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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妃从后殿出来,一路往北, 步履匆忙, 衣袂生风。很快就到了载月宫前。

    贤妃还没进自己宫门, 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笑。

    转身望去, 是一张凤目含威的俏脸。

    贤妃笑了一声:“今日本宫的载月宫是什么风水,怎么这么多贵人踏足。淑妃妹妹竟然也来了。”

    淑妃看她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什么风水?只怕是有些人浪荡无行, 招蜂引蝶, 才引来的歪风邪水。”

    她原本并不将贤妃放在眼中,宫中人人皆知,这个嫌贫爱富的虚荣女人是皇帝最厌烦的, 就算生得再美, 也不可能承宠。

    入宫之后也一直很安分, 本来她这么安安分分躲在载月宫里过日子, 她也懒得收拾她, 没想到竟然趁着不注意勾搭起皇帝来。

    一个易素尘已经够让她心烦的了, 再添一个林晗烟。

    贤妃望着她, 突然笑了起来,“淑妃妹妹如今的模样好像我的小月亮呢。”

    小月亮是什么?淑妃一怔。

    贤妃将怀中的小黑猫举高了一下。

    淑妃勃然大怒, 这个女人竟然将她比喻成一只猫。

    “哎呀, 是我失言了。”贤妃醒悟过来, 也知道自己的比喻不对, 连忙道歉。

    “是我说岔了, 妹妹勿怪。毕竟, 我的小月亮每天好吃好喝,悠闲玩乐。哪里比得上妹妹这般劳心费力,天天替陛下打理后宫。”

    “本宫司掌六宫,是陛下的信重……”淑妃冷冷说着,心里却慢慢反应过来。她有着司掌六宫的权柄,要整治这女人还不容易吗?冬天停炭,夏日少冰,饭菜克扣,份例不足,多得是法子。倘若真在这里争执起来,传扬出去,反而不好看了。

    这女人贪慕虚荣的名声已经人尽皆知,自己何必让她带累了清白的声誉呢?

    想通这点儿,淑妃恢复气定神闲,笑道:“本宫得陛下看重,少不得劳心费力,不像贤妃你,天生的富贵命,未入宫的时候,就勾引地京城无数勋贵子弟为你打破头。入了宫更是日日悠哉。本宫看你才像是这猫儿,日日好吃好喝,悠闲玩乐呢。”

    贤妃笑着,“多谢淑妃妹妹的吉言了,我也希望永远是这般轻松愉快的日子。另外,提醒一下妹妹切记好生保养,唉,记得家里头管事的婆子,从来都比别人老的快。”

    淑妃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

    不行!她不想忍了,今天非要教训一下这个贱女人才行。

    她想都没想,抬手冲着贤妃一巴掌打下去。

    贤妃却不避不让,直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淑妃挣了两下,竟然挣不开她的力气,暗暗心惊。

    贤妃面上依然是那般轻柔的笑容。

    “淑妃妹妹何苦同我这般剑拔弩张?你我都是冷板凳上的人,合该同病相怜才对。”

    “真正得陛下看重的那个人,可是金屋藏娇,在陛下跟前儿安心养着病。”

    淑妃立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易素尘。

    自从冬日从天坛行宫返回之后,易素尘就待在房内养病,据说是小产再加受了惊吓,元气大伤。

    皇帝日日都去探望,听说还亲自叮嘱御膳房调理药膳汤料,为她补身体。

    淑妃听着消息,自然不会很愉快。但这时候听贤妃提起来,却嗤笑一声:“这等挑拨离间的伎俩,不嫌太贫陋了吗?”

    贤妃松开了淑妃的手,笑盈盈道:“以妹妹的聪慧,我也不会使出这等挑拨手段,只是觉得,你我之间并不存在利益纷争,何必这般针锋相对呢?我也不过是见了陛下一面,难道你要将整日里见过陛下的宫女妃嫔都赶尽杀绝不成?”

    “有这个心思,不如往明面上使劲儿,何必在我这冷衙门里费精神呢?”

    说到这里,她噗嗤一声娇笑。

    “是我说岔了,那位陛下的心尖尖儿也不必你用心,毕竟是御前女官,非是后宫妃嫔。”

    听到这句话,淑妃心神微动,霎时想到……

    贤妃又温声道:“陛下已经回了席上,若是见不到妹妹,只怕要找人呢。”

    说完也不等淑妃说什么,转身进了内殿。

    淑妃望着她的背影,眼神沉暗,片刻,转身带着宫女匆匆回了大殿。

    进了殿内,酒宴已至尾声。

    云舒看到淑妃回来,笑问:“去了哪里?这么久。”

    “再久也及不上陛下。”淑妃稍微平息急促的喘息,微带娇嗔地笑道:“还不是为了找陛下,夏总管半天不见回音。”

    云舒让她坐下,笑道:“辛苦你了,朕只是觉得酒喝得多了,散散心。”

    淑妃坐定了,与云舒闲话两句,状似无意地提起,“陛下,不知易妹妹病情如何了?”

    云舒随口应付:“她好了些。”

    “女子小产最是伤身,她好不容易为皇上孕育龙嗣,却偏偏遇到这种事儿……”淑妃一脸同情地说着。

    云舒险些一口酒喷出来。

    谢景返回之后,重伤的原因当然不能公开是什么血祭,就干脆对外以小产和受惊的名义,安心养病。当然,她本人是不知道的。沈月霜她们顾念心情,也不敢在她面前提什么小产。

    淑妃话锋一转,“易妹妹吃了这么多苦头,陛下不准备好好补偿她吗?”

