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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王一家既死,原德王所辖的靛州眼看着就要安稳下来了,旁边屛州的许光时却杀了过来,硬生生的在薛家军的老虎嘴下面,抢走了四城,将靛州近三成的地盘收入囊中。

    这薛家哪里肯依?转过头来又与许光时开打。

    因为天气越发炎热,中间两边罢战了半个来月,之后再次开打,没想到已经平定的靛州再次生乱。起因正是德王一家老小被诛杀殆尽,毕竟德王在靛州,就如衍国公在乾州,这乃是屹立多年的豪强。

    靛州曾经只知有德王,不知有皇帝。当地大小官员不知道有多少人得过德王的恩情和赏识。乱世争霸,胜者王侯败者贼,这没的说。但是把人家满门诛杀,这在有些人眼里那就是过了。

    虽然这事根本就不是薛家干的,但谁让他们收下了德王家小的人头,又将那谋逆之人封了官职收在麾下呢?固然如此叛主为人所不齿,但薛家也算是把屎盆子接过去了。

    结果乾州不得不两线作战,一边平乱,一边对抗许光时军。

    但危难显真性,薛怀瑞也在这持续两年的战争中崭露头角。一开始只是带着巡逻队,到后来独立带领百人队,又到领一支五百人的人马……固然身份给薛怀瑞带来了便利,但薛怀瑞自身也是也得有才干才是。

    毕竟这可不是和平时代纨绔可以随便镀金,乱世之中,没那个本事却有那个名头,在厮杀场上溜达早就让人将人头摘去了。

    尤其薛怀瑞不止善攻也善守,他曾独领要冲地带一城,行守城之责。

    到靛州稍安,薛怀瑞离城时,城中百姓尽出,尽显不舍之情,说明薛怀瑞竟然还善于抚民治民。

    未戴冠的小儿郎却有如此大才,北方十六州之人,皆传薛怀瑞乃天上将星降世,人称天枢将军。

    吴笑烟听着外界的传言,高兴的同时,有点难以想象,就他家那个好大个年纪还撒娇搞怪的大郎,竟然是什么天枢将军?但却又在心里得意,这样的薛怀瑞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是她……的夫君。

    如今,薛怀瑞终于是要回家了。

    那件内甲早就不能穿了吧?因为之前说好了,送了东西都不是她送的,所以新的内甲吴笑烟已经做好了,却又不敢送去。现在,这做好了的内甲,早就穿不得了吧?

    这一日便是薛怀瑞说好了回来的日子。衍国公府上下,虽然不是张灯结彩,但大家也都是欢欢喜喜的。管事的早就吩咐了,让奴婢们将之前做好的当季新衣服都穿上。还有些小丫头,把那逢年过节都舍不得戴的珠翠,也挂在了头上。

    ——不只是薛怀瑞要回来了,之前国公爷说要给前代老国公守的三年孝期,这也到了。府里的奴婢们,总算能够婚嫁了。

    “不……不好啦!哎哟!”流觞匆匆忙忙的跑进博浪轩,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流觞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春晖站在门口,被流觞这架势吓了一跳。

    “你不知道,哎哟!快!快扶我进去见夫人!”流觞还要跑,刚迈出一步去,好悬跪在地上,原来那一下是崴了脚了。

    春晖赶紧过来把流觞扶住了,两人正要朝里走,吴笑烟恰好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

    “夫人!不好了!大郎受伤了!”

    “啊?!这……”吴笑烟一听就要朝外跑,可是跑出两步她就停住了——她顶多也就到老太太的梧桐居,再远就去不了了,“大郎到底怎么样了?”可老太太根本就看不上她,她到了梧桐居门口,大概也就被赶回来了。

    “奴婢是去看布料回来的路上,听见有前院回来的杂役说,大郎半路上遇到了盗匪,说是受伤了。我当时也去问具体怎么回事了,但那人也是不知道。这……这也是奴婢唐突了,以讹传讹的事儿,以咱们府里人的嘴巴,那必须是越传越坏的。况且,以大郎的本事,几个盗匪而已,自然是手到擒来。大概也就是划伤手指头之类的小事,被传得邪乎了吧?”

