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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五内俱焚

    云舒知晓自己这句话有违这个时代,刻意压低了声音, 看到淑妃一脸震惊, 他温声道:“你回去可以仔细想想, 都是积德行善, 若为了礼法规矩这等东西,连善行也不能做了,那礼法规矩是不是恶法, 是邪规?”

    淑妃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皇帝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却又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可震惊之余, 却又有一种爽快。

    云舒也不急着催促, 这时,一个仪表堂堂的儒雅中年臣子上前, 脸上带着恰好到处的笑容。

    云舒一眼认出, 就是原主的便宜岳父, 林贤妃的亲爹,礼部尚书林全潇。

    这位虽说是个墙头草, 办事能力也上佳,所以原主也愿意让他在职位上干下去。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对新朝忠心耿耿,只要能对得起自己俸禄和职位, 不起反心, 原主都能容得下。

    林全潇先是敬酒, 之后含笑说起了朝中一件大事。

    开春选秀!

    “陛下, 开春的选秀是历朝历代的惯例, 何况如今内宫空虚,陛下正该广纳妃嫔,延绵皇统……”

    林全潇一本正经劝道。殿中不少臣僚,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新登基的皇帝第二年选秀一般是固有的章程,既为了稳定人心,也为彰显恩泽。

    眼下又是新朝,更需要以联姻来让诸多朝臣放心。

    之前入宫的淑妃、德妃这些人,是拉拢盟友心腹,入宫都册封了高位。第二波选秀,就该轮到朝中新投效的臣子了。而且从延绵子嗣上讲,选秀也是迫在眉睫的。

    不少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在打着主意。

    云舒觉得堵得慌,后宫里这几个他都觉得麻烦了,还要再塞新人。

    还没想好拒绝的理由,淑妃先冷着脸开了口。

    “陛下,听闻开春要先有春闱,只怕朝政繁忙,陛下可要多保重身体。”

    云舒大喜,立刻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新朝方立,朕正该披肝沥胆,殚精竭虑的时候,哪里有心情在女色上分神。先将春闱弄好了,选秀的惯例,虽说是在开春,但历朝历代也不是每年都选,年一次也是有的。”

    皇帝一脸忧国忧民的严肃,林全潇只好恭维两句,悻悻然退下了。

    大概是这天在宴席上的话起了效果,之后数日,朝堂上也没有大臣再提选秀这档子事儿。

    作为一个铁血上位的帝王,最大的好处就是极少会有人胆敢忤逆他的意思。

    于是,云舒重新恢复了上朝批折子练武功“三点一线”的生活。

    这一日傍晚,云舒批完了折子,去找易玄英练武功。

    一转眼两人在一起习武也两个多月了。

    这些日子便宜师傅的身体渐渐痊愈,日常行走已经没什么妨碍了,只是气运一时难以恢复。

    前天他去探望,谢景特意问起这些日子他的武道进展。

    出于炫耀心理,云舒没提自己多了个新师父的事儿。

    谢景听着,果然非常满意。自己没有在旁边督促,这家伙依然进步神速,嗯,孺子可教。

    只是她严厉惯了,心里头高兴,也只板着脸嗯啊了两声,说等过几日自己亲自验证一番。

    ……

    想起某人询问时候冷肃的表情,再看看眼前易玄英这春风化雨般的笑容。

    对要换回来师父这件事……还真有点儿恋恋不舍啊。

    “怎么了?”易玄英接触到他的目光,温声问道。

    云舒回过神来:“没有,只是在想这一招走势太过花哨了。”

    “这一以惑敌为主,杀招在后续。若要重杀伤,需要化繁为简……”易玄英不厌其烦地说着。

    看看人家这教学态度。云舒再一次感慨。

    要不是遇到了易玄英,他还以为这世上师傅教徒弟都是那么变态严苛呢。哼哼,完全可以寓教于乐,师徒融洽嘛。

    而且最关键的是,绝不会因为自己吃零食这种事情对自己吹毛求疵翻白眼。

    甚至还会……

    “陛下也练习了这么久,不如歇息片刻。”

