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收到电话，说是赌债还清，自己那位赌鬼父亲也总算是要回来了。
俞景没多想，约莫着只有家里那位才会如此待她。
只是，见面的情况有些糟糕。
当初他拿用俞影同王圭明交易，却在事后将钱卷得一丝不剩，此后消失到现在也长达四年多。
如若不是他总在外面欠债，根本就没人会给她打电话，告知俞兆林如今的处境。
每次将他债务还清后，他又会偷偷摸摸地跑出去给你重操旧业。
下午三点，机场接人。
没有多大期待能见到人，反正他消停不了几天就会再跑，俞景便没过去。
若不是接到电话通知，让他去警察局保释俞兆林，她还只以为是对方刚下地就给她闹事了。
“警察，有人砍掉我的手，他们把我的右手活生生给砍断了，连着手筋都被撬断，我现在就是个妥妥的残废，你快派人去抓他们，你快去抓他们，你看看我这手，你们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他分明才四十一岁，却忽然间老得让人辩不清他的年纪。
头发白了一半，脸上更是憔悴苍老，还有他的手，他的右手从手腕下就没有的，裹着白纱布，沁着斑驳血迹。
“可你也说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和名字。”
“他们在澳门，你们去抓他，他们是开赌场的。”
警察似四目相对，又转过头对着俞兆林笑笑。
警察后来对俞景说，“初步认定，是他借了高利贷，跟黑社会结仇，不过据他所说，这放债的人在澳门，除了这点外没能提供别的有效线索，恐怕没那么快能结案。”
俞景点头，转身去带俞兆林先去趟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
给俞影打了个电话，她正在去小影子家的路上。
俞景不想让她心烦，索性，没说什么，便让她安心跟孩子玩去。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俞景还寻思着，将伤口好了后就给人送老家去，请个保姆盯着他，防止他在赌博。
不过乡下的老宅子在他当年离家后就卖掉抵债了，若是他坚持要在自己这里住，那俞影肯定不同意。
当初那些事，已经够伤她的心了。
而且自从从国外回来后，俞景也大多探清了俞影如今的性子。
冷漠。
若是她不愿搭理的事，绝对不会费上一眼。
而且这房子还是她租的，她最有决定权。
自己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强求俞影也赡养这个所谓的父亲。
······
此时的芳集园门口，弗陵扒着简庭训的袖口，软声细语地求着他。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让我进门去看看她好吧？简庭训，你就看在这三更半夜的份上，把我赶回去不太好吧？”
简庭训微垂眼，逡着她眼底的湿润。
装惨倒是一把好手，每次说好跟小影子吃饭的，到头来却不是迟到就是爽约。
把孩子好端端的心情给搅得乱糟糟，最后还是卖惨来让小孩原谅。
小孩到底是小孩，送点什么小礼物就什么都忘了。
可大人不是小孩。
他冷哂：“你不是挺忙的吗？”
弗陵说：“我这不是都忙完了。”
简庭训扯了扯嘴角：“忙完这个还有下一个，忙完下一个还有再下一个，我看你既然那么喜欢赚钱，还是继续去忙去？我们父女俩不会打搅你。”
弗陵急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外头的事都忙完了，以后就能把全部心思都留给小影子。”
简庭训掀了一记白眼觑她：“最后一次？”
“嗯嗯。”她点头如捣蒜。
简庭训说：“那你倒是说说，都去干什么了？”
弗陵咬着唇角笑笑：“赚钱买仙女棒。”
简庭训转身回去，甩门要走。
弗陵一急，挤着门边要进去，却只吃了个闭门羹。
好在她记得大门密码，输入密码后，却被告知密码出错。
弗陵这下是真的没辙。
这天底下谁还没有个忙碌的时候？就他能去出差，自己出门赚些小钱补贴生活又怎么了？
弗陵拍门，想大吼里面自私的那位，又担心被外头的人听见，索性只能压低了声音，按着门锁上的按钮，对内讲话。
“我这不是都为了给你女儿去买仙女棒。”
“就你能出门赚钱，我就必须留在家里教当家庭妇女？什么道理？”
“我虽然有时候很忙，有时候星期六日都忘记过来，但你们这不是一个星期七天都住在这里，我不是找着机会就过来道歉了吗？”
“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孩子都没有不高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深更半夜的，也亏得他冷情决性，真将自己扔到外面去，何况这里还近郊区，进到市区还要一个半小时。
好在如今是盛夏，夜里就算是在门口待到天亮也不碍事。
弗陵坐在庭前台阶上，翻出包内手机，看俞景给自己发的信息。
俞兆林现在已经接回去了，估计在家里，毕竟手上那伤，俞景是个孝顺的孩子，心又软，不可能真的对这个赌鬼父亲不管不顾。
可弗陵不想见俞兆林。
原本还以为能来这里蹭个房间睡的，哪知道简庭训这样没品，连个沙发座都不留给她。
“进来。”
胡思乱想间身后的门忽然传来了异响。
简庭训没有出现，但声音出现了。
门上的智能锁里发出来的。
弗陵冷笑，拗过头去，蹲下身后，双手抱膝，“说赶就赶，说进就进，你当你是谁啊？”
皇帝老儿都没有他这样嚣张。
她还偏就不进了。
