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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腊娜挥手道:“本姑娘不是为了这个来的,我只问你,陆小歪后来他到过此处没有?”

    边七筒道:“陆小歪?他是……?”

    瞿腊娜道:“便是当日未曾掷骰子的那个。”

    边七筒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姑娘说的原来是陆小少爷,但自当日姑娘和公子爷你们离去之后,便未再有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光临敝坊了。”

    瞿腊娜轻叹一声,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绝因师太当下道:“边老板,还望你将当日之状细细道出,决不许漏下任何一个细节。”

    她言语虽不重,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之力,边七筒连连点头称是,遂将当日鬼灵子等五人如何入赌场,又怎样赌命,然后离去之情一字不拉地叙述了一遍。言语中自然“公子小姐”不断,未了道:“至于三位公子爷和两立小姐离开敝店到了何处,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绝因师太沉吟良久,忽闻瞿腊娜道:“师父,徒儿带你老人家到当日我们去的那地方。”

    见她面上再无茫然之色,绝因师太心头暗喜,当下与边七筒别过,随瞿腊娜和独孤樵离开了镇西赌坊。

    到得当日鬼灵子自戕之所,瞿腊娜面上时怒时喜,将鬼灵子如何作弄金童之事连比带划地演述了一遍。最后竟将师父拉到鬼灵子倒身之处,面上又呈一副迷茫之色,将师父横抱起来,慢慢地朝当日她抱起鬼灵子所行路径走去。

    绝因师太既觉啼笑皆非又心头侧然,任由瞿腊娜抱着走出老大一截,忽觉瞿腊娜浑身一震,随即侧倒于地。

    绝因师太大惊,一跃而起,却见爱徒竟满目茫然地喃喃道:“就是这样的,我醒来时,陆小歪他……他就不见了。我问独孤樵,他说只看到……看到一点灰影。”

    绝因师太闻言一惊,转向独孤樵,道:“独孤公子,当日你果然看见过一团灰影么?”

    独孤樵点点头,道:“那灰影一闪就不见了,我见瞿姑娘睡得很香,叫她不醒,我便也睡了。”

    绝因师太面上微露喜色,尚未开口,却见瞿腊娜满目忧伤地站起来,缓缓沿原路折回,坐到鬼灵子倒身之所,嘤嘤哭泣起来。

    知劝其无用,绝因师太干脆也端坐于侧,细细思忖那将鬼灵子带走的“灰影”究竟是谁?

    是敌?是友?

    将鬼灵子带走又是何意?

    思忖再三,终是不得要领,正自惑然,忽闻一声阴侧侧的冷笑,一个面若鹰隼,目露凶光的高瘦汉子,也自五丈开外缓缓踱了过来。

    绝因师太骇然一惊,弹地而起,手握剑柄怒喝道:“铁镜!你这奸贼……”

    却被铁镜哈哈一笑打断话头,只听他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哈哈,绝因老尼,今日本人到此,并无它意,只想将独孤樵带走。”

    绝因师太怒极反笑道:“好说!好说!也算是上天有眼,让贫尼遇上了你这奸贼,敝派与阁下的血海深仇,今日也该清算清算了!”[沧浪客按:铁镜曾装扮胡醉容貌,将峨嵋派俗家大弟子杨留虹诱至峨嵋山腰辱杀。详见《剪断江湖怨》三十一节“玉殒香消”。]

    铁镜闻言不惊不怒,淡笑道:“帐嘛,终归是要算的,只是今日恐怕你这老尼姑难以如愿了。”

    言罢干笑一声,双手轻拍数下,便见愁苦二煞自十丈开外如飞赶至,冲铁镜一齐恭声道:“复圣盟紫衣堂属下弟子裴文韶胡涂恭听副盟主令谕。”

    绝因师太一愣:什么“复圣盟和紫衣堂”?愁苦二煞又怎成了什么“属下弟子”!

    正疑惑间,便听铁镜道:“这老尼姑有个名号叫绝因,收得几个淫尼贱女在峨嵋山,自充一派掌门……”

    如此出言无状,绝因师太哪能不怒气冲天,当下“呛”的拔出三尺青锋,暴喝道:“铁镜!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了,亮兵刃吧!”