    “好啊。”云舒从善如流地道。

    易玄英陪着云舒进了凉亭内。

    桌案上摆着红泥小火炉,上头是香气扑鼻的清茶,还有几样配茶的点心和果子。

    跟易玄英出来练武功,云舒从来不带牛奶和甜食零嘴,崩人设也得有个限度,被昔日的死对头看到自己还在喝奶……云舒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

    “一起坐下吧,不必见外。”云舒随口说着。

    易玄英也没拒绝,顺从地坐到了云舒的下首。

    这点儿也让云舒赞叹,相处日久,他发现易玄英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同谢景一般,并不会拘泥于君臣之别。

    如果换了戴元策他们,云舒敢肯定,无论相处多久,都不会这样随意地跟自己平起平坐。

    跟易玄英练武的这两个月,最大的收获是心魔对自己的影响力已经降到最低点,云舒能感觉到,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彻底消失了。

    会这么快消失,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态度吧。

    这些时日他感觉,易玄英对自己更加真挚,甚至还带着让他说不清楚的亲近。

    就如同现在,易玄英坐定之后,自然而然地拿起桌上的零食——松子,开始替他剥壳儿。坚硬的松子壳儿用内力一捏,就像瓜子皮一样裂开,露出甘醇的果肉。

    白嫩嫩的松子仁儿很快堆满了一小碟。云舒只负责吃就好,别提多爽快了。

    易玄英又从桌上的小茶炉倒了半杯茶水,推到云舒面前。

    随口说道:“陛下若是喜欢,可以带点儿甜食来,或者在茶水里加些冰糖。”

    云舒一口茶水含在嘴里,险些没喷出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有这个嗜好的?不会是便宜师傅告诉亲哥哥的吧?她也过分了,明明是两个人的小秘密。

    易玄英眼神晶亮,继续解释道:“陛下虽然不好甜食,但练武功体力消耗甚大,吃些甜食可以更快补充体力。或者吃些甜口的水果也行。”

    云舒反应过来,原来不是便宜师傅出卖了自己。

    “只是臣的经验之谈。”易玄英颇为怀念地道,“少年时候练武功最辛苦的那段日子,舍妹经常给臣送些甜食补充,一来二去,觉得还挺好吃的。”

    他望着云舒,目光专注。

    “说起来,那些甜食大都是她自己做的。”

    便宜师傅竟然会做饭?云舒震惊了。

    “其实她厨艺不佳,烧个菜能把锅底烧穿,只有点心还擅长那么几种,都是甜口的。”

    这也足够让云舒震惊了,他看得出来,谢景平时不太喜欢吃甜食的,竟然会做吗?果然是为了亲哥哥。

    想了想,他郑重问道:“改天朕让她做点儿尝尝,你觉得,可行吗?”

    易玄英有点儿被噎住,旋即又想笑,自己现在那位妹妹冷着脸做点心的样子,只要想象一下,就觉得天崩地裂。

    “她已经好几年没动过手了,未必还记得。”易玄英委婉地劝道。

    云舒对这个说法非常鄙视,“不可能,点心这种东西,只要会的再过几年都不会忘记。”他上辈子也在家搞过几样甜点烘焙,现在都记得。

    看着他眼中放光的模样,易玄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陛下啊。”

    他声音清润中略带低哑,天生的男神音。云舒回过神来,听得小心肝儿一阵乱颤。

    情不自禁想到某本书里头,他曾经喜欢的某位金银妖瞳的男神角色,在金发的帝王面前,喜欢呼唤的那一句:“我的陛下啊。”

    记得书里头说,称呼皇帝的有千千万万,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般动人心魄。

    只百~万\小!说,云舒无法想象是怎么样的场景。但听到易玄英的这一声称呼,他觉得,可能就是这般让人满心酥麻的触电感觉吧。

    抬头望去,正对上易玄英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否错觉,仿佛里头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

    一闪而逝,云舒再看过去,发现只剩下清正温和,还有些微诧异:“陛下?”

