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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咚,璠儿。”张依然用手推推商怡璠说,“你哥在敲门。”

    “干吗,怎么这么早啊!”

    “不早了已经九点二十了。”

    “啊?”商怡璠睁大眼睛悄声说,“十点我还要去学校,汪洋在等我,怎么办?”

    “你哥在外面。”

    “哦,等一下,我们还没穿衣服。”商怡璠大声对门喊,又转头悄悄对张依然说,“怎么办?我哥肯定是叫我来了。快想办法!不然你替我去找汪洋说我不能来了!”

    “先看看情况再说。”

    “不行,我哥一进来我们就没机会说了。”

    “我不认识汪洋啊!”

    “你去乒乓球案子跟前,与众不同的那个就是。”

    “你也太夸张了吧,用与众不同的标准去找一个陌生人?”

    “前两天他穿一件黑色和蓝色拼接的羽绒服,肩膀黑色,其余蓝色,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还穿这件。还有就是他眼睛大大的有一点儿深邃,双眼皮。嘴唇线条分明、饱满性感。再有什么我也说不清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你就是说上一天在我脑子里也只是张抽象的画。不如找张潘安的画像我拿着去找。”张依然故意说。

    “我说的是真的,见了你就知道了。”

    “放心,我去一定给你找到。快去开门吧,不然你哥听我们嘀嘀咕咕以为我们在搞什么大阴谋。”

    商怡璠大哥叫商远航,进门对她们微微一笑,“依然在啊,快洗把脸一起去照相。”他摘掉眼镜,右手在左右兜里没找出可以擦眼镜的东西,低头拽出黑色皮夹克下面的灰色毛衣边,擦了擦镜片,重又带回眼镜。搓搓双手捂着满脸青黑胡茬的脸上,那乌黑而浓密的眉毛间有一条因皱眉而形成的纹,在他那大理石一样冷白的脸上,有一种青春的生气,有一种成熟的严酷。

    “大哥,你们去吧,我妈叫我早点回去,这次就不去了。”站在床边的张依然在家长面前表现出一贯的乖巧。

    “一起去吧,放松一下!”

    “不去了,我作业还没写完。”

    “好吧,依然就是乖。”他看看凌乱的饭桌,桌下横躺着的空酒瓶。“你们昨晚还喝酒了!”

    “哦,要正式开学了放松一下。”商怡璠转身背着大哥拿起墙角盆底印着红双喜的脸盆,又放下,转身问,“热水壶在哪儿?”商怡璠是想借着热水壶转移话题。

    “这边不在就在对面厨房。”大哥接着问,“是三个人喝的?”

    “没,没有啊,就我们两个。”商怡璠装着不在意,拿钥匙要去厨房,张依然在叠被子,叠好了,商怡璠不在的情况下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商远航,就装作不满意又打开叠好的被子重新叠。

    “你们两个用三双筷子,三把椅子?”商怡璠和张依然同时停顿一下,商怡璠停在门口回头嘟起嘴。“哎呀,大清早的你问左问右,我们又不是犯人。现在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昨天还有那个——那个董丽,董丽你知道的,她可能喝了。”

    “快去拿壶烧点热水洗脸,都在等你。看见这么多空酒瓶,想也不是你们两个小丫头喝的。”

    “谁是小丫头,我们都已经成年了。”商怡璠开着厨房的门,钥匙插进拔出两遍还是打不开门,大哥出来拿过钥匙,右手插进去,左手在把手上往上一提门就开了。“呵呵,成年人拿着钥匙都打不开门!”

    “你们家的破门、破锁是我不稀得开。”

    “小丫头光嘴硬。”大哥进屋拿起壶吹了吹红色塑料热水壶上的尘土。“去和依然穿戴好,洗把脸一起去。”

    “依然还有事,她不和我们一起去。”商怡璠转向张依然,“是不是啊?”

