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9章 突降的天使

    挂了拨给张菁的电话,龙翼虽然人还在大厅里来回巡视,可心早就跟着跑去了酒店。他不断地翻看着手机,生怕错过张菁的来电或者短信。

    有几次他都想主动打过去,又害怕被莫离抓现场,只怕又是一场“寻情记”的恩怨情仇。这样的焦躁一直笼罩着他,让他无法安心做任何事,即便挨到了下班,也哪里都不想去,索性窝在行军床上躺着。

    一想到莫离那张惨白消瘦的脸,他就知道那丫头肯定是做了傻事了。无论他嘴里如何对自己说“不会的,她那么聪明,怎么会做那种事?没事的,不会有事,张菁去了,再等一会儿。”

    他的内心还是安稳不了,一时间猛地一阵刺痛几乎夺去了他的呼吸。难道老天真的要惩罚我的失信了吗?是要夺取我的生命了吗?

    大学里那次和易丰的竞赛后,龙翼就直接回了宿舍打包行李,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输了就得走。可第二天清晨,他托着行李准备去教务处办退学的时候,易丰已经在寝室门口的草坪上候着了。

    “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还是假惺惺来送行的?”

    “都不是。”

    “哦?难道你还会大发慈悲让我留下来?”

    “没错,我来就是想告诉你,留下来,照顾好莫离。”

    易丰说这句话时情绪平淡如水,可内容却给了龙翼当头一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还那么高傲、威严的汉子,今天感觉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就一个外壳撑着,里面空空如也。

    “别逗我,我经不起逗,闪开。”

    龙翼宁可相信是自己耳朵听错了,也绝不能像一个乞丐一样伸出手去接住别人打发的尊严。说着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易丰,托着箱子就要走。

    “她选择了你,输的人是我。”易丰这短短十个字的分量沉到龙翼再也迈不开步子。

    “她喜欢吃辣的、冰的,这些夏天你统统都不能让她胡来,宁可她骂你几句,也要拦着。她是湿热寒凉的体质,夏天不节制,冬天就很难过,手脚都捂不热。”

    “她看上去脸冷但心热,如果有人误解她,解释的工作你要去做。尤其是那些小人,说不准就会背后捅刀子,伤着她。”

    “她喜欢吃的东西比较多,你如果记不全,就掌握一个原则。她如果说都可以、随便,就是希望你能换个更适合的。”

    “吵架的时候,她很少会主动求和,至少对我是这样。如果你发现她死不认错,你冷战也不能超过三天,她会没有安全感。”

    “她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不愿意跟外人讲,她不说你就不要问,等到她愿意和你分享的那天。她有一个也许我一辈子也勾勒不了的爱情美梦,你务必替我完成。”

    “你确定要退出了?”龙翼试探着轻声问道。

    “但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盯着你。如果你做不到,照顾不周、保护不好她,我就会收拾你。如果哪天我收拾不了你,老天也会替我收拾你。”

    此时,易丰那双直勾勾的双眼一闭上眼就看得见,怎么都抹不去。龙翼一时间被愧疚、恐惧、担忧层层包裹,像木乃伊一样动弹不得。

    最终憋不住的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张菁的号码,眼前却浮现出自己隔着冷冰冰的铁栏杆看到阴暗的笼子里蜷缩在一角的父亲,这让他耳朵里回响起莫离坚决不同意他出售房子救助父亲的话“无论如何,房子不能卖!不能卖!不能卖!”

