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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姐儿冷笑:“原来在皇爷跟前弄鬼算计,送走就行了,一点事儿没有。怪道那王同知胆子这般大呢。”

    赵誉曲指弹了下她额头,笑着踱步到里头,从枕下翻出一本册子,扬起来给福姐儿瞧:“朕不治他,因他有他的好处,你来瞧瞧。”

    福姐儿冷着脸不动,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看过去了。

    赵誉翻开那书给她看,“瞧瞧,这‘打秋千’、‘窗含雪’、‘醉桃花’、‘捧玉笏’……宫里头那些藏品都没这么奇巧,啧啧……”

    福姐儿一瞧那画中人儿,俏脸登时红透,她咬牙扑上来,从赵誉手里夺去那册子,骂道:“这起子没皮没脸的东西!”

    赵誉哈哈大笑,一把揽住她按着她手,两人位置交换,福姐儿仰面倒在枕上。赵誉含笑丢开那书,俯身道:“你是骂那王同知,还是骂朕?”

    福姐儿别过头,气鼓鼓地道:“骂谁谁知道。”

    赵誉两齿一关,福姐儿蹙了眉,赵誉恶狠狠地道:“越发刁蛮!朕不要面子的吗?当着那些人跟前,就给朕甩脸子。等朕一走,只怕这儿就要唱起天子惧内的折子戏。”

    福姐儿闭了闭眼,轻轻将他推开些:“皇上,下回官员们治宴,我就不去了。”

    赵誉牵着她坐起来,抬手拆了她束发的玉簪。三千青丝披泄而下,瀑布般流散肩头,他勾着她下巴,凝眉问她:“怎么,朕是带你出来玩的,你不去,朕在这儿有什么意义?”

    福姐儿知道自己要求太多了,赵誉身份贵重,沿途怎可能没人接引服侍?带的扈从也必不能少,难道叫他自己出面打尖雇车不成?各地官员早知他行踪,想要一表忠心孝敬一二,他也不能不给脸面。毕竟这回出来也不能真的只是游玩,他励精图治,想要整治酷吏贪官不是一天两天了。国势越强盛,越得防备有人钻空子。

    福姐儿闷声道:“不想扰了皇上雅兴。再说,我在,多不方便。人家还得忌讳我……”

    赵誉笑道:“忌讳什么,你不是朕身边的小黄公公吗?你不喜欢应酬也罢,明儿起叫他们各自忙他们自己的,朕与你单独出去玩儿。”

    福姐儿着实腻极了,镇日不是瞧歌舞就是吃酒宴,迎来送往那些事儿,难得出得宫来就更不想做了。

    她不说话,赵誉瞧她亮晶晶的眼睛就知她愿意的,大手一挥笑道:“就这么定了。听说平安坊热闹繁华,明儿你与朕扮做寻常百姓,随意转转?”

    福姐儿自打被接回承恩伯府,其后入了宫,除了去过南苑,回过两回苏府又到庙里进过香,几乎就没有出过门。上回赵誉带她出去还是七年前的事儿。从十五岁到二十二岁,这七年间两千余日便一直恪守着宫妃本分,和他生儿育女、打理后宫,说来她也正是年轻爱玩的年纪,谁又真的甘心一辈子被围困在那长长的红墙之内?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晚上的宴会福姐儿没有去。白天在船上飘了一整天,头本就有些眩晕。夜里就在霍家别苑的清心台歇息。

    就藩扬州的翊王特地来给赵誉请安,赵誉自是不能不去见面,厅中宾主尽欢,翊王和霍勍也是多年知交,挥退闲杂人等,说些外头少有人知的可靠消息,这种场合福姐儿不愿去,也不应该去。

    歇了小半时辰,曼瑶缩肩溜了进来:“娘娘,奴婢瞧见白天那位白小姐又来了。适才屋里弹唱的就是那位,皇爷叫赏,黄德飞带人去前院领赏去了。”

    福姐儿抿抿唇,没说话。

    曼瑶小心翼翼道;“娘娘要不要过去……”

    福姐儿冷笑:“过去做什么?抓一把金银锞子,你也带着过去,说是我赏的,皇上欣赏的人,我也得表表态才行。”

    曼瑶暗自吐了吐舌头,这些年皇上纵得贵妃这脾气越发不好相与了。福姐儿余光瞥见她神色知她想些什么,她心里倒不担心。赵誉就吃她这套,过往那几个妃嫔哪个不贤惠?最终又如何?

    这一晚昏昏睡了,清晨醒来才知赵誉一夜未归。福姐儿倒没说什么,曼瑶已经担忧的在劝:“皇上于翊王许久不见,许是一时高兴便联床夜话。”

    福姐儿笑笑没答,自顾收拾整齐用了朝食,片刻外头有侍婢来报,说赵誉在前门等她。

    福姐儿今儿穿一身天水碧裙子,戴几多绢花,薄施粉黛,是寻常富贵夫人扮相。行至廊下,远远见垂华门下一个儒生打扮的翩翩公子立在那儿,身形笔直如松,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抓着辔头。

    福姐儿一时未敢认,赵誉面容冷峻,身形壮阔,并不是文士外貌。不想穿得儒衫竟也有几分斯文灵秀。见她来,赵誉轻笑,将她请至一旁轿中,口中戏称:“夫人请”。自己翻身跨上棕色宝马,随着辔头前一串铃响,一骑一轿驶了出去。

    停步在平安坊大街前,人群摩肩接踵,车马难行,两人索性下轿下马,引得徐汉桥颇紧张,四下观察自己安排下的人是否已经就位。

    赵誉俯身在福姐儿耳畔说了句什么。人群中传来一阵锣声。远远看见石桥下两个穿红衣的少女在那儿卖艺。也就是十来岁的年纪,翻跟头、抖空竹、攀绳索,样样拿手。人群中爆出阵阵掌声,赵誉牵着福姐儿的手也朝那边去。

    此时,上头攀绳索的少女忽然脚下一滑,人群为之一惊。忽听有人高声嚷道:“抓贼啦!”

