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四十九 回 得香囊邢氏谈天 知争吵惜春管事

    ,最快更新新红楼梦之三生三世最新章节!贾母今日生气,大家都不敢各散回家,只得在此暂候。贾母睡午觉的时候,尤氏便往园内找众姑嫂闲谈。邢夫人在王夫人处坐了一回,也就往园内散散心来。刚至园门前,只见贾母房内的小丫头子名叫傻大姐的笑嘻嘻走来,手内拿着个花红柳绿的东西,低头一壁瞧着,一壁只管走,不防迎头撞见邢夫人,抬头看见,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邢夫人便说:“这痴丫头,又得了个什么东西这么欢喜?拿来我瞧瞧。”

    这傻大姐年方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的与贾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作粗活的一个丫头。只因她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作粗活简捷爽利,就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又没有人教导,言行举止,多有不合规矩礼法的地方。但是贾母因喜欢她爽利,又看她出言可以搞笑,便起名为“呆大姐”,无聊来便引拿她逗笑,毫无避忌。她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她,众人也就不去苛责。这丫头也得了这个护身符,若贾母不叫她时,便入园内来到处乱逛。

    那天她正在园内掏促织,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但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是两个人赤条条的缠在一起,一面是几个字。这痴丫头原不认得是春宫图,便心下盘算:“敢是两个妖精打架?不然必是两口子相打。”反正猜解不来,正要拿去给贾母看,正走着撞到了邢夫人,见了邢夫人如此说,便笑道:“太太真个说的巧,真有个东西呢。太太请瞧一瞧。”说着,便送过去。

    邢夫人接来一看,吓得连忙死收起来,忙问:“你是哪里得的?”

    傻大姐道:“我掏促织儿在山石上拣的。”

    邢夫人道:“这事谁都不能说,这不是好东西,说出来连你也要被打死,以后再别提起了。”

    这傻大姐听了,反吓的黄了脸,说:“再也不敢了。”磕了个头,呆呆而去。

    邢夫人回头看时,都是些女孩儿,不便递给,自己便塞在袖内,心内十分奇怪,揣摩此物从何而至,一边走到迎春室中。迎春正因她奶妈获罪,自觉丢脸,心中不舒服,忽报母亲来了,便接入内室。奉茶毕,邢夫人便说道:“你这么大了,你那奶妈子行此事,你也不说说她。如今别人都好好的,偏咱们的人做出这事来,你不觉得丢脸吗?”

    迎春低着头弄衣带,半晌答道:“我说她两次,她不听也无法。况且她是妈妈,只有她说我的,哪有我说她的。”

    邢夫人道:“胡说!你不好了她是该说,如今她犯了家法,你就该拿出小姐的身份来。她敢不从,你就该回我去才是。如今闹得大家都知道了,还恐怕她巧言花语的和你借贷些簪环衣履作本钱,你这心活面软,未必不周接她些。若被她骗去,我是一个钱没有的,看你明日怎么过日子。”

    迎春见她说到了点上,更加说不出话来,只低头弄衣带。邢夫人见她这样,认不住冷笑道:“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通共只有这一个妹子,全不在意。况且你又不是我养的,你虽然不是同他琏二爷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该彼此瞻顾些,也免别人笑话。如今你娘死了,从前看来你两个的娘,只有你娘比如今赵姨娘强十倍的,你该比探丫头强才是。你怎么反不及她一半!说以天下事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倒是我无儿无女的,还干净些,也不至于惹人笑话。”

    旁边伺侯的媳妇们便趁机道:“我们的姑娘老实仁德,哪里象她们三姑娘伶牙俐齿,只会在姐妹面前要强。她们明知二姐姐这样,也不照顾一点儿。”

    邢夫人听这个说得没有一点志气,冷笑道:“连她哥哥嫂子都不管,别人又能做什么?”一言未了,人回:“琏二奶奶来了。”

    邢夫人最近因为彩霞的事情,对王熙凤十分痛恨,听了,冷笑两声,令人出去说:“请她自去养病,我这里不用她伺候。”