    内心的怒火像休眠火山,瞬间喷发,硝烟四起,洪流滚滚,侵蚀了他整颗心,整个大脑。就在不到2秒的间歇等待后,他挂断了电话。

    他不能去找她,去找那个差点害死自己父亲的人。绝不!等不到她的解释和求饶,他绝不轻易地原谅她。

    晚上11点20分,龙翼一身酒气地下了的士,踉踉跄跄地走向华天的大厅,却被一只手托住,然后意识全无。托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井棋。

    井棋一连几天都约不到龙翼,心急的她决定主动出击,四处打探才知道龙翼一直就住在酒店的办公室里。跑去找他门是紧闭的,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井棋调了监控才发现十点时他打了车出去,便一直坐在大厅里等。直到看到走都走不稳的龙翼,她才赶紧冲上去扶着他回了办公室。

    喝地完全丧失了意识的龙翼先是哭笑不止,然后就是剧烈地呕吐,井棋在两个保安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把他抬上了床,他就开始摇头晃脑说胡话,可就是这些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胡话,竟让井棋斩获了太大的信息量。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你,啊?你不怕死,好啊,好啊,你别吃东西,干脆就饿死你,饿死你。”

    “死多容易啊,为了你,我死上千百万次,我都不怕。可,可你不能死,知道吗?我不准你死。”

    “我受你爸、你阿姨多少气啊,他们都说我是倒插门,是穷酸,连个房子都买不起。好,好,我,我就买,我就买。我去挣钱,去陪舞、去扛砖、去上课,呃,我就不信了,我,我一个大老爷们就买不起一套房了。”

    “我是可以为你死的人,知道吗?啊?知不知道你?可你呢,可你呢,你都干些什么?除了让我忍着,给我洗脑,让我继续在那个家呆着,你体谅过我吗?你关心过我吗?有吗?有吗?没有,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啊!”

    “那是我爸啊,我爸啊,我能看着他辛苦了一辈子去蹲大牢吗?我能吗?我不能,你能吗?哈哈,你能,你能因为你他妈就没良心,就没把我爸当你爸过!”

    “我,我,我,热,水,我要喝水……不说了,不说了……”

    看着龙翼这场癫狂的独角戏,时而暴怒地青经凸起,时而深情地喃喃唇语,时而悲伤地泪流不止。

    天哪,这个男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的内心扎满了荆棘却从未向人提起。井棋完全能够理解龙翼的失态,即便她第一次从他的嘴里证实了他是一个有妇之夫的事实,此刻怜悯的情绪完全压倒了被欺骗的愤怒。

    她化身为母亲静静地守候着一个受伤的孩子,替他换下脏衣服,替他擦干眼角的泪水,给他端来温热的水,盖上舒适的棉被,而她自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木偶靠在床边守了一夜。

    在这接近六个小时的黑夜里,井棋闭着双眼也抹不去心头那份不悦,相比于一直被蒙在鼓里,她更在意的是自己拯救于危难之间的人,也掏心掏肺许了他这些日子,可真到关键时候,他的潜意识里依然对她是一片空白。

    整个晚上满嘴跑火车的全是另一个女人,对她连半个字都没有提到,难道救父之情都没能在他的心里留下种子吗?还是说他表面上呈现出的感恩戴德都是敷衍了事?

    而这些日子他的温文尔雅也不过就是一种她没有意识到的答谢方式?但在根本里,龙翼深爱的那个人从来都没变过,或者说很难改变。是这样吗?真的有挖不到的墙脚?

    那个女人在关键时刻如此掉链子,把这家伙伤地体无完肤,难道他依然还对她心存幻想?是在乎那一纸婚约吗?还是他们从未想过要分开,即便发生天大的事?

    不,不,绝不!这个她放在心底那么多年的男人。好不容易上天再次垂怜她,让他们重逢,她不可以就这样放弃机会。

    对的,上天的安排一定有它的旨意,不能辜负,哪怕是一座珠穆朗玛峰横在前面,也得想法子给它挪开了。付出的代价应该有配得起的归宿。

    情之所以让人欲罢不能很大程度上在于它是一把双刃剑,两人好的时候有多甜,伤害的时候就有多痛。

    此刻的莫离并未感到一丝将为人母的兴奋和喜悦,她坐在病床上反复看着血液的化验结果,内心说的最多的一句话竟是“要是误诊该有多好啊!”

