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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浏览威尼斯的古街旧巷和逛商店买纪念品。

    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去看了马可波罗的故居。这是个被四面楼房围着的一个陋巷,一个穿堂似的小天井,楼房黄色的表面已经剥落褪色,地面的石块已踩得坑洼不平,一块牌子上写着马可波罗1299年后一直在这块地方居住,并没指定是哪一幢楼哪一间屋。我倒觉得这更近于真实。

    当我们要登上一座小桥时,向导要我回头看一下小巷口的一个木牌。那木牌上写的是“1708年歌德先生曾在此居住”。我在这里停留了更长的时间。我对马可波罗只有传闻中的了解,只读过他的游记片断。歌德却是我一直崇敬的前辈同行。《浮士德》和《少年维特的烦恼》是我读过的重点书之一。我曾拜谒过他在魏玛的故居,在他吟诗的草坪上散过步。还在《浮士德》中写过的那间地下室啤酒馆中休息,一边看魔鬼靡斯菲尔德骑在酒桶上房的塑像,一边品尝过地道德国啤酒。在莱比锡我也在他的铜像前留连忘返,如今来到他客居的地方,有点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但这种忘情的心态后来就很少了。因为在威尼斯拐弯抹角都会碰到名人故居,这里果戈理喝过酒,那边契诃夫吃过饭,拜仑居室的窗户,格林散步的河岸……目不暇接就少了点感慨。

    海外航线的开拓,商业的发达,城市的繁荣,使威尼斯的市民很早就摆脱了欧洲封建时代清教徒式的生活模式,在这些小巷中也能窥视到遗迹。这有古希腊移民的聚居区,有信仰东正教民族立的教堂,有狂欢节跳假面舞会的小广场。有一处楼顶的一块突出的平台,比一般阳台小比窗台大,向导说那是古代威尼斯妇女染发的地方。古代威尼斯女人以金发为美,她们发明了用一种草药合海水染发的办法。在一个小巷深处墙上挂着一面铁牌,上边标的年号是1691年,写的内容是“这里收容弃婴……”把这些联在一起,你想到有位女士染了发到广场上参加狂欢,过了一阵把个小宝贝送到这弃婴收容处。这中间再补充些有趣的细节,岂不就是哥尔多尼的喜剧!怪不得哥尔多尼会有那么多写不尽的题材,揭不够的丑恶,说不完的笑话。生活培育出了天才!我想哥尔多尼在世时必定是天天带头讥笑在这些桥头小巷中散步,冷眼以观看人们的种种活剧,来激发他的创作灵感的。果然,我的猜想在下一个小广场上就被证实了。那里街头正好立着个哥尔多尼的铜像,那神态姿势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披着件风衣,戴着宽边帽,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拄着手杖,笑眯眯地在东张西望。这位雕塑家也是位了不起的天才。还有比这更合适、更准确的神情姿态吗?哥尔多尼,那个嬉皮笑脸地把人们的丑恶指给人们自己欣赏的人,那个《一仆二主》等一大堆不朽喜剧的作者,当年不是这样出现在威尼斯街头还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