    又有探春的小丫头来报说:“老太太醒了。”邢夫人只好起身去老太太那边去了。迎春送至院外方回。

    绣桔便说道:“前天我回姑娘,那一个攒珠累丝金凤凰头饰竟不知哪里去了。我说必是老奶奶拿去典了银子放头儿的,姑娘就该问老奶奶一声,只是脸软怕人恼。如今只怕也拿不回来了,明天要各院小姐都戴,独咱们不戴,怕是又要丢一次脸了。”

    迎春道:“何用问,自然是她拿去了。我只说她悄悄的拿了出去,不过一时半晌,仍旧悄悄的送来就完了,谁知她就忘了。今日偏又闹出来,问她想也无益。”

    绣桔道:“这哪是忘记呢?!她是试准了姑娘的性格,所以才这样。如今我有个主意:我竟走到二奶奶房里将此事回了她,或她着人去要,或她省事拿几吊钱来替她赔补。你觉得怎么样?”

    迎春忙道:“算了,省些事吧。没有就不戴了,又何必生事。”

    绣桔道:“姑娘怎么这么软弱?都要省起事来,将来连姑娘还骗了去卖呢,我自己去要回来。”说着便走。迎春本来就是一个窝囊虫,不敢勉强她奶妈,也不好说绣桔,便不言语,只好由她去了。

    谁知迎春奶妈子的媳妇正因她婆婆得了罪,来求迎春去讨情,听她们正说金凤一事,且不进去。也因平时迎春懦弱,她们都不放在心上。如今见绣桔立意去回凤姐,估着这事脱不去的,且又有求迎春之事,只得进来,陪笑先向绣桔说:“姑娘,你别去生事。姑娘的金丝凤,本来就是我们老奶奶老糊涂了,输了几个钱,所以暂借了去。原说一日半晌就赎的,因总未捞过本儿来,就迟住了。刚好今天又不知是谁走了风声,弄出事来。虽然这样,到底主子的东西,我们不敢迟误,总是要赎的。如今还要求姑娘看从小儿吃奶的情分上,往老太太那边去讨个情面,救出她老人家来才好。”

    迎春见又说到这个事情,心里越来越烦,想着怎么把这个事情快点过去,她好回复无忧无虑的二货日子,先便说道:“你趁早儿别想了,要等我去说情儿,等到明年也没用的。刚才连宝姐姐、林妹妹大伙儿说情,老太太还不愿意,何况是我一个人。我还不够丢脸吗?反去讨臊去?”

    绣桔便说:“赎金凤是一件事,说情是一件事,别绞在一处说。难道姑娘不去说情,你就不赎了不成?嫂子且取了金凤来再说。”

    王住儿媳妇听见迎春如此拒绝她,绣桔的话又锋利无可回答,一时脸上过不去,也明摆着要欺迎春平时软弱,便向绣桔发话道:“姑娘,你别太仗势了。你满家子算一算,谁的妈妈**不仗着主子哥儿多得些益,偏咱们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许你们偷偷摸摸的哄骗了去。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吩咐一个月俭省出一两银子来给舅太太去,这里饶添了邢姑娘的使费,反少了一两银子。常时缺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是我们原来给我们的吗?不过大家将就些过日子。算到今日,少说些也有三十两了,我们的钱岂不白填了窟窿呢。”

    绣桔不待便啐了一口,道:“你说什么的白填了三十两,我且和你算算帐,姑娘要了些什么东西?”