    铁镜似是未有所闻,只对愁苦二煞道:“你们将这独孤樵带回圣盟,不许出半点差错,否则……哼!”

    绝因师太骇然色变,独孤樵神功尽失,她自是深知了的。

    平心而论,要独胜铁镜她也殊无把握,甚至落败的可能性还要大些,但她身为峨嵋派掌门,岂能不报本派与铁镜的血海深仇,是故当愁苦二煞现身时,早存了拚死之心,她倒也并不如何惊骇。

    俗话说一夫拼命万夫难敌,纵是铁镜与二煞联手,绝因师太数十年功力端得非同小可,除非两败俱伤,否则要在千招之内取她性命那是万难。

    但陡闻铁镜竟令二煞带走独孤樵,绝因师太心头之震骇可想而知。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未等愁苦二煞肃然受命,早闻绝因师太暴喝一声:“看招!”

    剑随声出,竟是峨媚剑法中最为凌厉的一招“佛光普照。”

    据说当年峨媚派创派祖师郭襄因观金顶佛光数月,心有所悟,方才创下此招。绝因师太浸淫本派剑法数十年,是故此招一出,剑气剑影竟笼罩了方圆三丈之地!

    铁镜自忖武功略胜绝因师太,故一直未亮出他的判官笔来,也怪他太过托大,决未料到绝因师太堂堂峨媚派掌门,竟会连句场面话也不招呼,猝然间便施辣手,大惊之下,对方的剑尖已刺到了期门穴。

    他怎知绝因师太竟是如此思忖:今日纵是两败俱亡倒也并不算什么,但独孤樵若被对方掠去,他的两个拜兄胡醉和童超俱是侠骨丹心之辈,定会因拜弟受人所挟而束手束脚,甚至为救拜弟而不惜自身性命,若真如此,江湖魔焰嚣张,从此再无宁日了。反正今日之局只有以生死方能了断,实在顾不得什么武林前辈和一派掌门之尊的虚名了,只有先制住铁镜,方能救独孤樵并且自救。

    但绝因师太那运足平生修为的凌厉剑气只将愁苦二煞迫退四丈,却未能如愿以偿地制住铁镜。

    差了一线。

    仅仅只差一线!

    绝因师太的剑尖,已将铁镜的额头划破了一道长约二寸的血槽,却未能直贯而入。

    血槽也并不深,只划破了皮肉。

    不愧是一代枭雄,铁镜虽未料到绝因师太以一派掌门之尊会猝施暗算,但方觉剑尖及面,他竟快逾闪电的往右侧倒下!

    普天之下,只怕还从未有人见过此招。

    因为这根本不是招。

    如果硬要给它定个名目,肯定只有四个字适用:自杀之招!

    偏偏这“自杀之招”,竟使铁镜只是自额头至左颊添了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剑痕,却救了他一条性命!

    连绝因师太也为之一愣。

    但就在这一愣之间,躺倒在她面前的铁镜已弹身而起。

    绝因师太冷哼一声,又“唰”的一剑刺出。

    她似是忘了昔日敦敦告诫本派弟子之言:“若非身处绝境,且对方又是大奸大恶之辈时,万万不可使出‘点眉落明’一招!”

    但此时身为掌门的绝因师太,竟自己犯戒了。

    她使的正是这一招:“点眉落明”!

    虽铁镜完全不负“大奸大恶”四字,但绝因师太此时并未身处绝境,甚至因抢得先机而占尽了上风。

    严格地说,在整套峨嵋剑法中,并无“点眉落明”这一招,此招虽也含峨嵋剑法轻灵快捷变幻万端之意,却多了全套峨嵋剑法中均没有的阴损、歹毒和霸道!因为此招一出,并非为取敌手性命,而是专为刺瞎对方双目。

    对于武林中人来说,双目失明实在比死更痛苦。

    据说此招系绝因师太的前辈祖师晦光上人所创,并因此而闭关忏悔了三年,然待其圆寂西归之前,还是忍不住将它传给了继任掌门,但也立下严规:凡本派弟子,断不可轻易使出此招!

    因而此时铁镜心头之震惊,端的非同小可。

    未等他立稳足跟,双目前的点点寒星,已幻化出一张巨网袭来!

