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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的消逝,太阳落山时,开始陆续有队伍从山上撤下来。

    燕子姐的丈夫姚大郎告诉宝意,里正楚玉河派人去县衙请来了衙差在山里搜救。虎爹和魏禧他们也不肯下来,跟衙差们继续找着呢。

    宝意心里一半是冰凉的,一半又是温热的。她真心诚意的谢过了每一个在山上饿着肚子帮她找寻了一下午的村民们。

    她的这种做法,叫村民们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更反衬的魏二家不上道。这事始作俑者明明是他们家魏荷花,可事到如今,魏老二两口子连一句好话都没说过。若不是看在魏洪魏胜这俩小子平日里为人还不错的份上,谁会管他们家破事儿?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山脚下的村民们也都尽数散去,回家歇息了。

    连袁氏和魏福都被宝意态度强硬的赶回了家去。

    唯有她自己,坐在一片漆黑中,望着眼前如巨兽般的山体,表情木然,心里却还在期盼着这座巨兽将她的丈夫还回来。

    隐约之中,能看见山林里星星点点的火光。搜救的人员还没有放弃,她更不能。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宝意回头望去,就看见一个拄着手杖的身影,从黑暗中向她走来。

    "爹……"她声音虚弱的像要随风飘散。

    这个时候,如果有谁比自己更煎熬更心疼的话,那只能是眼前的公爹了。

    班昭来到她面前,望着不远处的入山口,面色平静,眼底却透着难掩的忧虑。"我都听亲家母说了。人还没下山吗?"

    "还没有……"宝意说着,起身将大石头让给班昭坐,可对方摆摆手,轻声说不用,要她再坐回去。在外面不吃不喝的折腾了一天,她看着累极了。

    "无芥一身的好功夫不是白练的,肯定能化险为夷。许是天太黑,在山里迷了路,不碍事的。"班昭见儿媳眼圈红肿,语气平静的安慰了她一句,也算是安慰自己一句。

    实际上,他心里的担忧和恐惧,不会比宝意少半分。

    虽然无芥不是他唯一的孩子,更不是他的嫡子。却是唯一一个看着长大,与自己相依为命了十多年的儿子。

    这十多年来,说是他在抚养无芥,倒不如说是无芥在照顾他这个残疾的父亲。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生活上。

    所以无芥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早已超过了这世上任何人,甚至他自己。

    这还是他从亲家母口中得知今日的事情之后才意识到的。

    方才他从家里走来的路上,看着满天星斗不断的祷告,求满天神佛保佑无芥,别让他遭受那样残忍的痛苦。他宁可用自己的命,换无芥平安回家。

    可到了这里,眼看着黑沉沉寂静无声的山,班昭打心底里产生一种悲凉和绝望感。如果真的平安,那……他早该下山了啊。

    宝意忽然在一旁开口,打断了他压抑阴沉的思绪:"爹,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你尽管问吧。"

    "无芥手臂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啊?"

    班昭没料到无芥没把这事告诉她,先是犹豫了片刻,才深叹了一口气,低沉而缓慢的回忆道:"那是他约莫十三岁的时候吧,也不知是谁向衙门举报了他的身世。那天晚上,他跟我在家里用晚饭。忽然就进来几个官差,拿镣铐将他锁了……"

    宝意听闻,眼睛睁的老大,心里直窝火,谁tm这么缺德!

    "幸亏那时,阳城知府与我是老相识。我托人求他帮忙,最后才在边境战俘营找回了无芥。"班昭回忆至此,脸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痛苦,说话的语气和语速,也变的越来越艰难。

    "那次他心里受了很大的打击。被送回来的那晚,整个人都是恍惚崩溃的。后来因我几句不当言辞激怒了他,他竟夺过我的随身匕首割腕自尽……那次差一点就没能救回来。"

    听到这里,宝意也完全懵了。她想起某一晚,无芥被噩梦惊醒,坐在地上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疤看了好久好久。她那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才明白,那真真是足以让人永久无法释怀的噩梦啊!

    她缓缓转向班昭,心疼和愧疚跃然于眼底。她不明白自己这些日子都在纠结什么?那样一个人把自己的整颗心和所有期盼都交给自己,她怎能辜负?"爹,他昨晚说要放我走,还要我永远都别回来了。你说他那是什么意思啊?"

    班昭苦笑了一下,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定是要在你走后,亲自去衙门自首。这样他的身世曝光,你俩的婚事就算作废。你就能作为未嫁之身另择夫婿了。"

    宝意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痛的她闭上眼,好半晌才缓过来一些。再睁开眼时,双眸中已凝聚成两束决然坚毅的光亮:"爹,我想好了,今后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中原也好,关外也罢。只要我和他在一起,他就有个家。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

    听了这番话,班昭大受鼓舞:"此话当真?"

    "我对着满天星星发誓,如若违背,就叫这天上的星星都变成我脸上的麻子!"

    大概是天上的星星听到了她的许诺,想要看看今后有没有机会去她那张干净的脸上殖个民啥的。

    隐约中,班昭跟魏宝意就听到了从山里传来一声呼喊--"回来了!"

    那是魏禧的声音。

    宝意从石头上蹦起来,不顾一切的奔向入山口。

    只见那暗沉沉的山道之间,果然出现了零星火把。朝着她的方向缓慢而执着的走来。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要迎上去看个究竟,却又不忍心将班昭一个人丢在这儿担惊受怕。

    灵机一动,她拢起双手对着火把的方向,高喊一声:"爹!"

    果然,其中一支火把朝她挥动了两下。紧接着,又是魏禧那变声期特有的嗓音,自上而下,悠悠传来:"姐!放心!"

    宝意激动的跳起来,而她身后不远处的班昭,停住了蹒跚的脚步,用袖子捂住眼睛。

    班无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大约是想让宝意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吧。

    他乍看之下状态尚可,行动自如,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宝意奔向他时,发现他其实很疲惫,火把照耀之下,他的脸是人群里最无血色的一个。

    即使虎爹就在后面,宝意还是忍不住将班无芥抱了个满怀。他身上有浓浓的汗味和血腥味。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反倒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的气味,紧紧的抱着他满身污泥和血迹的身体。

    "没事了。"无芥也忘情的吻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身旁的魏禧立马捂住眼睛,摆出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宝意还没抱够,便觉得有人在拍她的胳膊。她不管不顾不予理睬,那人干脆上手将她的胳膊从班无芥背后扒拉开。

    她惊讶的松开怀抱抬起头,就见虎爹一脸黑线的瞪过来,手里还提着她的爪子。

    "仔细着身上的伤!"

    虎爹粗声粗气的一句提醒,让宝意猛然醒悟。对啊,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呢?

    "伤哪儿了?要不要紧啊?"

    无芥将她的手牵在自己的掌中,带着队伍继续朝前走:"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大家都累了,先回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