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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们这里,一边也是车,另外一边就是道外,哪看得见城门?但她知道,暂时吴笑烟是顾不上裴夫人话中透露出来的那件事了,所以就在一边侯着。

    吴笑烟用这种姿势朝外看,就是想早些看到薛怀瑞,又担心被薛慈轩见着。

    一直到车队开始动了,却依旧不见薛怀瑞的影子,吴笑烟却不失落,反而开开心心的把帘子撩得大一点。终于,她看见了她那位骑着黑马的银甲将军。

    薛怀瑞的马很快就过去了,毕竟这前后都是女眷。但吴笑烟就是觉得,薛怀瑞过去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而那时候的薛怀瑞,必定也在看她……

    吴笑烟的一颗心,陡然间灼热的乱跳,可却又安逸无比。

    放下帘子,靠着车厢,正惬意笑着的吴笑烟一看流觞,那笑容顿时就没了——还是面对现实吧,这头还有麻烦事等着呢。

    待吴笑烟听流觞一讲,没想到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原来,从孙嬛与吴笑烟住进了大都督府,到吴笑烟离开这段时间,陆续有不少夫人携礼物前来拜会,也有本人没来,但派了得用的嬷嬷来送礼。

    来的客人都是孙嬛接待的,这客人们送的礼,自然也被孙嬛笑纳了,现在该是锁在西院的库房里边呢。

    “这太太也真是……真是……”流觞说完了脸上都红,不是生气,而是连她都替孙嬛害臊了,“怎么就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吞了给夫人您送来的东西?”

    这里边固然有一部分是孙家的人,与孙嬛交好的人,或者走孙嬛这条路的阿谀者,但听鸿宝的意思,十个里边有七八个都是来给吴笑烟送东西的。

    “这有什么可气的?”

    “夫人,你还笑。”

    “自然要笑啊。”吴笑烟抬手碰了碰流觞的脸颊,“怎么这就掉金豆子了?这是好事啊。”

    “夫人……您……您快躺下,奴婢去叫大夫。”

    “别忙着慌,我没发烧。”吴笑烟一把将流觞拽住,“来,我给你说。这些人来给我送东西,乃是感谢我的。但我坐小月子的时候,人家来,我哪里方便招待人家?自然就是夫人招待了。夫人招待了,还要回礼,还要走动,这不都是要有花销吗?”

    “那她也得跟夫人说一声啊。”

    “没必要说啊。换个面想想想,你说那些来道谢的人,怎么偏偏找了我不方便待客的时候来呢?”

    “这……”流觞是个机灵的丫头,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了,可是明白了,她又脸色惨白的不敢说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人家是故意不愿意见我。反而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的和太太攀攀交情。真想和我交往的,那就如今天的陪夫人那样,自己来了。傻丫头,你这怎么反而哭得更凶了。”

    “夫人……您为了救那些人,把……怎么这世上的人,就这么的狼心狗肺呢?”

    “也不能说人家是狼心狗肺,谁让我是个妾呢?同身份的妾室哪里那么容易出门抛头露面的,而让那些正头太太,名门闺秀,跑来谢过我这个贱妾,人家怎么丢得起那个脸啊。”

    像裴夫人那样,不在乎她是个妾,只记着当初的恩,几次三番找上来的,毕竟是只是少数中的少数。不过裴夫人这举动有点怪,这把事挑明了,虽然没再让吴笑烟蒙在鼓里,那得有一阵子不痛快了。裴夫人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交浅言深了。

    大都督的妾,一样是妾。

    刚把人救下来的时候,那些人的感激是真的,但时间长了这种感激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反而就变成一种尴尬了——“我怎么就让那个丑女人/贱妾救了呢?”

    “……”

    “快别哭了,天冷,小心皴了脸。”劝着劝着,吴笑烟干脆把流觞拉过来,搂在了怀里。

    流觞一开始固然是为吴笑烟哭泣的,但是后来却就是成了她自伤身世了。她虽不是妾,却是奴婢,是个险些被爷娘兄长朝死里作践的女人。被大都督如此宠爱着的吴笑烟都自有她的坚信,更何况她这个奴婢呢。

    流觞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等眼泪止住,却是不好意思了。

    “太太,我去……”

    “去什么?快擦擦脸,等脸上舒服了再说其他的。”吴笑烟翻出一盒羊油来。

    当年薛怀瑞从街上给她买回来羊油后,吴笑烟就一直用着了,只是院线这羊油是薛怀瑞买的,现如今却听说是他的下属送的了。

    “谢夫人。”

    待流觞擦好了脸,车恰好不动了。流觞撩开帘子探头朝外看:“夫人,我看前头是扎营了。我去看吃食去了,好了便端来。”

