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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茂夫妇开车把我送到耶鲁大学城时,已是下午四时左右,直接把我送到了愁予的教学楼。把我交给愁予,他们先行去愁予家了。因为我们出发晚了一点,这时学生们早已到齐,坐在课室等着了。我匆匆喝了杯水,就上了讲台。讲课总共也就用了个把钟头,我在耶鲁的正式工作做完了,剩下来的完全是我的自由时间,我就轻轻松松到了愁予家。

    我曾并非开玩笑地说过,愁予夫妻是典型的郎才女貌夫唱妇随派。愁予在台湾是锋头极健的名诗人。每次回台湾,他在街上一走,不一会儿身后就跟上一群崇拜者,当然大多是青年女性,特别是女大学生们。而梅芬在台湾是红极一时的歌星,其崇拜者绝不比愁予少。最近我看台湾报纸报道,台北一个新的大剧院落成典礼,就请的是愁予夫妇打炮,愁予朗诵他的诗,梅芬表演她的歌,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而他们在美国度的却是清静超脱的学者生涯。有些朋友谈论起来,觉得愁予在美国是受了委屈了,很为他有所不平。到这里后我见到的是愁予教书得志,梅芬治家有方,两人生活得恩爱温馨,其乐融融。朋友们到此很少不被他们的幸福气氛所感染。

    愁予尽管掌了大学教席,仍然是一派诗人性情。他势情豪迈,仍保有一片天真,就我所知,凡有国内朋友到纽约来,只要时间来得及,他总要请到耶鲁来玩,只要来,还必定他自己开车去接。纽约距耶鲁也是好几百里地呢,他从未有过难色,而他到国内来时,却是处处为朋友着想,尽量少给人添麻烦。在这点上他和另一位在美国的朋友有共同处,但他和那位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人家那位是除去办公事,别的一律不干或少干,尤其是旅游,几乎毫无兴趣。而愁予则是对任何事都充满兴趣。他爱旅游,又不想麻烦别人,结果就常常作出出人意料的事来。有次他来北京,本来说好我帮他联系去某个地方的,我还没联系好,他人忽然不见了,向酒店查问,人家说他已退了房子,打听几个熟识的朋友处,谁也没见他。弄得我好担心。过了两天,他来电话说他自己买了张火车票到那地方去了。在那边住了几天小店,挤了几天公共汽车,谁也没麻烦,玩得挺好……我说:“老弟,别忘了你是美国护照哇!”他说:“什么护照也没关系,在中国我的长相,我的语言,我的感情作派才是真正的护照!血浓于水,懂吗?”

    愁予是河北唐山人,小时在北京上过学,北京话说得很有韵味。没有台湾国语腔,甚至比大陆那些以港台国语为时髦,故意装作大舌头,把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大陆歌星们也讲得像话。在台湾用这种“京片子”口音朗诵自己的诗,是招人赞羡的。可是他说“北京话也有短处,要当政治领袖,当大官,北京话可欠点威风,要用四川话说‘我们中圭啊’这多有气派!用北京话一说‘我们中国哇’就没劲了不是!”

    第二天起他就开车拉着我四处游逛。我们去看了一个港口小镇,那是当初殖民时期欧洲移民最初在美国登陆的地点之一。我们参观另一个小镇时,看到小广场上拉着彩旗,人头攒动。高高的台上有几个乐手,穿着老式的破燕尾服,戴着高筒礼帽吹奏管乐。他叫我猜这是干什么的,我说八成是马戏团,我由此还想起了美国一篇《马戏团来到镇上》所描写过的情形。他笑而不答,只是领着我往人群中冲去。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个汽车展销会。美国产、外国产的汽车摆满了广场,其中有豪华昂贵带冰箱电视的,也有普及廉价型的,真是琳琅满目。打听了一下情况,据说这里最走俏的是南韩车和日本车,若追求豪华,几种欧洲车也叫座,比起来还就是美国车销的差。我说:“看来美国也有个崇洋媚外的风气。”愁予说:“日本车南韩车就是又便宜又好用,有什么办法呢。美国在这方面的竞争力越来越不行。虽然有人主张保护主义,看来一时很难奏效。”

    梅芬也是凌云大师的信徒。他家里也挂了不少风铃之类驱邪的吉祥物,蒙秋鸿好意还传授了我几种卦法,所以到这里后我已能认出几种方位的意义了。愁予认为世界上尚有许多事物是还未被人类理解的,不要轻易否定它。在这里我和张洁的女儿唐棣通了话,原来我们冰心妈妈的母校卫斯理距此不远,她正在那里上学。但索尔兹伯里来电话说下一天他就从西部赶回来陪我去他家乡。我只好放弃去参观这所女校的打算,约唐棣和我在机场见。第二天,愁予夫妻开车拉我到机场,在那里大家会合,一直奔康涅狄格索尔兹伯里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