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良村一战,蒋介石和何应钦猛然惊醒:被朱、毛耍了!

    君臣二人在火炉南昌面壁一日,又得出这样一个判断:朱、毛极可能北出临川与赣东北的方志敏部会合。自8月9日开始,蒋介石又令扑空的九个师尽数东进,企图在宁都以北地区与红一方面军决战。

    两日后,毛炳文部在黄陂被歼大部的噩耗让蒋介石、何应钦恼羞成怒了,红军根本没有逃命的打算。

    蒋介石在作战指挥部跳来跳去,嘴里咕嘟着:“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共匪主力不过三万多人,五日佯动去其八千,剩下两万多人竟能在五天内连毁我两师,要想点办法,一定要想出点办法。”

    何应钦此时的心情有点复杂,被连歼两师虽也痛惜,但却分明感到了一丝轻松,尤其看到了蒋介石方寸大乱后,竟感到了如释重负。跟随蒋介石这些年,两人间也不是时时都那么亲密无间。桂系联系唐生智逼蒋第一次下野,何应钦虽没落井下石,却也没伸出救援之手。蒋东渡日本求得日本暗中支持,又得宋家、孔家支持要复出时,何应钦又是最后一个发通电表示支持的高级将领。为此,蒋介石曾下大气力修理过他。后来,何应钦见由蒋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提着脑袋帮蒋平定了中原,两人的关系才又见密切。何应钦两个月前大败而回,蒋不但没责,反又带他入赣作战,何心里就打起鼓来。蒋之为人,他可太清楚了,如觉得你已无用,从前任何一件鸡尿湿了柴的介蒂便能使你万劫不复。如果这次枪刀马快把朱、毛红军解决了,何应钦的道路也就走到了悬崖处,推不推你下去,就看蒋的心情了。因此,从潜心理层面讲,何应钦多少希望红军能胜上几阵。这次红军再胜,不但不扫他何应钦的面子,甚至还能减弱几分他在蒋眼里的窝囊感。所以,何应钦这天表现出的恼羞成怒,多少有点演戏给蒋介石看的成分。

    看见蒋介石已无主见,何应钦知道已到了重塑自己是蒋左膀右臂形象的时机。他道:“委座不必懊恼。上官和毛炳文也都不善,这两战虽败,必也重创了朱、毛。据我判断,朱、毛如今最少减员八分之一,又连续作战一周,早是强弩之末了。他们想北出临川,怕是也没这个气力了。他们必在黄陂、龙间休整,只要不错过这个机会,必能聚歼他们于这一地区。我想他们会在永丰、兴国、宁都三县交界的君埠以及其以东地区休整。五日内,我们可完成对这一地区的包围。为防其再次走脱,此次包围采取密集式逼近方式。第一路进击军,第十师和第二十四师进到黄陂、小布,第二十三师随后由南丰进驻头陂;第一军团三个师进到南坑、北坑;第二路进击军两个师从西北方向逼近君埠。同时,二军团进宁都,五十三师由吉安进富田、东固。有这样两层包围,朱、毛也就插翅难飞了。同时,要严令各部行动周密,以防刁民给共匪通风报信。”

    蒋介石看了好一会儿地图,作态长叹道:“苍天薄我,苍天薄我。华北大灾,难民逾几千万,我却不能分身救他们于水火。兵变、匪乱不断,搞得政令不通,无法领导人民休养生息。尤可恨者,共党传异端邪说坏我中华淳淳民风。”突然间,他的凶悍锋利的目光直刺地图上的东固二字,看着看着,阴森森的声音从腹腔内滚动出来,“东固、富田,民风崩坏了,荡平匪患,其刁民也难驯化。匪驻其地,居其屋达二十余天,竟无一人向政府通报,致使损我几万人。电令四十师、五十三师,以东固为中心,纵横二十五里,一律平毁,格杀无余。不这么做,不足以警醒刁民。我看以后还有谁敢再为共匪所用!”何应钦身子兀地一颤,旋即又镇静自若去拟写电文了。

    休整三天后,红一方面军恢复了精力和体力。可谁都知道恶战跟着就要来了。全军将士的目光和议论话题再一次集中在设在一个破败院内的方面军总部。

    这几天,毛泽东还是基本没睡。他想的不是如何歼敌,而是怎样脱离眼下的困境。从每日里经常光顾的飞机便可猜想出各路敌人正在朝此地奔袭。拼个鱼死网破,悲壮是够悲壮,甚至可以变成口头文学在中华大地到处流传。可中国革命的胜利之日又要延宕到何时?

    必须要再争取到半个月时间休整。只知道伸拳头不知道缩拳头绝不是一个好拳手。

    两个月后,苏区中央局在给中央的一份报告中写道:第三次反“围剿”战争以来,红一方面军指战员“全无休息,疲困已极,疾病甚多”,“在约三星期中,出入敌军重围之中,争取良村、黄陂两役胜利”,黄陂之战后的几天,敌正紧缩包围,我又亟需休养补充,“是为一年来三次战争中最艰苦的时节”。

    在这份下级给上级的报告中,红一方面军的历险用“最艰苦的时节”一笔带过了。

    作为主要当事人,毛泽东和朱德是怎样度过这个艰难的时节呢?这两个红军的创始人或许少不了这样一次独对。

    朱:你又是一夜没睡。

    毛:天亮时迷瞪一会儿。我梦见了马克思他们。斯大林烟斗里的烟丝金黄金黄,比我抽的这些树叶强多了,好香好香啊。

    朱:过来太急,物品大都埋了起来。也怪我忘了交待一声。该给你留几包烟的。

    毛:树叶也挺好。银杏叶不如柿叶,柿叶又不如香樟叶。香樟叶已有些烟香了。北面陈诚的两个师离此还有多远?

