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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嫔入宫的时候是在绣房当差。她身子就是那时累坏的。就着一盏光线微弱的小灯常常一做绣活就是一整夜。脊背至如今还不时犯痛,视力也差,见不得强光,夜里也看不清东西。

    仗着一手好绣工,她渐渐崭露头角,当时温淑妃极受宠,在绣房选了三个绣娘专门替她绣衣裳。一二来去熟络起来,她灵秀机敏,会私下里用些边角料绣些精巧的香囊或是打络子给淑妃用着玩,做的东西也总能叫淑妃满意,后来她就被调任长宁宫,与赵誉也有了接触。用了四五年时间才叫淑妃对她完全信任,并叫淑妃把她推去了赵誉身边。

    淑妃固然是希望她能替自己孕育个孩子。可徐嫔这时却不甘心了。她肚中胎,许就是这宫里头的头一个皇子,若是继续留在温淑妃宫里,只怕生产当时温淑妃抱了孩子去,她就再也没机会接触自己的孩子。

    贤妃却不同了,夏贤妃有自己的孩子,不至于要抢她的,且夏贤妃不受宠,生下一个女儿后这么多年赵誉都没召幸过贤妃,她有超过五成把握能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在宫里从不显山露水的徐嫔,其实也有自己的心机。

    此刻夏贤妃盯着她,觉得眼前这个柔弱堪怜的瘦削人儿是那样的陌生。

    上回齐嫔在小公主身上下手陷害谨嫔,徐嫔决定将计就计的时候,苦苦哀求夏贤妃帮她,当天把多余的人手都调出去,保证谨嫔是第一个进屋子的人,齐嫔没能算计到的事情是她们帮忙算计到了。

    徐嫔当时是怎么说的,是说要借由这次的事绝了宫里头想在小公主身上打主意做文章的风气。

    当时她是无可奈何,才不得不舍出孩子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可如今,听说徐嫔曾设计用谨嫔做挡箭牌保住她自己。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想护着自己了,这是害人,是主动害人!

    没有初期徐嫔在后推波助澜,谨嫔又如何会一次次成为被人陷害的对象?

    夏贤妃不由又想到徐嫔生产之前,赵誉将刚入宫来的新人几乎都带去了南苑,焉知赵誉不是知道徐嫔的心思,不想新人再受波及所以才刻意为之?

    夏贤妃不怪徐嫔行事阴诡,阴诡在宫中不算大错,进得宫来,哪个敢说自己干干净净从来没害过人呢?

    但夏贤妃介意徐嫔将这些事都瞒着她。既然投诚而来,就该有投诚的态度,夏贤妃此刻一点儿也不敢确定,徐嫔是不是还做过更多阴毒之事却全瞒着她?

    夏贤妃的脸色沉了下来,徐嫔不答,她已经能够确定,“徐心凝,你做事手脚不干净,竟留了把柄叫谨嫔知道是你?”

    徐嫔泪眼朦朦,腾地起身退后一步伏跪在地上,“娘娘,我是迫不得已的啊!当时阖宫都盯着我的肚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还会再有机会孕育吗?若是保不住孩子,皇上以后连个眼角都不会赏给我,我想平平安安的生产,我不想被人弄没了肚子。我没法子,只能借由谨嫔来替我转移视线。当时皇上也确实宠她,初初进宫,又是留宿紫宸宫,又是得了那些赏赐,只是叫人传出去的时候不免被添油加醋地夸大了几分,娘娘您是知道后宫那些奴才的……”

    夏贤妃冷笑:“徐嫔,你是忘了自己什么出身吗?”

    “他们如此,你又何尝不是?怎么办?如今谨嫔以牙还牙说你借由孩子的病来争宠,你准备怎么办?皇上会信你,还是信那些话?人人都说雪儿病势总不好,是因为你根本没及时用药给她,皇上听多了,自然会生疑,届时你百口莫辩,只等着做这宫里头最大的笑话吧!”