    福姐儿还未及反应,就见人群里冲出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衫褴褛,捧着只明显不属于他的荷包朝自己的方向奔来。

    这时福姐儿才注意到自己的处境,徐汉桥安排的人早被人群隔开了,那少年冲过来,她下意识地就想松开和赵誉牵住的手避让。

    赵誉手臂一紧,将福姐儿猛地扯入臂弯,那小贼风一般从两人跟前经过,忽地手一扬,将一袋粉末朝二人面门撒去。

    赵誉似乎早有防备,搂着福姐儿就地跃起,退后数步。

    那贼儿见算计不成,脚底抹油霎时便退。

    这时徐汉桥等人靠近过来,手下一个精干侍卫一把就拿住了那贼儿。

    赵誉面无表情地道:“带回去。”

    那贼儿脸色一僵,接着嘴巴一咧,大声哭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凭啥抓我?”

    徐汉桥给那侍卫打眼色,侍卫伸手就卸了那贼儿下巴。

    有个胖妇人走上前:“多谢大老爷、小兄弟,他偷得是我的钱袋子……”

    徐汉桥一挥手:“且慢。”

    胖妇人一怔,被徐汉桥将她和赵誉福姐儿二人隔开。妇人神色尴尬:“大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我想谢谢两位爷罢了。”

    徐汉桥道:“不用谢。”从小贼手里夺过钱袋子,丢在她手上,“东西你拿着,离我们主子远着点儿。”

    话音未落,妇人陡然变脸,身后那被卸了下巴的小贼也突然忍痛跳了起来。

    两人齐齐出招,欲拿住赵誉。

    “叮”地一声,剑刃出鞘,徐汉桥袖中甩出一把短刀,喝道:“保护黄爷回去!”

    带着几个精锐就与那两个刺客缠斗起来。

    赵誉和福姐儿被这么一搅和,登时兴致缺缺。二人好容易出趟门,微服游玩一会儿就给有心之人认了出来。当真无趣得紧。

    赵誉原想带福姐儿去吃点什么,这会儿酒楼也不便去了,只怕人群中还有些许别有用心之人,早在暗处盯着他们一举一动呢。

    福姐儿也有点丧气,和赵誉沉默地乘了车。

    福姐儿伏在赵誉膝上低声叹气:“皇上,您这回陪我出来,是故意想打草惊蛇的吧?那两个刺客捉住了,好拿人证去治那主使的罪?”

    赵誉低笑:“也不全是,朕主要是为了陪你……”

    “哼”福姐儿打断他,明显是不信的。

    福姐儿未注意到,马车驶去的方向,却是城外。

    但觉阵阵清风透过帘隙拂了进来,周遭人声也渐渐消了。福姐儿才觉出不妥来,一掀车帘,方知自己竟来到了一片林中。

    再往前,淙淙流水声渐近。

    赵誉示意她下车,开阔的旷野中,一大片接连天际的清澈碧湖。

    赵誉指着那水面道:“这才是朕想带你来的地方。”

    赵誉打个响指,那水湾深处有船开了来,周遭荷香阵阵,隐约听得渔歌悠扬。

    福姐儿心里的失望一点点抹去,知他什么性子,公事是不可能不理会的。捉了刺客审问主谋是紧要事,陪她也是紧要事。

    赵誉与她坐上船,船夫摇橹,小船拨动水面,就此滑了开去。

    夹着淡淡水汽的风拂开杨柳,吹送小船缓缓向前。

    两岸荷香阵阵,莲叶碰撞发出沙沙声响。赵誉打个响指,周围围上来许多小船,船娘们捧着新鲜的果子、莲蓬、和酒水点心笑着送上来。赵誉再挥手,那船夫丢开撸,腾地跳上了侧旁的船。

    船身轻晃,福姐儿随着摇摆,赵誉伸手扶住她,那船儿好像有了魔力,自己就在水上飘开了。

    片刻,适才出现的那些船、船夫、船娘都不见了。

    绕过一个浅湾,荷花更茂盛了,荷叶连成一线遮住了前后视野。

    在荷叶间隙,那船儿停了下来。

    赵誉持杯凑近福姐儿唇边,暧昧地笑着喂给她半盏佳酿。

    拥她入怀扶她鬓发,低声道:“听说,昨夜你赏赐那白冷月了?”

    福姐儿噘嘴道:“是,白姑娘替我伺候皇上,自是要谢的。”

    赵誉戳她额角:“胡说!”

    顿了顿又把她脸颊捧着,淡声说:“朕已将人赎了赠了翊王,他在扬州过着骄奢淫逸的日子,朕可比他苦多了。那女人有些来历,交给他慢慢查去,朕懒得理。倒是你,越发不争气,跟个伎子也吃起醋来,朕白疼了你!”

    话说的重,表情动作可不是那回事。

    福姐儿知他如此笑斥不过做个样子罢了。瞧他眉眼弯起的弧度,心里不知如何得意呢。他喜欢她在意他。

    福姐儿难得主动,两人对酌了几杯。赵誉拥她倒在垫子上,他垂头下来,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船板上一只柔细的手抓着垫子,被横过来的一只大手覆住,十指交缠,碧玉扳指和红宝镯子不时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呼吸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子。

    只听她低低唤:“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