    迎春听见这媳妇又扯到邢夫人徇私的事情,在撤下去估计又要闹到老太太那边,事情越来越大了,忙止道:“算了吧,你不能拿了金凤来,不必说三道四乱咬人。我也不要那凤了。如果太太们问时,我只说丢了,也妨碍不着你什么的,你们一边歇着去吧。”一面叫绣桔倒茶来。

    绣桔又气又急,便说道:“姑娘虽不怕,我们是作什么的,把姑娘的东西丢了。她倒赖说姑娘使了她们的钱,要是太太问姑娘怎么样使了这些钱,估计只有说我们中间吞了去,这还了得!”一行说,一行就哭了。

    司棋原本病在床上,也听不下去了,只得勉强过来,帮着绣桔问着那媳妇。迎春劝止不住,自拿了一本《太上感应篇》来看。

    三人正吵个不可开交,刚好宝钗、黛玉、宝琴、探春等因恐迎春今日不舒服,都约来安慰她。走至院中,听得两三个人争吵。探春从纱窗内一看,只见迎春倚在床上看书,好像没听见这几个人吵架一样,也忍不住摇头。

    小丫鬟们忙打起帘子,报道:“姑娘们来了。”迎春放下书起身。

    那媳妇见有人来,且又有探春在内,不用劝就止住了,趁便要跑。

    这事情本来就是探春在老太太面前故意弄出来的,哪里就会给她跑了?坐下第一句便问:“才刚谁在这里说话?倒象拌嘴似的。”

    迎春不想,更不敢把事情闹起来,连忙笑道:“没有说什么,不过是她们小题大作作罢,何必问。”

    探春知道这个迎春的性子软弱好欺负,不管她的话继续笑道:“我才听见什么`金凤',又是什么`没有钱只和我们奴才要',谁和奴才要钱了?难道姐姐和奴才要钱了不成?难道姐姐不是和我们一样有月钱的,一样有用度不成?”

    司棋、绣桔得了机会,连忙说道:“姑娘说的是了。姑娘们都是一样的,那一位姑娘的钱不是由着奶奶妈妈们使,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是算帐,不过要东西只说得一声儿。如今她偏要说姑娘使过了头儿,她赔出许多来了。也不知道姑娘和她要什么了!”

    探春又笑道:“姐姐想来没有和她要,必定是我们哪个和她们要了不成!你叫她进来,我倒要问问她。”

    迎春一听,这火又要起来了,赶紧说:“这话又可笑,你们怎么可能会找她要?”

    探春道:“这倒不然。我和姐姐一样,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她说姐姐就是说我。我那边的人有怨我的,姐姐听见也即同怨姐姐是一样的道理。咱们是主子,自然不理论那些钱财小事,只知想起什么要什么,也是有的事。但不知金累丝凤因何又夹在里头?”

    那王住儿媳妇生恐绣桔等告出她来,便忙进来用话掩饰。探春深知其意,便笑着道:“如今你奶奶已经被抓了把柄,趁此求求二奶奶,把刚才的钱尚未散人的拿出些来赎取了就完了。事情没有闹出来,大家都藏着留脸面,如今既是没了脸,趁此时纵有十个罪,也只一人受罚,没有砍两颗头的理。依我看还是和二奶奶说说,在这里闹事吵嘴,有什么用呢?”

    这媳妇被探春说出真病,也无可赖了,只不敢往凤姐处自首。探春笑道:“我不听见便吧,既听见,少不得要帮一下忙了。”探春早使个眼色给待书出去了。这里正说话,见平儿进来。

    黛玉早就看见探春叫了侍书去传话,也想看看这贾探春的厉害在那里,自己的墨玉斋正缺人手呢,如果合适以后就让探春管着。这时候也不说话。宝钗自然也是聪明人,更会装傻。

    探春见平儿来了,便问:“你奶奶可好些了?真是病糊涂了,事事都不在心上,叫我们受这样的委曲。”

    平儿忙道:“姑娘怎么委曲?谁敢给姑娘气受,姑娘快吩咐我。”当时住儿媳妇儿方慌了手脚,便上来赶着平儿叫:“姑娘坐下,让我说事情原委。”

    平儿正色道:“姑娘这里说话,也有你我乱插口的礼!你但凡知礼,只该在外头伺候。哪里有外头的媳妇子们无故到姑娘们房里来的规矩?”