    “嗯,今天我就不去了。”

    “大哥,你先回去叫他们准备着出发,我洗完脸,嗯——我们在纪念碑前汇合。”商怡璠跟上去要接过大哥手里的水壶。

    “不行,老妈叫我把你带回来。”大哥收起了刚才的笑脸,显得一本正经。

    “哎呀,我又不会溜掉,又不会丢掉,都多大了还要你带。”

    “这可是老妈的指示,没带你回去我怎么交差,哈哈,别紧张,我先回,你快点。”

    商怡璠拿壶接了水就急忙跑回房间,张依然坐在沙发上出神。

    “我哥走了,快洗了脸我们去学校。”

    “你不去公园了,那么多人都在等你!”

    “先去学校跟汪洋说一声,我是怕你找不到他,他会——快来洗啊!”

    “凉水!”

    “没时间了,将就一下吧,快!”

    “你是在虐待客人!”

    “快点儿,没时间了。”

    两人骑车很快就到了邮局的十字路口,虽然是周末,太阳依旧卖力地工作着,金昌这地方一进入春天便会狂风大作,早晚温差大,这么早没事的人还懒在家中,享受着冬日室内暖气的温暖,路边阴凉处的雪也在悄悄地融化,马路上湿漉漉的,能听见自行车胎与带水路面的独有的摩擦声。

    “听,好像在唱歌!”

    “什么?哪里?”

    “马路啊,今天马路在为我们俩歌唱!出来得晚的话,路上一吵,就听不见了,我以前从没听见过。”

    “大诗人,刚才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往公园去的那边有一个人好像是你哥。”“什么?他怎么才到这儿?他看见我们没?”

    “不知道,他在和一个人说话,背对着我们这边。”

    “哦,太好了!背对着就好,哎呀,你吓死我了。”

    很快她们就到了商怡璠学校门口,商怡璠捏住车闸左脚撑在地上,张依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张依然看着商怡璠有点疑惑“你们学校现在不让外校的进了?”

    “不是,我是想喘口气,有点紧张。”

    “哈哈,不会吧,这么紧张!我替你去!”张依然探过头看着商怡璠大笑。

    “不是,我有点儿希望他不在。”

    “哇,真搞不懂你了,心急火燎地跑来,却希望他不在!”张依然这次是真的疑惑了。

    “不是,我也不知道,哎,走吧,不管了。”商怡璠蹬车骑了进去,张依然看她进了校门才跟了上去。

    “我倒真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把你搞成这样。”张依然猛蹬两下赶上去看见商怡璠的肩膀有些僵硬,不由得又笑了起来。商怡璠跟着也笑了起来,挥着拳头要去打张依然,张依然猛一蹬拐进了楼后。见三个乒乓球案子,只有第三个处在垂直两栋楼楼角的案子旁有两个男生在打一个男生在等。张依然想这里面有汪洋吗?是左边那个正接球的吧。商怡璠停下来,后面的张依然也停下来。

    “是左边那个?”张依然问。

    “嗯,我们骑过去吧,不然停在这儿怪怪的。”

    “他已经看到我们了。”

    “嗯。”

    “过来一起玩啦!”

    “噢,我们就是来溜达一下。”说着商怡璠蹬车骑了过去,张依然跟在后面。

    “跟你同学玩一会儿吧!”

    “不了,我们走了。”商怡璠绕过案子,回头看见汪洋正微笑地看着她,她便急忙收回目光猛蹬车子拐出了楼角,张依然紧跟着也拐出来。

    “商怡璠,等等我。”张依然追上来,“你就这么急啊!”

    “不是,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最多就是玩乒乓球啦!还能做什么!”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不行啊,我们作业很多,晚上我再来找你。”

    “我们这次没留作业。”

    “有点儿不可思议哦!”

    “因为刚考完试,就没留。”张依然摇着头说。

    “不是,我是说你的约会!”

    “什么啊!什么约会啊!只是,哎,想见,见到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留下玩,又好像有一个声音叫我离开,是矜持?是虚伪?唉,你教教我吧!”

    “好啊,那你下来拜我为师啦!”

    “臭美啊,给点儿颜色你就开染房,你也就会纸上谈兵吧,你不知道,上看起来简单,进展又快,不管是喜剧还是悲剧都那么美!那么完美!可实际上我一见到他就不知道说什么!而且好像还变得做作了,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商怡璠皱着眉头,把头摇摇,显得无可奈何。

    “不然叫黎立去揍他一顿,问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欢你,你看这样好不好?”