    “让院子里的人准备……”准备什么?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即便是大郎受伤,也能应付了。吴笑烟抿了抿嘴唇,“让大家不要跟着外边乱传,不管事情如何,等到大郎回来一切就明白了。”

    “是。”

    吴笑烟虽然说的沉稳,但其实比谁都挂心。

    自打听说之后,就什么都不想干了,直想冲出去在整个后院的大门口守着才好。但是这事想来要不了多久其他仆役也就都听说了,到时候人心浮动起来……她只能回房里坐着去,这一坐就坐到了深夜,薛怀瑞没回来。

    是真的没回来,不是在前院呆着没回来。

    吴笑烟虽然是躺在了床上,可是却一夜没睡。

    到了第二天,整个国公府已经传遍了薛怀瑞重伤的消息,甚至还有人说薛怀瑞就是死在外边了。

    直到第三日一大早,就有人来敲博浪轩的门,来人却是前院随侍在薛慈轩身边的小厮:“先把行李收进去!大郎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哎!哎!”愁云惨淡了一天的博浪轩众仆役们,顿时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出门忙三赶四的将行李箱子一个个抬进院去,吴笑烟带头,小心规制整理好了。

    这说的是“要不了多久就到了”,一院子的人从大早晨开始,一直坐卧不安的等到过了夕食,人才被抬回来了。

    四个粗使的婆子抬着担架,一路从后院的大门抬进了博浪轩的大门。吴笑烟看着,却没法靠近,因为老太太来了,薛慈轩来了,杜夫人和魏夫人也都来了。

    这些人又都带着自己的丫鬟小厮,吴笑烟就被隔在七八步外,别说靠近了,她想踮脚看看都不行,就怕被说成是失仪,都不让她照顾薛怀瑞了。

    但这一大帮子人闹闹哄哄的过程中,还出了一点幺蛾子。杜夫人本来是走在魏夫人前头的,拿帕子一边抹着泪,一边哭着说:“这可如何是好?”

    人都走到薛怀瑞身边,抬手要摸了。却被薛慈轩一把抓住,把她的胳膊给甩出去了。

    杜夫人哪里被人这么对待过?顿时就一个踉跄,要不是丫鬟海棠眼疾手快,她八成就要一个坐在地上了,真要那样,可就有意思了。

    即便杜夫人没出大丑,可当时的薛慈轩的做法,已经很发人深思了。

    等到薛怀瑞被抬进博浪轩,魏夫人和杜夫人就离开了,毕竟不是亲娘,薛怀瑞的住处他们得回避。

    人少了,吴笑烟这才能看上薛怀瑞两眼,可等到薛怀瑞被抬进房里,吴笑烟反而看不见了。她只能站在外屋门口,连端茶倒水的事都轮不到他。老夫人带来的梧桐居那群青春貌美的大丫鬟们,就如同采蜜的蝴蝶一样,来来往往殷勤备至。

    吴笑烟只能在门口站着,看似保持仪态,实则耳朵都已经竖起来了。

    “爹,我没事,就是皮肉伤。”

    “你这孩子!”老太太却把话接了过来,“你是不是皮肉伤,不是你说的算,是大夫说的算。你现在年轻,恢复得快,但是气血之伤哪里是那么容易补回来的?”老太太声音越来越呜咽了,“你这孩子,是诚心让你奶奶我流泪啊。”

    “奶奶,是孙儿不孝。”薛怀瑞赶集劝慰。

    薛慈轩也在一边安慰,折腾半天,老太太哭声才停,再开口却是询问儿子了:“慈轩,瑞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上遇到了盗匪……”

    “盗匪?”老太太的声调顿时高了,“你以为你娘我坐在家里,就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妇了?!这都快到了廖廷了,要是真还有人数那么多的盗匪,那咱们衍国公府还能屹立到如今!你娘我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吃饭?!”

    “娘!孩儿不孝!”这还伴随着扑腾一声,显然薛慈轩是跪下了。

    房里的奴婢们也陆陆续续跪下,一看这情况,站门口的吴笑烟也只能跟着跪了。

    “瑞儿你动什么?快给我躺下去。”

    “奶奶……”

    又是一阵折腾,门边的奴婢站起来了,该是薛慈轩也站起来了。

    后来又闹了一会,先是老夫人被搀扶着出来,吴笑烟倒是不用跪着了,可也躬身行礼。老太太周围的那群丫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踩了她的裙摆好几脚。老太太临走时看了她一眼,顿时眉头皱得死紧,继而毫不避讳的跟她身边的婢女说:“真是越看越不般配。”

    薛慈轩随后也离开了,只是他脚步匆匆,根本没注意身边有没有人。

    薛慈轩一走,吴笑烟赶紧进门,可刚抬脚就听见一声:“你下去!”

    “……”吴笑烟犹豫了,这是薛怀瑞叫她呢?

    “把笑烟叫进来!”

    “大郎?”吴笑烟试探的叫了一声,这不是叫她下去?房里还有人?

    “笑烟!”薛怀瑞这语气都有点气急败坏了。

    吴笑烟赶紧三两步跑了进去,果然房里还有个丫鬟,就站在薛怀瑞门边上了,且看着也面善,正咬着唇在那站着不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