    “嗯,去吧。”吴笑烟知道她不好意思了,且大概薛怀瑞稍后要过来了,怕是要顺便将甲胄换下来,到时候流觞在这也不方便。

    他们是不到巳时出发的,现在是午时刚过,走了只有一个时辰多一点。

    吴笑烟听薛怀瑞说,中原大多数兵士都是只吃两顿饭的,只有他们薛家的兵不同,吃三顿。说是薛家的老祖宗讲,他们对着鸪狄人,若是不多吃些,没法和蛮子拼力气。

    突然想起来这些有的没的,盖因为吴笑烟有点心乱。

    因为送礼那事,孙嬛闷声不吭的,吴笑烟能理解。可是薛怀瑞也一个字都没说,就有点奇怪了。薛怀瑞并非是事事都跟吴笑烟讲的人,无论他一个顶门立柱的男人,每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事,怎可能什么都说?

    但是,这件事和吴笑烟关系颇深,类似的事情薛怀瑞可从来都没有瞒过她。

    果然,不一会就听见了马蹄声。马车的帘子一掀,薛怀瑞带着一股凉气进来了。

    吴笑烟过去一上手,立刻摸了一手冰凉的小水滴:“怎么也不早停。”吴笑烟立刻心疼的埋怨起来。

    这水不是下雨的雨水,乃是铠甲上一路染的湿气。

    “刚出门就停不好。”

    吴笑烟手脚极其麻利,就算只她一个,也是三两下就把薛怀瑞的铠甲拆撒了下来,只不过因为动作有些急切,所以铠甲就是散乱的放在一边:“来,先喝两口姜糖水,去去寒气。”

    把小炉上热着的姜糖水取下来,吴笑烟递给了薛怀瑞。薛怀瑞结果杯子,眉头无奈的抖动两下。

    吴笑烟把一件大衣裳拽过来搭在薛怀瑞的肩膀上,见他还是没动:“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喝。”

    “这……这个不是你喝的东西吗?”他还是知道这东西乃是女子来月事时的滋补佳品的。

    “这有什么我喝你喝的,姜糖水补血补气,驱寒暖胃,正该是现在喝的时候,快喝了。”吴笑烟虎起脸,就如小时候薛怀瑞调皮捣蛋时的样子。

    薛怀瑞无奈,一仰脖,把姜糖水两口闷了,热汤的姜糖水下肚,顿时一股热流温暖了四肢百骸,薛怀瑞微微出了些汗,确实舒服多了。

    “鸿宝跟我说了,你让他买了许多生姜来,我临来的时候,已经吩咐火头动手做了,还是笑烟想得周到。”他原本是想放下红糖水的杯子,然后跟着吴笑烟一块擦铠甲的,谁知道杯子刚放平,吴笑烟就又给他倒了一杯。

    看着满满的冒着热气的姜糖水,薛怀瑞觉着,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我看见这样的天气,自然就想着该给你喝姜汤驱寒,推己及人,其他士卒们自然最好也能喝上一碗。”不过,当然就不会是像她马车上这么浓厚的姜糖水了,就只是大葱和生姜熬制的寻常姜汤而已,“大郎,刚才城外的时候,齐航县裴知县的夫人刚才来找过我。”

    “裴志杰的夫人?”

    “她言道,上回给我送来东西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吴笑烟看薛怀瑞的汗落下来了,把他的大衣裳拽下来,将准备好的替换衣服递给薛怀瑞。

    薛怀瑞顿时有点心虚:“笑烟,那个……我是看你病着,不愿意你受累。”

    “抬胳膊,伸手。”

    “笑烟……”

    “我摸着你里裤都有些潮了,里外都换换吧?自己穿。”

    “哎。”薛怀瑞把下半身的衣裳都换过了,看吴笑烟无喜无怒的,更忐忑了。

    “大郎,我并非是怨你把事交给了太太。”

    “我明白。”薛怀瑞低着。

    “我也不是拿自己身子开玩笑,没事偏要硬撑的人。”

    “我知道。”

    “大郎,你莫要一副认罪的模样,我知道你如此做必然是有你自己的原因,那这原因,可否告诉给我?”

    薛怀瑞拽着吴笑烟的手:“听人说不吵架的夫妻不是真和睦的夫妻,说这话的人,必然是跟老婆打架了,因而自我解嘲吧。”吴笑烟这句话虽然简单,透露出来的对薛怀瑞的信任却让薛怀瑞心里如同塞满了柔柔的棉花,又软,又暖,“这件事我瞒着你,原因却是还要着落在我爹身上。”

    提起国公爷,薛怀瑞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今天并非寻常的日子,你这在外边累了一个上午了,咱们等等,先吃过了饭,稍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