    “你要笑死我啊!这又不是逼供,你要屈打成招啊!”商怡璠大笑着腰弯,脸马上就要碰到车把上,有点儿岔气的感觉,她突然感觉内心深处隐隐的那种渴望,自己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深深长吸两口气,急忙刹住了这种想法,停住了笑声。

    “喂,你慢点笑,笑死人不偿命的!”张依然说。

    “讨厌,我要是死了,非抓你来陪我,不然谁会像你这么了解我,连屈打成招都能想到一起去。”

    “说定了,我可要去叫黎立了!我估计他正巴不得找个借口去揍他呢!”

    “别再逗了,黎立要是反被汪洋揍了,我忍心,你能忍心吗?”

    “喂喂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色轻友了?你、我、黎立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你认识他汪洋才几天啊?”

    “不是,我就是开开玩笑,你说的叫黎立去揍汪洋原本就是个玩笑,你自己怎么还当真了?别生气哦,我只是说着玩的。这样好不好,要是黎立打不过汪洋,我们就一起上,去帮黎立把汪洋揍扁如何?”商怡璠心里清楚,她是不会帮着黎立揍汪洋的,她喜欢他看着自己时浅浅的由衷的又似乎有点儿躲闪的微笑,那种笑会让自己心花怒放,兴奋不已,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自己又怎么会亲手将它斩断!她清楚自己不会那么伟大,她只是又一次说着违心的话,只是要安慰她最好的朋友,如果总有一方要心痛,又必须在两者中做出抉择,她清楚她要靠近的还是汪洋,虽然她会心痛!

    “呵呵,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你会站在我们这边。”两人说着话不觉已到校门外的马路边。

    “我现在怎么觉得你像个傻瓜啊!”

    “好了,快去,都在等你了。哦,晚上早点去,不要叫我们在外面干冻着。”公园纪念碑下商怡璠的小叔和婶子站在后面,淼儿和小炜蹲在前一层台阶上玩,商远航正在向后退着取景。商怡璠向商远航跟前跑去,婶子招手叫商怡璠站一起拍照,商远航转身,摆一下头示意商怡璠站一起照相。商怡璠跑过去站在淼儿一边,回头对站在后面的婶子和小叔微微一笑,伸开右臂,微微弯腰,半搂着淼儿的同时,大哥按下快门。

    “姑姑来了,我要去儿童乐园。”淼儿喊着就向儿童乐园的方向跑去。

    “淼儿,等等,我们和爷爷他们在前面先看看再带你去儿童乐园。”大哥喊着朝淼儿追上去。

    “爸爸,你骗人,你说姑姑来了,我们就去儿童乐园的。”淼儿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商怡璠追上去,摸着淼儿的小脸说:“淼儿乖,小脸哭湿会皱的,红红的血会在你脸上哗哗地流,不要哭了。”淼儿听了还真不哭了,小手匆忙摸一把脸看看。

    “现在的小孩,别人答应他的事都要办到。”商远航笑着对小叔小婶说完转身对商怡璠说,“璠儿,淼儿今天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没关系,我们跟着孩子就好。”婶子他们也跟过来。

    “淼儿,下午姑姑带你去体育场玩。”

    “你刚才是去体育场了?”大哥疑惑地问。

    “什么?没有啊!我去体育场干吗?我在哄淼儿,说下午去!”

    “我看见你和依然去了那边。”

    “啊——我们是去学校。”

    “今天去学校干什么?跟你说了我们在等你。”

    “嗯——取一本书嘛。”

    “不能等上学?”

    “有作业。”

    “你说这次没作业的。”

    “哎呀,是张依然要写作业。”商怡璠拉着淼儿跑到了一边。

    “小丫头又不耐烦了。”商远航微笑着停一下后和小叔走在并排。

    儿童乐园除了门口一对烧烤串串的夫妇,里面竟没有一个人。

    这儿到处彩旗招展,确没有一个活着的,要不是白天,一起这么多人,还以为是进了鬼村,商怡璠正这么想着,动物火车旁一间白色铁皮房子里走出一个30多岁穿着长款大红棉袄缩头缩脑的妇女打断了商怡璠的臆想。天啦,她该不是姥姥变的吧!呵呵,商怡璠不觉笑出了声。

    “姑姑,你笑什么,是不是你想到了可笑的故事?我要听。”淼儿睁大眼睛抬头渴望地看着商怡璠。

    “你看这里像什么?”

