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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黄梅县四祖寺和五祖寺之间,有一个叫香炉山的地方,1992年春天我随地委小康工作队在那里住了整整三个月。我一点也不曾料到,随后的许多关于乡土的作品都会是以它为背景。同许多贫瘠的中国山村一样,香炉山在自然和传说中是美丽动人的。那座在四周不太辽阔的田野的朝拜中矗起的小小孤山上,我走过不少薄雾淡淡的早晨,也躺过许多落日重重的黄昏。那时,深深的孤独开始与我相伴相随,走在人群中时总感到四周是荒芜的大漠,可在小山上,无论行走、静卧和伫立,都有一种强烈的亲和之气在滋润着我。在当时我却浑然不觉,能感觉到的只是空气不沉闷,心中也无隐痛。在那被黄牛和水牛分别啃过无数次的草坪上,我常常一躺就是一个小时,身边几尺远就是牛或羊,有时还有鸡和猪。我就是在那时意识到人类文化中为什么对牛羊要友好亲近一些,而对鸡猪却表现得不那么友好和亲近。我不愿说牛羊比鸡猪更善解人意这类话,我发现的是牛羊在行为上是一种优雅,而鸡猪却习惯干些龌龊之事。我赶走想在身边排泄的龌龊之徒,倾听着那优雅的啃得大地哧哧作响的从容不迫的声音。每一回,当我从草坪上爬起来时,从远处高山大岭奔涌而来的浩然之气,便会象醍醐灌顶一样融遍我的全身。

    数年之后的一个黄昏,我在写作另一部有关乡土的时,突然发现童年时那条变幻无定的西河已经不见,笔底下的山水人们都属于香炉山,继续回溯时,更是恍然看见香炉山在我的抽象与形象的精神中,早就作了深深的占据。作为肉身生活的我一切依旧,然而作为艺术生命的我,内容已非昨日。

    生命需要不断地充实,1992年的春天在香炉山正是如此。没有那一段日子的假设,让我每每感到惶惶。当然,我已经有过,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但我还是害怕。果真没有那样的三个月,我如今依旧孤独的行走,就会薄如蝉翼,无法书写而又不堪重负。那么是谁总是这么及时地在冥冥之中主宰着我呢?人算还是天算,这在生活和生命中,大约是永远也不能完全企及的。只有一点是每验必证,任何乡土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陌生的。香炉山对于每一个想去的人来讲,也都是熟悉的,无论从前见过或者是没有见过,只要是踏入其中就行。甚至不用寻找,那谁都认识的敦厚、和善、友爱、怜悯等,都会扑面而来。香炉山正是给了我这类被自身过度消耗了的营养,而我还是将它们作为艺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