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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化若不见毛泽东再吟下去,便问:“总政委,好一首《渔家傲》,怎么只做了上半阕呢?”

    毛泽东道:“断敌一指,仗没打完,我这首词做完了就不对了。”

    回到前线指挥所,各军战报已被作战参谋汇集个大概:歼敌十八师师部和两个旅近一万人,活捉了张辉瓒,缴武器几千件,子弹正在统计,电台一部。

    毛泽东用笔在电台下面划了一横:“太少了,太少了。要是我们每个师都有一部电台,这仗就好打了。”

    昨晚对毛泽东的布置只是感觉快和全面,今晚面对的是可圈可点的战果。下一步如何行动?包括朱德在内,众人都等着毛泽东发言。

    毛泽东见状,一挥手说:“一天歼敌一个师,我们应该仰天长笑!”

    笑声过后,朱德很有点严肃地提醒道:“这一仗把敌人打疼了,敌人又是临时凑成的‘八国联军’,恐怕都要各自逃命,眼下是不是该组织一次追击?”

    “敌退我追。”毛泽东点点头说:“鲁涤平有两张王牌,今天被我们吃掉了一张,明天,不,今天我们杀个回马枪,再去吃另一张。鲁涤平是这次进剿的王,咱们擒贼擒王。把鲁涤平搞成个光杆司令,他还有脸去指挥谁?那时候,就可以说这一仗我们打赢了。这次吃张辉瓒吃得干净,下一次吃谁?鲁涤平若是有点血性,就会即来报仇,这样咱们就能把他的第二张王牌一口吞进肚里去。命令各军,发扬不怕疲劳的战斗精神,回师小布,准备聚歼谭道源师。”

    1931年1月1日,毛泽东同朱德在宁都南林签发命令,决心全力消灭谭道源师,强调指出此次战争关系全局,各官兵应不惜任何牺牲,达到最后胜利之目的。毛泽东在命令中着意写道:“胜利后,须注意收缴敌人的无线电机,不准破坏,还应收集无线电台机务员、话务员等。”

    获悉张辉瓒师被歼,鲁涤平就感到厄运之神已伸手攫住了他。身在以实力排座次的国民政府,鲁涤平不敢逞一时血性,押上自己后半辈子的政治生命。他没有选择立即兴师报仇的道路。红军能在一天内吃掉他大半个王牌师,战斗力之强足让他胆寒。若是不知进退,万一把谭道源师再送进去,到南京上军事法庭,腰后面就再没有硬东西来撑了。

    张辉瓒师被歼的第二天,鲁涤平急令谭师速退洛口,与许克祥师靠拢。兔死狐悲,谭道源一见红军挑来拣去先吃了张辉瓒,便知道自己已经被朱、毛列在下一道菜的菜单上了。张辉瓒在最后的时刻,尚在电台里向“谭兄”哀号呼救,要是自己也落到这步田地,该向谁开口呢?说一声“念在党国的份上”能打动人吗?党国是谁?今日是蒋介石,可混战连年,谁能保证明天冯玉祥或者桂系不能代表党国?

    所以,接到鲁涤平的撤退令,谭道源感到如遇大赦,急令所部向东韶夺路而去。

    1月2日,毛泽东和朱德在小布号令部队:“明晨全线追击谭道源。”

    1月3日,红一方面军在东韶咬住了半个谭道源部,经过大半天战斗,消灭谭师过半,俘官兵三千余,缴长短枪两千余支,机关枪四十余挺,迫击炮四门。最让毛泽东兴奋的是,又缴获了一部电台。

    五天打了两个大胜仗,总指挥部就常有师以上高级将领“顺路”光顾。他们看见毛泽东精凝神聚对着刚缴到的大作战地图沉思,不敢前去打搅,都是投去一个崇敬、钦佩的眼神,转过身来,嘻笑着小声向慈父一般的朱德央求着什么。

    毛泽东一直在地图前站到傍晚,丢下一地劣质烟头。转过身道:“这帮娃娃鬼鬼祟祟和你说了点啥?是不是把胃口吊起来了?再想打这样的仗,就想过头了。”

    朱德为难道:“都是来请求下令明天去打洛口的,个个都能讲一套套理由,我不好挫他们锐气,说等和你商量商量再说。”

    毛泽东叹口气道:“骄兵必败,穷寇莫追。真正能不养骄兵,不追穷寇,难呢!晚上开个师以上干部会,泼点冷水清醒清醒,这盆冷水由我来泼。”

    1月3日晚,红一方面军师以上干部近三十人欢聚刚刚占领的东韶,恭听毛泽东讲话。

    毛泽东仔细分析了打洛口的几多困难后,很不客气地说道:“明天我们不能去打洛口,而是要回小布。我们打了两个胜仗,有些同志以为自己像天兵天将一样,这不好,不能骄傲。”

    1月4日,毛泽东在返回小布途中,接见了被解放的无线电台人员,欢迎他们加入红军,希望他们为建立红军电台而努力工作。

    次日,红一方面军鉴于敌人已退守兴国、吉安、永丰、南丰之线,转入巩固和扩大苏区、发展壮大自身,为再次打破敌人的“围剿”,做准备等工作。

    至此,第一次反“围剿”作战告一段落。若干年后,台湾国防部史政局编写的《剿匪战史》公开出版,里面有这些反省之语:红军“凭藉苏区组织,从事作战准备”,他们“控制民众,刺探军情,传递情报,并封锁消息”,终“乘虚蹈隙,机动集中兵力,先后各个击破我第九路军第十八、第五十两个师,以致第一次‘围剿’作战失利”。

    这部台湾当局编撰的书里,应该加上这样一句话:“此类战法,全民皆兵,实为古今中外所罕见。”事实上,在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之前,他们并没深刻地意识到毛泽东人民战争思想的巨大威力。

    这里似乎应该为第一次反“围剿”作战中几个特殊人物的后来命运作一个交待。鲁涤平,以作战不力被免去南昌行营主任之职,日后虽仍在国民党政治舞台上行走,但每况愈下,后因查一暗杀案被军统方面派人下毒灭口,第一次“围剿”作战是他政治生涯的转折点。张辉瓒,被俘后曾求毛泽东高抬贵手饶他一命,毛泽东也拟用他做红军学校教官,但他手上沾的革命者鲜血太多,1月28日,在万人的怒吼声中被斩首。据传,张辉瓒被杀后,群众将其首级装入木笼中,笼插三角旗,旗上书“这是张辉瓒的头”,笼被置赣江中,后被国民党军捞获。又据史沫特莱《伟大的道路》披露,蒋介石曾有意以释放大批政治犯并付二十万大洋为条件换回张辉瓒。朱德日后曾云:“我们对杀了他很感后悔,倒不是因为那笔钱,而是因为蒋介石对杀了他进行了报复,杀害了许多我们在狱中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