    绣桔趁机戳脊梁骨道:“你不知我们这屋里是一直都是没礼的,谁爱来就来。”

    平儿又转过来说道:“都是你们的不是。姑娘好性儿,你们就该打出去,然后再回太太去才是。”这等同于给了司琪和绣桔一个授权,以后不经传唤她们乱闯进来,可以直接打出去,如果他们不听,可以回太太处理,太太怎么处理,自然就不只是打出去这么简单了。如果会抓时机说好话,碰到哪天太太生气的时候刚好送一个过去出气,打死了也是白死。刁奴欺主,自作自受,便是林黛玉这样的,紫鹃和雪雁两个也不敢每个规矩。王住儿媳妇见平儿说话到这份上了,只好红了脸方退出去。

    探春接着道:“我且告诉你,若是别人得罪了我,倒还作罢。如今那住儿媳妇和她婆婆仗着是妈妈,又瞅着二姐姐好性儿,如此这样私自拿了首饰去赌钱,而且还捏造假帐,威逼着二姐姐去讨情,和这两个丫头在卧房里大嚷大叫,二姐姐竟不能辖治,所以我看不过,才请你来问一声:还是她本来就是天外的人,不知规矩道理?还是谁主使她如此,先把二姐姐制伏,然后就要治我和四姑娘了?”

    平儿见探春说话很重,也要指着管家不严,让下人没有规矩的意思,忙陪笑道:“姑娘怎么今日说这话出来?我们奶奶怎么当得起!?”

    探春冷笑道:“俗语说的,`物伤其类',`齿竭唇亡',我自然有些惊心。”

    平儿道:“若论此事,还不是大事,极好处置。但她现是姑娘的奶嫂,据姑娘怎么样为是?”

    迎春见平儿如此说,只笑道:“问我,我也没什么法子。她们的所作所为是自作自受,我也不能讨情面,我也不去苛责就是了。至于私自拿去的东西,送来我收下,不送来我也不要了。太太们要问,我可以隐瞒遮饰过去,是她的造化,若瞒不住,我也没法,难道为她们反欺枉太太们去?也只好直说。你们若说我软弱好欺,没个决断的,请出一个好主意可以八面周全,不使太太们生气。这个事情就任凭你们处治,我就当做不知道好了。”众人听了这一翻话,忍不住觉得可笑。林黛玉忍不住说道:“这简直是猪就要被宰了还跟人说因果呢,这简直比唐僧还要可笑。如果二姐姐是个男人,用什么来治理这一家子的人呢?”

    迎春脑回路跟别人不同,一听到这个竟然也笑道:“你说的对啊,多少男人还迂腐可笑,软弱无能,何况我一个女孩子,软弱一点又有什么奇怪呢?”正说到这里,宝玉也来了。原来管厨房柳家媳妇之妹,也因放头开赌得了不是。这园中有一直和柳家不和的,便又告出柳家来,说她和她妹子是伙计,虽然她妹子出名,其实赚了钱两个人平分。因此凤姐要治柳家之罪。

    那柳家媳妇得此信,便慌了手脚,因思一直和芳官等人最为亲近,悄悄的求求晴雯、芳官等人。芳官告诉了宝玉。宝玉这个二货从来就不懂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也不好拒绝,只想着内中迎春之奶妈也现有此罪,不若来约迎春一起去讨情面,比自己独去单为柳家说情又更妥当。

    见许多人在此,见她来时,都问:“你的病可好了?跑来作什么?”

    宝玉不便说出讨情一事,只说:“来看二姐姐。”当下众人也不在意,且说些闲话。平儿便出去办累丝金凤一事。

    那媳妇紧跟在后,口内百般求求,只说:“姑娘好歹口内饶了我这一次,我一定去赎了来。”

    平儿笑道:“你迟也赎,早也赎,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的本来就是想把这个事糊弄过去,以为我不知道?趁早去赎了来交给我送去,我先一字不提。”

    王住儿媳妇听说,方放下心来,就拜谢,又说:“姑娘自去贵干,我晚饭前拿了来,先回了姑娘,再送去,怎么样?”

    平儿道:“晚饭前不来,可别怨我。”二人方分路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