“你刚才也说了，在外面要是被谁看到，被拍了照，日后闲言碎语有违我的身份。何况小影子已经睡下了，你要是再高声将她闹醒，孩子哭了你负责哄。”
弗陵咬咬牙。
她不就怕自己这样的人玷污了他的清高。
“从前，有两个女人在抢同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她们都说自己才是这个孩子的母亲，谁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自己的小孩，这件事就闹腾到官府面前去。”
简庭训对此有些莫名其妙，眉心拧得老高，心思困顿不已着，她这是半夜三更讲起故事做什么？
“清官难断家务事，县老爷就让她们俩抱着孩子襁褓的一端，一个抱头，一个抱脚，谁抢到，孩子是谁的。”
简庭训大抵知道是什么样的鬼故事，却是有些无言以对，好整以暇地环着手，若有所思地看着智能屏上这一幕。
她背对着门，坐在门前庭阶上，双手捧着下颌，喋喋不休地讲又讲。
“两个女人就这样扯着孩子的一头，孩子便一直哭一直哭，他太疼太疼了，这时候，只有其中一个女人于心不忍，率先松手。”
弗陵转过头去，她瞪圆了眼，眼底全是通红的血丝，“你知道，最后官府把孩子判给谁了吗？”
简庭训沉默了一瞬，最后低声道：“你要再不进来，我不管你了。”
他按下开门按钮。
“最爱的最先放手，我告诉你，我是为了小影子，才这样忍辱负重。”
她起身，像是头发怒的小狮子一样，疾步踹门而进。
十分钟后，弗陵又出门一趟，从车内搬下自己给小影子买的道歉礼物，这回是个一人多高的布熊，浅棕色，头重脚轻，又沉又重。
她整个人都被埋在熊下，拖着熊腿挪着步子往后退，搬进门的时候，头卡在门上，磨磨蹭蹭了老半晌，又是拽又是抓，好不容易才让漆黑的夜色安静下来。
万籁俱寂，灯火阑珊。
······
最爱的人最先放手，用来形容她和简庭训之间在小影子的问题上最是贴切。
在芳集园里，即便这是简庭训自己的供住所，甚少有人得知。
但在这附近还是有两三户大富大贵的人家，她怕一直出现在这周围附近被人瞧出端倪，所以平时出入的时候都是尽量地趁着夜深人静时，还特别地戴上口罩和墨镜。
何况，弗陵也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舞蹈私教而已，总赖在这里住也不怎么好。
家里因为又有俞兆林在，弗陵索性打算就先去住那么几天酒店。
这一日刚好小影子去上学，弗陵睡到大中午才也准备出门离开。
简庭训却不知为何赖在家中不用上班，弗陵下楼的时候便见这位财神，好整以暇地赖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看电视节目。
而且看什么不好，看的偏偏还是弗陵的那档舞蹈节目的网综。
这大白天的能看到他也是奇怪，不用去赚钱给孩子买公主裙吗？
难道还是留在家中故意逮自己？就因为这档综艺的事瞒不住。
之前弗陵知道，节目早晚会播，简庭训也知道早晚会知道这事，她索性就一直没主动提。
简庭训挑眉看她，视频节目正暂停在自己晋级比赛的关键时刻。
弗陵喉咙口微动。
大抵是又想跟她吵，毕竟在孩子面前，两人都有意无意地抑制着，但孩子不在后又恢复往日时那副剑拔弩张的局面。
“怎么不用上班？”弗陵挑了个头。
毕竟是要吵架，总好过他第一句就是劈头盖脸骂自己一顿。
“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要出门，所以最近出门都是戴墨镜和面罩，挺像个明星的。”
漫不经心的口吻听到耳中却有几分清越之感，但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将那份清越的质感贬低得一无是处。
弗陵咽了咽一口唾沫，“放心，我今天就是要离开这里一阵子，但原先定好的，周六日我还是会过来，我会记得掩人耳目的，不会让人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
简庭训看了一眼视频内容，他还特意地将弹幕打开，看网民的观影感受。
【这位小姐姐真的是美到我了，小姐姐叫什么来着】
【三长一小的身材比例真的是杀到我了，气质更是绝杀，这么好的条件太适合学芭蕾了】
【落入凡尘的仙子，笑起来好好看好暖啊，我真的太吃这小姐姐的颜值了】
【五分钟之内，我想知道这个女生的资料】
【这个女生之间就在苑城大学校庆典礼上出演过】
【她好像还是幼师，我妹妹现在就在我旁边，她是苑城国际幼儿园的学生】
简庭训坐在沙发上，指尖在键盘上敲着，修长的指骨节奏有力。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弗陵戴着墨镜，眼底的神色复杂莫名：“如果到时我的身份被曝光了，我就说我只是你请来教女儿跳舞的舞蹈私教，绝对不会跟你们父女俩扯上关系，我也会马上消失。”
简庭训漆黑的眼神落在弗陵身上，她确实很有气质，就如此刻一样，冷冰冰的，不像落入凡尘的仙子，更应该说是凌霄花，高山之莲。
“你有想过，你要是参加这个节目后出名会发生什么？”
怎么没想？
想过王圭明应该要是看节目知道了她该怎么办？
想过王圭明和简庭训关系不好，要是借着这件事给他施压怎么办？
想过自己的身世要是被捅开那一层窗户纸，小影子也被带出来怎么办？
太多太多未知的因素牵着扯着。
她却还是这样自私地行动了。
弗陵轻顿：“想过。”
简庭训：“那怎么还去？”
她不假思索：“钱给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