    夏贤妃站起身,拂袖就走。

    徐嫔哭着膝行上前,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娘娘,娘娘救我!娘娘,若是皇上信了那些传言,皇上必会把雪儿夺走不叫我养,娘娘,您帮帮我吧!娘娘!我不能没了雪儿,不能没有她!若连雪儿也不在,皇上这辈子再也不会想起我这个人了,娘娘,求求您了!”

    夏贤妃回过头来,怜悯地望着徐嫔:“徐嫔,那回在杏子园你中了五十散,淑妃借此指责我料理你们母女不力,害我被皇上冷落、搜宫。你告诉我,那件事,你是不是无辜的?”

    徐嫔眸色一顿,张了张嘴才想说话,夏贤妃陡然一把挥开了她:“是你!你和温氏串通好了,用你自己的肚子做文章!你宁可生下的孩子病弱,只想皇上对你多加怜惜,我说的对吗?”

    夏贤妃能容忍她有心机懂算计,却绝不会留下一个会连累于自己的人在身边。

    徐嫔慌了,眼泪不绝的往下掉,“娘娘,您听我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想过会连累娘娘,我只是……只是……啊!”

    她在地上匍匐着去抱夏贤妃的腿,夏贤妃重重一脚踩在她手上,温柔的面容第一次变得这样冰冷。

    夏贤妃盯着她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徐嫔!你该搬出本宫的集芳阁了!”

    白日的生辰宴结束了,晚上还有赵誉私下为福姐儿准备的节目。赵誉牵着她手,走在高高的城楼上面,迎着熏人的暖风,累了就停下歇息。福姐儿伏在那城楼上,天上无月无星,只听得赵誉在耳畔低声诉着喜爱之情,一声声赞她美貌无双。

    骤然一道破空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划过,从百尺以下的地面上升起几道急速流光,在天上眼前爆开一片巨大的烟火繁花。

    伴着爆破之声,天际被炸得透亮,那朵朵烟花,次第在空中绽开又消散。

    像极了这宫里头的盛况交替。一个个的红颜,得盛宠而走到高处,绽放了一生中最炫美的华章。接着随着时光流转渐渐衰败了颜色,帝王身侧的红颜一批批换过,谁还记得旧日谁在宫墙外高歌俘获了帝心,谁又在已经荒芜的荷花池旁挥袖舞过。人间最易逝的两样东西,帝心和韶华。今年她恩宠极盛,明年伴在他畔的又是何人?

    在烟花绚烂的绽放那瞬,赵誉垂头吻住了她的唇。

    耳畔的一切喧嚣都淡了。

    赵誉胸臆澎湃,怀中抱着的,是他此生唯一不想辜负的人。

    那样美好,那样稚嫩,那样纯良无害,那样柔弱易碎,她什么都没有,他来给予。她什么都不是,生命由他赋予意义。

    她胸口下方的疤,她腹中的骨肉,她的眼泪欢笑,她的前程未来,一点一滴,全部的全部,都系于他。

    赵誉张口想对她说点什么,这时,城楼下忽然乱了起来。

    遥遥看见一个宫人不顾形象地跑过来被侍卫拦住,黄德飞上前问了几句,很快就登楼上来,迫不得已打断了赵誉,道:“皇上,小公主吃错了东西,从傍晚开始上吐下泻,此刻人已昏沉了,太医查出了不妥,夏贤妃不敢定夺,叫人来请皇上。”

    赵誉脸色一沉,“是何不妥?夏贤妃的人说了不曾?”

    黄德飞看了谨嫔一眼,垂头道:“说是……说是谨嫔娘娘送去的药材里头,有……有问题。”

    赵誉怒斥:“混账!”

    福姐儿轻轻扯住赵誉的袖子,眼睛登时红了,“皇上,这……”

    赵誉恨极了,咬牙喝道:“来人!”

    福姐儿:“皇上……要不还是先去看看?”

    赵誉冷笑:“有什么好说?来人!把徐嫔带至紫宸宫,朕亲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