    “儿童乐园。”

    “傻瓜,你不觉得我们进了鬼村吗?看那个穿红衣服的多像姥姥,那间白房子里可能关着小倩。”商怡璠说时睁大眼睛,目光空洞,降低声音用缓慢而阴阳怪气的语调,连带着伸伸舌头。

    “姑姑,我怕。”淼儿被吓得眼睛直直的,快要哭了。

    “哈哈,姑姑跟你说着玩啦,大白天哪里有鬼啊!那只是个鬼故事。”商怡璠蹲下来抱过淼儿拍拍他的背。“淼儿乖,没事哦,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那你给我讲讲那个鬼故事,是不是很恐怖的?”

    “呵呵,你这个小捣蛋,这会儿又不怕了,很恐怖的,你胆子这么小,你敢听吗?”

    “我敢听,姑姑,现在我就要听。”

    “不行,现在没时间,回家给你讲。”商怡璠看见商远航和小叔一家就要到儿童乐园的门口。商远航要了烤肠,淼儿看见跑了过去,接过四根烤肠跑回到商怡璠跟前,给了商怡璠两根。

    “去,把你那个小叔叔拉过来,我们去玩碰碰车。”商怡璠扬一下头对淼儿说。淼儿又跑过去拉起小炜,向商远航嚷嚷着要玩碰碰车。场子里静静地停着十几辆颜色艳丽的碰碰车,入口处一间白色的铁皮房上挂着一个小木牌写着:一人一车3元;二人一车5元。商怡璠和淼儿上了一辆黄色的,小炜选了一辆红色的。铃声一响,商怡璠一踩油门,车“嗖”地穿过去,“砰”的一声撞在了小炜红色的车上,小炜被撞得往前一倾,商怡璠打着方向盘,淼儿一边大叫着,姑姑加油,一边不忘脚下急速地踩着油门,小炜掉转方向失败,车子用力向前冲去,“砰”的一声又和商怡璠的车碰在了一起,三个人都被撞得前仰后合,连不爱出声的小炜也笑红了脸。商怡璠绕开小炜顺着场子边缘开去,不时撞在原地打转的车上,转一圈回来,看见小炜还在原地转圈。“姑姑,快撞,撞小炜叔叔。”“好,看我的。”“砰”,又是一下。5分钟转眼就过去了,叮零零,时间到。商怡璠下车,向淼儿伸出手,淼儿看着商怡璠乞求地说:“姑姑,我还想玩一次。”“我也想玩,但掏钱的是你爸爸,去跟你爸爸说。”商怡璠悄声说。淼儿跑过去,商怡璠看小炜从车里出来,连忙打手势叫坐回去,淼儿跑回车里,一踩油门,商怡璠的车倒退着移开去。又一次铃响了,商怡璠还是叫淼儿去说,三人又玩了一场,三场玩下来,商怡璠的手撞得有些麻麻的,淼儿没有再要求,瘫坐在车里没了动静。小炜大口喘着气,脸因兴奋更红了,眼睛直直地看看商怡璠又看看淼儿,商怡璠坐在车里也没有动,撩一把头发看着天自言自语说,“好畅快啊!”“我也好畅快啊!”淼儿学着商怡璠的样子说。

    “哈哈,小东西,你知道畅快是什么意思啊?”商怡璠伸出胳膊搂过淼儿笑呵呵地问。

    “不知道。”淼儿也伸出一个胳膊要去搂商怡璠说,“就是好畅快啊。”

    “小炜,你告诉他畅快是什么意思。”

    “就是高兴。”小炜拘谨地看着淼儿说。

    “你们还想再玩什么吗?”商远航朝着他们喊。

    “不玩了。”商怡璠回头喊完,又回过头挤下眼睛对着淼儿和小炜说,“我们可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啊,对不对。”三人走出了车场,商远航接过他们每人的烤肠问,“你们还想玩什么今天放开了玩。”

    商怡璠左右看看,再看着淼儿和小炜说:“就这几样,从小都玩腻了,你们玩吧。”