    对于一个毫无准备的女性来说,孩子有些时候并不能给她们快乐,尤其是当她们和另一半关系很紧张时。出于女性保护孩子的天性,她们无一都渴望孩子能在一个完满的家庭里获得最好的教育、最多的爱、健健康康地成长。

    可一旦当她们意识到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时,联想到孩子以后会受到的各种苦与痛,承受他们不该承受的一切,她们就会有强烈的愧疚和自责感,她们认定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也没有能力成为一个好母亲。

    甚至她们还会觉得意外得来的孩子会体质娇弱、有风险隐患,如果再患上什么先天疾病更是罪无可恕。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拿掉他,在他还没有知觉的时候,既然养不好他,生下来也是害人害己。

    现在狠狠心,也就一瞬间的事。毕竟孩子以后要还是有的,感情好的时候、做好准备要的宝宝会更健康。

    在这种思维模式的驱使下,莫离竟悄悄溜出了病房,在私人诊所买了打胎药,想着孩子在肚子里一天一天长大,而她又没有能力给它生命,她就恨不得立刻处理它,长痛不如短痛,趁着自己现在意念尚未动摇。

    可就当她躲在厕所里认真阅读了使用说明书,火急火燎地服下那药时,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除了肚子剧烈的疼痛,竟还有抑制不住的恶心。这让她措手不及,一下就倒在了厕所里,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还好被进来上厕所的病友看到,第一时间呼叫了护士,立刻给抬到病床上。医生赶来时,竟然奇迹般地发现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胎心,原来莫离强烈的反胃和恶心把吃下去的药基本全吐了出来,孩子才未受到任何影响。

    经历了这般痛苦的莫离倒是一下子傻了,她没想到要拿掉身上的一块肉是如此不容易,那种强烈的恶心和刺痛感此时还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难以散去。

    对于莫离单独跑到厕所吃打胎药的行为,医生甚是生气,怒斥莫离毫无人性,有了孩子却又想抛弃它。即便不想要,好几个月了也应该在医院做正式的人流手术,怎么能跑去外面诊所买打胎药吃?简直是疯了。

    不管她要不要,都得先做个b超,确认胎儿的状态再决定。当莫离拿到检验单时,她整个人瞬间软地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幼小的生命。

    它已经有小小的头了,圆圆两个眼睛,细长的身体,分明的四肢,蜷缩成一团,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聆听,聆听妈妈的呼唤。

    它是如此的小巧精致,如此地惹人怜惜,它正在自己身体中分分秒秒地发育着、成长着,它哪里是一团肉?分明就是一个小小的人。

    它是一个人,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如果换成是自己,知道自己要被妈妈永远地遗弃了,该多么地痛苦啊?怕是来生都不愿再为人了吧!

    四岁那年,父母分离以后,莫国成就去了外地打拼,小小的莫离则跟着薛静流落在其朋友的家中。薛静白天上班,就把莫离送到幼儿园去,下班了就接回来在朋友慷慨资助的一间10平米不到的卧室里度日。

    夜里她们干的最多的就是讲故事,莫离靠在薛静怀里,竖起耳朵翻来覆去地听那些讲了无数次的故事,还时常打断母亲问东问西,这样的时光常常是一整夜。

    她们几乎不会去客厅和主人看电视,一来薛静确实不想让孩子过早地接触电视,沉迷上那东西;二来也怕莫离和朋友的孩子发生冲突,惹来不愉快。

    可孩子毕竟是孩子,小心翼翼过了一年多,谁料薛静攒下钱好不容易给女儿买了一辆小自行车,却生生被朋友的儿子抢走,在外面骑了几圈回来一边的轮子还弄丢了。

    被抢走车的莫离本已伤心不已,看到车子还缺了轮,顿时就恼羞成怒,冲上去就把车抢了回来,结果两个孩子竟然在这场争夺中大打出手,朋友的儿子头还被打伤了,送到医院止血消炎。

    还没等朋友开口,薛静当天就立马找了个出租屋,第二天就带着女儿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