我嘴里一个劲儿的念着“爷爷,你莫死啊,莫死啊,奶奶,你保佑爷爷啊,保佑爷爷啊…..”

    就在这时,爷爷的身躯却是被海爷爷拉着一停,我还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海爷爷吼道“又朝哪儿走?地坝都走出头了,要走到坎子下头去啊?转弯!”

    我凭感觉转动着身躯变方向,海爷爷却是吼道“朝哪儿走啊,呢是地坝边边,眼睛看不到啊!”

    我转过身体,感受着海爷爷走动的方向,终于委屈着说道“海爷爷,我眼睛看不到。”

    海爷爷一惊,问道“你眼睛那们了?”

    我一心牵挂着爷爷的性命,我的情况充其量就是个眼睛瞎,如果爷爷为我丢了性命,我还有何脸面面对爸妈和奶奶,我的一辈子都将会在愧疚和自责中渡过。

    心里着急得发慌,忙说着“先救爷爷,我的事过哈儿再说。”

    海爷爷嘴里骂道“你们两爷孙,硬是怪得很哈,一个眼睛看不到了,一个嘴巴吐白泡子,半夜晚上呢晓得是闹莫子啊。”

    虽然海爷爷嘴里在骂着,但我知道他心里得担心不会比我少,只是农村人大多都是这样表达的,他和爷爷是发小,七十年的兄弟情犹如亲情,活到这个岁数上,经历过大起大落,很多东西都看淡了,心中的感情和温暖才是第一位的,相知的兄弟朋友们大多都已葬入黄土….

    我知道他心里也着急,更不愿看到爷爷就这样口吐白沫离开人世。

    此刻四周都安静下来,我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扶着爷爷,感觉着海爷爷移动的方向连忙跟随着,一颗心完全提到了嗓子眼上,爷爷嘴里喘气的“呼呼”声响让我难受却也让我暂时心安,至少还活着。

    我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奶奶,你要保佑爷爷?????”

    就这样走了好几圈儿,爷爷“呼呼”喘气的声响逐渐小了下来,我试探着喊几声,却仍是听不见回答,我心里着急偏偏又看不见情况,忙问道“海爷爷,爷爷怎么了?”

    海爷爷闷着声音道“先扶到堂屋里去。”

    听海爷爷这么说,我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连海爷爷也拿不稳?我不敢往下想去,呼吸变得紧促起来,这种感觉真的比前几日鬼火要我的命还难受,感觉浑身都凉透了。

    “注意哈,有门槛,莫踢到了”,海爷爷提醒着,他也微微喘气起来,我们将爷爷扶着放到堂屋中的凉床上,我摸着凉床靠爷爷坐下来,收搭在他的肩上,心里五味陈杂。

    海爷爷一把脉,沉声道“高血压发哒,你们两爷孙到底是搞莫子,一路跑过来?”

    听到“高血压”三个字我心里一紧这病有多危险根本不用我说,况且爷爷还这么大年龄了,我眼里崩不住热泪一路滚下来,哭喊道爷爷,你莫死啊,爷爷,你莫死啊?????“

    声声呼喊着,我摇晃着爷爷的肩膀,海爷爷一把将我拉开,吼道“本来高血压都发了,你还摇?!”

    被这一吼,我心里又是更多的内疚,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爷爷呛出一声哼叫,我心头一跳,忙惊喜道“爷爷?”

    继续传来几声哼叫,却听得海爷爷骂道“你日麻是跑莫子啊?呢们深更半夜的?”

    我循着声音向前摸去,却听得刚刚苏醒过来的爷爷说出一声微弱而无力的话语“海老大,快点儿,快点儿救我孙儿”

    这话钻进我耳朵里,无尽的感动将我包围,爷爷苏醒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喊海爷爷救我?????

    海爷爷骂道“你日麻刚才差点见阎王了,你晓不晓得?”

    爷爷却是继续沙哑着奋力发出声音“快点儿救——孙儿——”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血浓于水的亲情,什么叫做伟大无私的爱???………

    之后我将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海爷爷,只听得他以一种无比凝重的声音说道“遭了,破了魂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