    “我也玩腻了。”

    “小炜,不要理他们你想玩什么?”商怡璠看着说话的商远航心想,真是虚伪,都从没这么对我好过,哼,是真心的吗?没等小炜开口,商怡璠就微笑着对叔叔婶婶说,“我想去山上的亭子里,那里可能还有没化的雪,我要去看看,一会儿,我来找你们。”

    “好啊,我们也一起去吧。”叔叔说着婶婶附和着,商怡璠转身就朝外走。

    “姑姑,我也要去。”淼儿追上来,拉起商怡璠的手,回头喊,“小炜,来,我们去打雪仗。”

    “璠儿,叫我爸妈惯坏了,总像个小孩儿。”商远航不好意思地赔笑说。

    儿童乐园门口来了个卖棉花糖的老人,自行车后座制作棉花糖的方方正正的白铁皮箱边缘插着一团团白色的、粉红色的、淡绿色的、淡蓝色的棉花糖。不远处还有一个坐在两个方正的箱子中间,前面摆放着一个一尺多高的小案子的做糖人的老人,案子前面插着几个做好的浅枣红色透明动物。商怡璠刚一走出儿童乐园门口,就闻到一缕甜丝丝的味道,格外沁人心脾。

    “姑姑,我要吃棉花糖。”淼儿说。

    “姑姑也想吃,你去向你爸爸要钱。”商怡璠走到跟前拿起一团白色的说,“看,多像一朵白云,我要吃云。”商怡璠伸出舌头去舔,舔到的地方,出现点点透明的小的凝结,她闭起眼睛朝自己的脸重重砸了一下,棉花糖显现出的并不是商怡璠想象中的面具轮廓,只是在鼻子位置一个较深的坑,她憋下嘴,撕下一大团,塞在嘴里,用粉粉的舌头舔着粘在下嘴唇外的棉花糖,之后又撕下更大的一团,嘴里的一部分在融化,嘴外的一部分在随风飘扬。接着商怡璠举起棉花糖像举着一面旗帜一样朝有亭子的假山跑去,嘴里喊着,“我要飞向蓝天,冲啊——”淼儿学着商怡璠的样子用淡蓝色的棉花糖砸了自己一下,认真看看,也喊着飞上蓝天,追了上去。小炜跟在淼儿后面跑。

    商怡璠跑了一大半阶梯回过头,看他们落下一大截,转身跑得更快了,是怕跟来的他们会污染山上的空气?是怕妨碍自己舒展的心情?还是怕被人发现胸中的小鹿?商怡璠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想感受,感受不同,想诉说,想对他诉说。她只是继续往上跑,终于到了山上,商怡璠长长舒了口气,看见熠熠的阳光把较远处亭子绿色的琉璃瓦,火红滚圆的柱子照得闪闪发光,近处松树滴答、滴答在滴着融化的雪水。走进雪里脚下松软的雪发出喳、喳的响声,低头看去像一张雪网,有浅浅钻出的甘草尖。商怡璠突然想,这里真好,没有一个人,如果雪能再厚一点儿,地方再宽广一点儿,在这儿打个滚倒不错。“啊?有花,现在,那么艳丽。”商怡璠奔跑到一簇不知是野玫瑰还是月季前,低头看,“哦,是干花,干花竟如此美艳,还有香气吗?”商怡璠坐到花一旁,把手里的棉花糖插在干花枝间,手撑在雪里,凑过脸去闻,“嗯,有一丝淡淡的清凉的香气。”她仰起头像是陶醉“啪”地倒下去,伸展开胳膊和腿,看着蓝蓝的天空。商怡璠想,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抬头看过蓝天、白云,原来它们是如此的鲜活,它能听得见我的心声吗?能吗?《简·爱》里,罗切斯特叫了三声:简,回来吧。简·爱冥冥中听到,真的回来了。“汪洋。”商怡璠的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汪——洋。”这一次要大一些,在山上能听见。“汪——洋。”这次要更大一些,蓝天白云还是听不太清楚。“汪——洋。”这次蓝天白云也听到了,喊完商怡璠如释重负,她伸手抓起两把雪拍在自己脸上,摇摇头,把雪甩掉,蜷起胳膊就滚起来。沿着没树的地方滚啊滚,突然听到有脚步声,翻身抬头一看是——汪洋。

