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座传承遗迹在风雪飘散化去。品書網 </p>
顾之扬自沉浸醒来，平静地睁开双眼，起身拔剑。</p>
他的平静是真正的平静。或许因为他的修为尚感知不到在更遥远的天地间、那些因他而发生的震动；而即便他知道也一定不会有任何改变。相较于那一众成名多年的大修行者，他本一无所有，便无所畏惧。</p>
顾之扬此刻全然专注于自身，以及自身应该做的事。</p>
他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只觉着这神通好极了。</p>
它于顾之扬而言不像一种武器，而更像是一种“通道”——它是早已在顾之扬心底扎根，却仍未展露清晰理纹的——对于剑道的诠释。</p>
无限界，是他心剑该有的模样。</p>
而现在他握住它了。</p>
实则顾之扬仍未明白自己将要做到的事，但近日以来的青衣总能令他心沉定，仿佛只要依照他所指明的道路，每一步便一定能落到实处。</p>
——像曾经陆启明带给他的感觉。</p>
顾之扬选择信任。</p>
他放开心神连通天地——几近在他感知的极尽之处，即是他这一剑将要达到的终点。</p>
少年旁若无人地肃穆神情，提剑高举，剑锋所指之处——</p>
三千莲花花瓣和光舒卷，洁白莲台盛开于真实与虚幻之界限，呼之将出。</p>
是永寂台。</p>
……</p>
……</p>
那一刹那，没有人季牧看得更清楚。</p>
微微摇曳的三千花瓣正将探出虚空的壁障，黑衣少年的通神一剑激起空间叠叠颤动的透明涟漪，以及那剑锋即将到达的唯一一点。</p>
季牧瞬间意识到了灵盟这诸般行事背后真正的目的。艳零等人领悟神通的事实似乎令此次灵盟的立场显得暧昧，令人误以为灵盟也对永寂台有所渴求；而先前集三人之力围杀楚鹤意也更像是争夺永寂台前的不择手段；但他们最重要的那柄剑却竟然被握在那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小周天身！</p>
结果已定；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止……</p>
也未必！</p>
——季牧心却陡然间升起一个念头。</p>
那一日他曾听陆启明说过，永寂台几乎不可能被彻底摧毁，只因其每一丝缕都以天地规则凝聚而成，三千花瓣皆可分离成为单独的整体，各作其用；与一些擅长阵道的剑修所炼制的剑阵相似。</p>
季牧眼神一定，眉梢倏地挑起一道兴致勃勃的弧度。在艳零心神稍微松懈的刹那间，他身法再转，一瞬移形换影越过艳零，疾风般直向永寂台而去。</p>
艳零被他交错过去，神色微露怔然。那是借神通之力、规则决定的一剑，是绝无可能被阻止的；事到如今，季牧还妄想做什么？</p>
而在女子犹豫的短暂时间，她身后，冰冷的刀意已凌空乍起！</p>
季牧踏虚而行，掌下灵气聚形，顷刻化作一张巨大长弓，横亘于众人与永寂台之间——</p>
一瞬间狂风席卷飞雪，犹如天地间燃起了一片浩浩荡荡的白色烈火；季牧挽弓搭弦，漆黑长刀作芯，八方灵气狂涌而来，在他一己意志之下塑成一支无双锋锐之箭！</p>
霎时白焰滔天。</p>
所有人心脏皆在同时重重一跳，心神受其意志牵动，仿佛自己身体也有什么破而将出；而那一箭更是在凝聚瞬间在季牧指间疯狂铮鸣，竟似连季牧这个创造者都无法全然掌控。</p>
季牧却笑容更盛，扬声喝道：“开！”</p>
他双眼直视着那一点，然后蓦地松开了手。</p>
便有一箭断空而去，如长夜坠星、陡瀑击石，竟以后发之势追赶了黑衣少年的那一剑！</p>
在人们的注视之，剑意与箭矢迹般地相遇了——却竟没有任何冲突，仿佛两道江流般无声融汇在了一起，自尾至首，每一丝毫都完美嵌合，像有一双耐心的手细细梳理——但这却是在电光火石一瞬间发生的！</p>
人人望之色变。</p>
这几乎是绝无可能完成的一箭，哪怕季牧用的是秘法！其对力道与时机的掌控是神域里成名多年的前辈也绝难做出的，季牧又何曾能有这等眼力？扪心自问，他们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p>