    朱:最多还有三天路程。

    毛:你觉得我们硬冲出去有几分把握?

    朱:仅冲出去,应该说有十分把握。可冲出去就是一串恶战,好虎架不住一群狼。这里确实又不能呆了。

    毛:我正是为此无法入睡呀。等不能等,打不能打,难煞人呀!我想用这些树叶刺激出个灵感,可总是刺不出来。烟到底是烟呀!

    朱: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蒋介石好像很怕我们向北出抚州(临川)。

    毛:(惊醒似的)这个不明白好哇!打通了,像是打通了。蒋委座绝不是怕我们去听汤显祖的临川四梦。一定是他心里怕什么。(站起来踱步)他怕什么呢?怕我们和方志敏的十军会合么?

    朱:没道理。方志敏的十军不过几千人,能把他吓成那样子?不可能。

    毛:我像是明白了。蒋介石本质上仍是个军阀,这一点没看错他。是军阀就有摆脱不掉的地盘观念,旁人踩一踩他的地皮,就和挖他的祖坟一样。

    朱:我不大懂你为什么要弄明白这一层。

    毛:(苦笑)我们不能和敌人同归于尽。再作佯动,如果方向不对,他也佯动,我们仍是他网中之鱼。我要猜透他为什么怕我们出临川。(踱到全国地形图前,沉默良久)蒋介石战术不行,可他还算个战略家,能把中国的局面收拾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容易。他为什么怕我们出临川呢?北有石友三之变,南有两广之变,他还是铁了心来剿我们。为什么?现在怕我们出临川,总有个怕的道理。在蒋介石眼里,在两广军阀眼里,在石友三眼里,在我们眼里,全国都是一盘棋。两广不出兵,是看我们的结果。我一出临川,他追之不及,他后方空虚,我可抢南浔线,我可东出浙江。他怕我们进入他的心脏地区——苏浙。这样,全国必乱起来。这样乱起来很好。可是,我们确实不能到苏浙去。我明白了,他确实怕我们北出临川。我向临川佯动,他必尽全力追击。然后,我主力西移六十里,到枫边、白石休整,再寻战机。

    朱:(惊喜地)有道理,有道理。这事要快,派罗炳辉去。我这就派人找他。

    罗炳辉来了,也听了。

    毛泽东十分严肃地说:“罗军长,你这次北上可不轻松。弄不好就是个全军覆没。如果蒋介石发狠,会派十个师追你,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罗炳辉自信地一笑:“我还想跟你们打仗呢。蒋介石用十个师也追不到我十二军。要不了两天,我准叫他们失去目标。”

    毛泽东威严地看了罗炳辉一眼:“不是让你单独跑,而是让你领着敌人部分主力跑,所以才说此行并不轻松。”

    罗炳辉挠挠头道:“你是让我和敌人捉迷藏呀。不过,你得给我个时间期限。”

    毛泽东说:“明天开始算,你把敌人拖半个月。接着再由主力拖,把他们肥的拖瘦,瘦的拖垮。”

    第二天,红十二军主力突然向北动出。据军史载:“蒋介石、何应钦误认为红十二军是红一方面军主力,并判断红军将进攻宜黄、威胁临川。因此,急调第十师赶回临川,加强防守;同时,下令第一、第二路进击军等部尾红十二军追击。红十二军主力在地方武装配合下,故意采取走走停停的办法,同敌军保持不即不离的距离,紧紧地牵着敌军的鼻子。同时,利用自己轻装灵便的长处和敌人装备笨重不灵的弱点,专走崎岖难行的山路,翻山越岭,忽东忽西,进一步地使敌军疲惫。就这样把敌军部分主力拖了近半个月,出色地完成了掩护方面军主力西移和休整的任务。”

    红十二军佯动的同一天晚上,红一方面军主力两万余人利用夜暗,从正在东进的敌第一军团和第二路进击军之间约二十里宽的间隙山区秘密西行。两边负责警戒的部队,甚至能看到远处相向而来的行驶在官道上汽车的灯光。

    经过一夜的行军,红一方面军主力于17日晨进至兴国东北部的白石、枫边。

    项英、任弼时、王稼祥等人早等在那里。

    王稼祥道:“真为你们捏一把汗呢,几万敌人正在追你们呢,你们竟能出现在这里。”

    项英问道:“你们能保证敌人没发现你们?”

    毛泽东没回答。

    朱德接道:“不可能发现,他们是去追十二军。善后部队会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经过的这一带听说已被敌人变成无人区了。这一点请项书记和任委员放心。”

    任弼时道:“两万多人的大转移,能做到这一步,当然很难得了。最近我们又收到了中央的指示信……”

    项英打断道:“主要是针对军事工作上的问题的,我们对诱敌深入寄希望太高了,中央提的打法不是这样。”

    毛泽东站起来说:“项书记,任委员,稼祥、作霖同志,泽东先告退了,我想去找地方睡一觉。”也不等答话,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一阵沉默。

    朱德解释说:“项书记,毛政委十来天没睡个安稳觉,这一次已有四天三夜没合眼了。他,他确实该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