    大惊之下,铁镜飞速朝后弹出五丈有余。

    但他快,绝因师太却也不慢,更不换招,只如影附形迫进。此时铁镜已提起真力,但见他突然凌空腾起,足有一丈有余,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双目失珠之厄。

    绝因师太功败垂成,但闻她清啸一声,急速换招,一招“万佛观日”,三尺青锋已然织成剑网,封住了铁镜下落之势!

    好个盖世奸雄,虽惊不乱,身在空中,电光石火间已抽出腰间精钢判官笔,并不扭腰挪移,反冲剑网直落而下!绝因师太大喜:只要落入剑网之中,铁镜非被绞成碎尸不可!

    但绝因师太错了,她太低估了铁镜。

    铁镜并非不知身下那剑网的凌厉,但他必须直落而下。他也深知绝因师太的功力仅略逊于己,若再运力凌空挪移,无论能移开多远,绝因师太的剑网都绝对会在下面等着他。

    更重要的是,此时他手中已经有了一支精钢铸就的判官笔!

    写来话长,其实这一切都是刹那间之事。但闻“叮”的一声,剑网蓦然间消失了。

    绝因师太虽已运足全身内力,但她的手中长剑已渐渐弯曲!

    铁镜仍然身在空中,但他的判官笔尖正不偏不斜地顶在绝因师太的剑尖上。

    这又是险之又险的一招,若稍有一丝差迟,铁镜此时已成碎尸无疑了。

    但这种差迟并未发生,因此他已冒险扳回了劣势。.

    绝因师太的脸渐渐发白了。

    铁镜却好整以暇地腾出左手抹去面上正汩汩流出的鲜血。

    独孤樵、瞿腊娜以及愁苦二煞,恰似四段枯木,或站或坐,俱是茫然无声。

    便听铁镜冷冷道:“臭贼尼!今日你死期到了!”

    话音甫落,忽见绝因师太面色倏然间由白转红,铁镜陡然一惊,百忙中借力一弹,已凌空横飞出七、八丈之远安然落地,看着绝因师太沉声道:“老贼尼,铁某还想多活几年,犯不着与你同归于尽,但今日你却死定了!”

    原来绝因师太方才突然面色由白转红,正是运足了十二分真力,意欲撤剑换招,拼着被判官笔贯顶殒命,自己手中长剑,也决不会不洞穿敌人胸腹!这正是两败俱亡的打法,铁镜焉有不知,是故有这番说话。

    绝因师太并不回话,只暗自调息真元。却闻“吡”的一声,铁镜撕下半幅衣袖。绝因师太一观之下,早知究里,当下清啸一声,复又仗剑攻上!

    铁镜大怒,暴喝一声,挥笔接招,观其笔势,竟是将“草圣”

    张旭的《肚痛帖》化为武功招式,端的若惊电激雷,倏忽飘荡,又似悬崖坠石,轰然有声!

    绝因师太却剑走轻灵,虽姿肆而不逾法度,如有急雨绝风之势!

    二人以快打快,瞬息间竟分不清谁是铁镜谁是绝因师太。

    数十招之后,铁镜陡然而惊:方才绝因师太急切抢攻,不让他有包扎伤口之机,一怒之下竟使“狂草”笔势以快打快,而快却正是峨嵋剑法之所长,如此岂能奏攻!

    心念电转,铁镜突然笔势一转;信手缓缓一挥,隐劲于圆,藏巧于拙,竟“书”起了“书圣”王羲之的《东方朔画赞》小楷法帖,看似黯然有余,锋颖不露,却将绝因师太的所有精妙招式一一封住,再也快将不起来了!

    所幸此时铁镜额头血槽内鲜血汩汩涌出,一只左眼早被血液弄得难以视物,半边衣襟也是血迹斑斑,内力大弱平时,数次本该得手之机,均被绝因师太避过。

    饶是如此,铁镜以慢制快,仍是占尽上风。又过近百招,绝因师太已呈不支之象,铁镜忽见愁煞裴文韶和苦煞胡涂似是呆了一般,竟痴痴地立于数丈开外观斗,不禁大怒道:“裴文韶!胡涂!你们竟敢不遵本座令谕么?!”

    愁苦二煞晃若大梦初醒,闻言面色倏变,一齐恭声道:“小的该死!”

    “啪啪”各自掌了两记耳光,跑过去架起独孤樵,径往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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