难道季牧已提前得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神通？同一时刻，不知有多少人在心里暗暗猜测着，却无人能相信这是季牧自己的能力。</p>
季牧大约能猜得到看到的那些人会想什么。</p>
人么，总是这样的。</p>
他的这一门秘法名“断”——在秦门魂域他与陆启明正面交锋，便曾凭此秘法撼动过陆启明的止字诀。而此刻季牧用出的依旧是他的秘法，却又不完全相同；这已是经陆启明之手改进到极致的新的秘法，是唯独最适合他一人的，也是他所能用出的至强一击。</p>
神通又如何？此刻季牧做到的，已远借助神通的那几些人更强。</p>
季牧拂袖挥散灵弓，目光遥遥追随一箭割裂长空。这一刻，箭下无一人能被他放在眼。</p>
这一幕太过惊人，以至于令很多人竟忘记了季牧出手时本来的目的。</p>
而那一箭本身却绝不会忘。</p>
箭气并入剑光，渐转过一段妙至毫巅的弧线，挟起万丈风雪，便造了天地间至锋至利的一柄匕首——粉碎壁障，继以无往不催之势深深没入永寂台层叠绽开的花瓣之间——</p>
令人屏息的静滞，几乎能感受到有什么在丝丝断裂的声音——</p>
整座莲台剧烈掀曳动！</p>
一霎风过了，花瓣豁然散了漫天。</p>
——仿佛是此打破了某种至关重要的平衡，前一刻仍呼之将出的永寂台于刹那重新归入虚幻，无形波动渐渐隐没；而已经散开的无数花瓣却此乘风而，瞬息间穿越壁障化为真实，轻如无物，在浩渺风雪里洋洋洒洒地摇荡开去！</p>
无数人怔怔望着天幕下飘飞的洁白花瓣，忘了反应。</p>
自那黑衣少年斩出的一剑而始，直至此时——这发生的一幕又一幕层层契合，好像最浑然天成的完美合作——而事实却显然毫无可能。</p>
在季牧骤然出手之后，事情已与顾之扬此前得到的交待完全不同。</p>
“青衣……”顾之扬迎着风雪微眯起眼睛，下意识望向远处青衣的大致所在。他自身修为太低，那一剑借神通而发，出剑瞬间已经脱力，便是想阻止季牧也是有心无力。若说此刻还有谁有可能挽回局面的，或许也只有青衣了。</p>
而青衣却未再给他任何回应。</p>
在顾之扬感知的极限之外，青衣顿住指间画笔，静静注视着高空无声翻飞的莲花花瓣，眼底倒映着这一片白茫天地，除此别无他物。</p>
季牧也在看着，带着笑意自问自说。</p>
“一个不够分……现在呢？”</p>
猛一扬手。</p>
剑气已散尽，而季牧的箭则不同——秘法灵气淡去后，九弦刀却仍然是在他绝对掌控之下的本命神兵。随着季牧动作，漆黑长刀再度凌空掀起巨大波澜，引动永寂台花瓣朝向各方修行者聚集处送去。</p>
直到九弦刀重归手心，季牧挑眉俯视着寂静的人群，似笑非笑地等着。</p>
——总有第一个忍不住诱惑、伸手去捉的人。</p>
一个、一个、又一个。</p>
人群瞬间哄抢，彷如一盆水泼进滚油；而每一个拿到的人却又在同时陷入僵硬，雕塑般站着，极动与极静瞬息反复，像一出夸张滑稽的默剧。</p>
冰凉的风拂过耳侧，季牧带着几分兴致随手摘了一叶，感受了片刻自花瓣传来的规则波动，意识场景幻化，他随之看到了映射着自己心渴望的画面。</p>
季牧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阴沉，旋即勾了勾唇角，轻而易举地抽身醒来。</p>
他视线转向身边不远处的楚鹤意，两指夹着花瓣晃了晃，微笑道：“想要这个么？”</p>
楚鹤意皱了皱眉，抬眼看向季牧。</p>
却未等楚鹤意出声回答，季牧已指尖一弹，轻轻巧巧地将花瓣丢给了他，“给你了。”</p>
四周尽一片乱象，最是好时机。</p>
季牧笑容加深，足尖一点，身形骤然加速到极致，一瞬随风掠至了楚鹤意身后的神通传承之处。</p>
楚鹤意瞳孔微缩，提剑转身。</p>
“笑纳了。”季牧对他的目光，无声说道。</p>
指尖灵力牵引，此前累积的一切伏手刹那间被尽数点亮；季牧顷刻勾勒出最后一笔，掌心重重印下！</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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