    云舒有点儿茫然:“怎么补偿?”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名分。易妹妹侍奉陛下这么久,却始终无名无份,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原本陛下不给她名分,是因为易氏与陛下的旧怨,如今易将军归附新朝,与陛下君臣相得。若是再拖延着不给她个名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易妹妹本来就性情贞烈……”

    淑妃侃侃而谈。乾元殿的女官,她管不着,等那小狐狸精册封了妃嫔,就该归她管辖了。

    她自诩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云舒却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名分,贞烈……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妈呀,幸好幸好便宜师傅不用出席这场宴会,要是听见这番话,还不得当场翻脸掀桌子!

    云舒心有余悸,赶紧止住了淑妃的话语:“不必了……此事可以从长计议,如今朝政方安,朕关注前朝还来不及,哪有功夫操心这些。”

    册封个妃嫔不就一句话的事儿,费什么功夫?淑妃还不肯罢休,继续劝道:“陛下,祖宗礼法在上,新朝方立,无论前朝后宫,都该有个章程……”

    云舒被她掰扯地头疼,偏偏淑妃拿出礼法规矩的大帽子来,占据道德制高点,他无法反驳。想了想,干脆出了狠招。

    “爱妃说得有道理,只是这后宫的章程,新朝规矩与以往不同,朕将来准备好好修改一番。说起来,这些事情还需要你费心。”

    “陛下准备怎么改?”

    淑妃原本以为,所谓的修改,不外乎是调整后宫位份等级的名目,而皇帝接下来的话语让她瞠目结舌。

    “朕将来准备在城内设立善堂,抚育孤寡女子和婴儿,同时设立织厂,招募贫贱无着落的女子做工,设立幼儿堂,可以代为看护工人的子女,教授课程,让女子也能专心做工……这些事情,千头万绪,将来都要爱妃多操心。”

    这是他早就构思的事情。提升女子的地位,云舒并不准备一开始就将步子迈太大。先从后宫开始,从这些善事德政开始,不会召来太大的反弹。同时也能让淑妃这些人一展所长。就算在后世,各国的第一夫人,名流千金,也多参与慈善活动,既能让贫民受益,也能博取名声,一举两得。

    淑妃是个有才华的女子,不仅从上次的明察暗访,单看她这半年多来,将整个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就可见一斑。他不希望她只是在宫内空耗时间。

    淑妃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岂不是……”她想说干政。但育婴堂什么的,跟政务好像也没啥关系。半天才憋出一句,“只怕不符合宫中规矩。”

    一入宫门深似海,入宫之后就是皇家的人了。就算是亲生父母重病将死也不可能出宫,顶多派宫人代为探望。若是按照皇帝的说法,参与那些事务,岂不是得经常出宫?

    “出宫也无所谓,难道你不想出去看看。”云舒不认为淑妃年纪轻轻就想着待在这个宫里住一辈子。

    淑妃犹豫起来,出宫她也是愿意的,但是只怕诸位大臣非议。宫中内外禁绝,是为了保证皇家血脉纯正。除非像德妃和文昭仪那样,是为先太后祈福,才是名正言顺。

    “就算在宫内,不是也有侍卫和太医吗?”云舒对此嗤之以鼻。

    “宫内不同,都有宫女太监陪着。”

    “难道妃嫔出宫,是孤身一人不成?”云舒哑然失笑。

    淑妃还在犹豫,下首的文昭仪却坐不住了,鼓起勇气,小声问道:“陛下,将来可是真的能出宫去照料善堂。实不相瞒,臣妾之前曾经去过这些地方。”

    她生性善良,少女时候也曾经跟着母亲去善堂捐助,后来到了原主身边,谢景大多数时候征战在外,她闲着无聊,经常带着几个侍女做活儿救济孤寡。

    云舒点点头,民间善堂,规模小而且管理混乱,他将来准备开设专门的司局掌管这些益民善政,正好放在后宫。

    “臣妾还是怕不合规矩。”淑妃纠结着。

    “什么贞洁礼法规矩,都是无中生有的东西,世人生编乱造出来作践女子的。人活在世,怎能受这些东西束缚?”云舒正色说道。

    这句话石破天惊,淑妃立时张大了嘴巴。

    台下的桌案上,易玄英正端着酒杯,突然手一颤,杯中酒水洒了大半。

    抬头望去,皇帝正对着淑妃说话,看不清楚表情,只能看到白皙的侧脸,记忆中锋锐的线条,在金灿灿的灯光下却带着一种暖意。也许是因为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天然带着阳春三月般的和煦。

    那是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易玄英手轻轻颤抖,心中的震惊如惊涛骇浪一重重涌上来。只是因为那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易将军?”

    易玄英悚然惊醒,转头望去,江图南正一脸好奇地望着他手中的杯子。

    易玄英不动声色地搁下,笑道:“刚才心里头想到一件往事,有些失态。”

    “是因为听到淑妃娘娘提起令妹的事情了吧。”江图南不紧不慢地道。

    易玄英笑了笑,不置可否。

    淑妃之前要求为易素尘册封的声音不小,他们几个重臣距离御座不远,都听到了。只是皇帝之后说了什么,因为压低了声音,只有易玄英这等内宫精湛的高手才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