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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代上封禅师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菩提达摩未来中国以前,人人的心灵就像媚水之珠一般明亮澄净。个个象荆山的璞玉一样有着天然的美质,独立高耸如壁立千仞的山岩。但从二祖慧可向菩提达摩三拜以后,一个个向南去寻师问道,向北去礼拜文殊菩萨,真没有丈夫气概!或者其中有这么一个半个人,既不求诸圣人,也不自我执著,匹马单枪,把那虚幻的一切都投掷到刀刃之上,不妨一生庆幸。

    像这样的人如今还有么?自是不归归便得,五湖烟景有谁争?

    《五灯会元》卷十八

    此言是颇值玩味的。本来这礼佛之人,“向南去寻师问道,向北去礼拜文殊菩萨”,应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不循正道,焉成正果?那唐三藏为此而岂只是向南向北,他跋山涉水,一路向西,历尽九九八十一险,终于求得西方大法的故事,谁个不知,哪个不赞?这上封老儿却非但不赞,还把这求佛问道之人讥作“真没有丈夫气概”!言下之意,似乎原本明如媚水,纯如璞玉的一颗颗心灵,一求道反成了污泥浊流了。

    然细细再品,你又不能不认可上封的话还是自成道理的。首先它符合禅宗佛法在心,只能向内求悟,不可向外求得的宗旨。其次,对一般人而言,此言也别具启迪意义。人生在世,早至牙牙学语,迟则乳口黄牙起,哪个摆脱得了毕生“求道”的大逻辑?至于“求道”之目的,“求道”的方式,“求道”付出的艰辛,“求道”带来的烦恼、争斗、倾轧则全然不在话下。在话下也视为必须付出的成本。以至于渐而渐之,“求道”本身成了目的,成了一切。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生,我们视若正常,看作理所当然。以至于到后来,如上封所云:“自是不归归便得,五湖烟景有谁争”之意境,听起来竟恍如隔世,想起来也迷迷瞪瞪,即便弄明白了,也只是淡淡一笑,甚至还要暗哂那提起之人冬烘一一原本咱凑的就是一份热闹,争的就是那人人看好的东西呀,没人争的,即便是美不胜收的“五湖烟景”,又有何趣?

    我这么说,也许太抽象,那就举个例吧。譬如我,譬如我这圈子里最热门的职称吧。周围人,包括我,哪个不说这玩艺如今已滥到味同嚼腊的,却哪个不在暗暗“求道”,苦苦争索的?但若要“求”,别的不论,考外语这一条就够我这一窍不通者喝一壶了。既如此,何若独辟蹊径,掉头而去?事实上,我也屡下决心,尤其是一试二懵都不成之时,我更是朗朗自勉:去它娘的,这么一个破玩艺,争到手来又如何?不如泛舟于五湖,逍遥于烟景,从此作个“真丈夫”。然誓音未落,却又放下屡次受挫之英语,拣起了据说好懵之日语,为伊消得人憔悴去了。

    “既不求诸圣人,也不自我执著,匹马单枪,把那虚幻的一切都投掷到刀刃上。不妨一生庆幸,像这样的人,如今还有吗”?

    上封的意思显然是没有了。而我的看法也如是。至少我是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人。这就是他这段话引起我一点共鸣之所在。问题是,究竟缘何会如此?而“自是不归归便得”,如是简单的道理,又为何没人理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