    “噢,天啦!天啦!”商怡璠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迷惑着,难道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是听到我的呼唤赶来的?她连忙双手撑住地爬起来。

    “真是你,你还好吧。”汪洋轻轻摇着头不确定地问,“是——是你叫我的名字?你知道我在这儿?你——”

    “嗯,是我,我是——”商怡璠把张开的嘴闭上,咽口唾沫说,“我是在做一个实验。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我就是——我就是看雪这么好,就想在上面打个滚,不然这雪就浪费了,太可惜,你看——它那么——皎洁!”

    “哈哈,你太——太逗了——你是精灵吗?”

    “不是,我不是精灵,我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没其他人。嗳,你从哪儿冒出来的?难不成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商怡璠紧张地看着汪洋,弯腰拍着裤子上晶莹的雪。

    “呵呵,可能我们俩现在原本都没在地球,我们在外太空不期而遇,只是我不确定外太空会不会有这样清新的风。”汪洋轻轻地向商怡璠靠近过来,“我来帮你拍拍后面。”

    “嗯,噢,不,——没事。”商怡璠迟疑两秒钟后,眼睛仍痴迷地看着汪洋,机械地朝后退了两步,手胡乱在衣服上拍着,“雪,很容易掉的,你看都没了。”“哈哈,还有嘴边。”商怡璠连忙腾出右手去擦嘴角。哦,不是雪,干的,是刚才吃的棉花糖,真丢人啊,这么大了,怎么还吃到了嘴外面!

    “呵呵,还有这边。”汪洋在自己嘴唇下比画着,伸出手要替商怡璠去擦,这次商怡璠没有抬手去擦,也没向后退,看着近在咫尺的汪洋,只觉得呼吸有点儿困难,动弹不得。

    “姑姑——你是猪八戒——这个是你的。”淼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商怡璠像从梦中惊醒过来,闻声转头看见淼儿一手拿一个糖人跑过来,后面跟着商远航和小叔一家。

    惨了,惨了,他们怎么都在这儿?都看见了?哦,我该怎么办?怎么解释?

    “姑姑,这个猪八戒是你的,我的是孙悟空,小叔叔的也是孙悟空。”淼儿得意地说着,把圆嘟嘟扛着耙子的猪八戒递给商怡璠,抬高头问汪洋,“你是谁?”“我叫汪洋,你好,小朋友。”汪洋表情自然地说。

    “这个叔叔是姑姑的同学,你要叫叔叔的。”

    “叔叔好。”

    “小朋友好。”

    “再见。”商怡璠看着汪洋,抬起右手在胸前轻轻摇摇。

    “嗯,再见。”汪洋停顿一下,心想怎么就要再见?看看商怡璠紧张的表情,再看看后面越来越近的几个人,他微笑着点一下头,转身朝另一条下山的小路走去。

    下山的台阶是砼石构成的,汪洋像脚底踩着弹簧,一蹦一跳就到了山下。他回头看看山上,转又微笑着抬头看看天空。

    阳光如此明媚,多像商怡璠害羞含笑的脸!是天空的白云使我心情舒畅吗?是商怡璠,精灵般的商怡璠!

    一阵风吹来,带着丝丝甜甜的气味。汪洋寻着了过去,是前面不远处的卖棉花糖摊位飘来的。

    我去吃个棉花糖,心里想着,腿已经跑了起来。

    “那是你同学?都高三了还跑这儿来玩,他学习好不好?好学生不会一个人跑这儿来的。”商远航走上前用一贯的不屑说。

    “人家怎么样要你管!我不是高三啊?不是也在这儿嘛!”

    “情况不一样。”商远航没有往下说,商怡璠知道今天她是来陪玩的。

    “人家从南方转来,没来过,情况也不一样啊。”商怡璠有点儿不依不饶,拉起淼儿埋头闷闷不乐地走开了。

    “你们看,这就是我家的孩儿,高三的人了还不知道用功,家里谁都不敢惹,叫我爸妈给惯坏了。”商远航不好意思地对小叔一家赔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