    “没什么,”云舒转过头,“就是在想,你们兄妹感情真是好。”

    “再好,也是过去了。”易玄英笑着,端起茶水,“不知道舍妹如今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是即将原地爆炸的心情!!

    谢景站在回廊底下,一手扶着栏杆,脚步僵硬,怔怔望着远处。

    虽然隔着重重花丛掩映,她还是一眼认出了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这里曾经是她陪着他习武的地方,也是他和她喝茶的凉亭。如今地方没变,茶水没变,他也没变,唯一变化的是对面的人。

    今天难得天气好,谢景觉得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准备出来找个地方悄悄活动一下手脚。这些天她被沈月霜带人盯得死死的,都没法练武功,早憋闷坏了。

    选了个僻静的地方,然后就看到了无比扎心的一幕。

    这不是自己养的鱼被别的猫叼走了,这是这条鱼自己欢欢乐乐,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别的猫窝里去……

    她是怎么脑抽,觉得最近易玄英不那么碍眼了呢?

    这家伙跟以前一样碍眼,甚至更碍眼好不好!

    谢景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凉亭中,易玄英耳朵动了动,放下茶杯,笑道:“陛下,剑法也练习地差不多了,不如去后山的小河那边练习轻功。”

    “也好。”云舒点头,跟着起身。

    谢景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凉亭,沿着山道一路往下,攥在扶栏上的手不断收紧。

    这时,熟悉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谢景垂下眼眸,掩去了一切表情。

    “易尚宫,好巧啊。”江图南从回廊对面走过来,含笑招呼着。

    “江大人。”谢景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江图南像是没看见她眼中的烦躁,大惊小怪道:“这里风大又冷僻,易尚宫如今身娇体弱,怎么好在这里吹风呢?”

    谢景没好气地道:“既然此地冷僻,江大人身为外臣,怎么能随意走动呢?”

    “唉,在乾元殿抄折子抄地烦闷,出来透透气,不想恰好遇到易尚宫,真是缘分啊。”江图南笑容完美。

    他又顺着谢景的目光转头望去,低呼出声:“咦,那两个人,好像是陛下,还有易将军。他们两位刚才也在这里赏景吗?此地果然是风水宝地。风景上佳。”

    谢景嘴角微抽。觉得这家伙非常欠揍。

    不过接下来江图南的话语,就更欠揍了。

    “听闻前段时日,易尚宫日日伴驾,与陛下形影不离,时常来这后花园散步谈心。如今生病,出行不易,倒是换成了易将军。真是一家人啊。”江图南踮着脚尖儿望过去,“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似乎很融洽的模样。”

    终于彻底看不见了,他才转过身来,含笑看着谢景。

    “易尚宫好像有点儿介意的样子啊?”

    “我介意什么?”谢景盯着他,目光发冷。

    江图南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干笑道:“是我多嘴了。”

    谢景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江图南目送着她远去,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变了一个人,那充满压迫力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啊。就这个样子,还以为自己能瞒过身边的人吗?

    他悻悻然想着,确定谢景走远了,才似模似样慨叹一声:“哎呀,我果然不讨女孩子喜欢。”

    虽然确定周围无人,但说到“女孩子”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左顾右盼。

    凉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江图南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

    正要转身,无意间扫过扶栏,目光一紧。

    就是之前谢景握住的地方,精铁打造的扶栏上,竟然被生生捏出了一个纤细的手印,看着触目惊心。

    江图南咽了一口唾沫,不会是刚才被自己气得吧?

    应该不至于,否则以那位的性子,早就上手揍人了。

    那就是之前看到皇帝和易玄英的亲近模样……

    江图南黑线,喂,说什么不在意,其实五内俱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