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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捉虫<hr size=1 />  上午八点,许然站在火车站广场中央,望着天边流转飘逸的云彩。

    行李只装了两个箱子,外加一个干瘪的背包,他花五十块钱雇了车站的人帮忙搬运,自己拄着拐跟在后面。买的是快车软卧,满打满算近三十小时的行程。

    不是逢年过节,车厢里非常冷清。车站的人帮忙将行李放上置物架后就离开了,许然坐在下铺收拾背包。一台电脑一瓶水,他把钱包放到贴身的口袋里,这才翻腾翻腾拿出手机来。

    隔壁有小伙子给爱人打电话,柔声说着甜言蜜语,盖过车厢里的背景乐飘进耳朵。许然都给听乐了,耳尖红红。

    昨晚一鼓作气回家收拾行李,生怕自己改主意所以把手机关机,现在才有时间拿出来看。开机的过程短暂而煎熬,许然盯着界面上方的内存卡读条的图标心砰砰跳,等到缓冲完,翻过短信和聊天软件,看到空空如也的画面,他又笑。

    笑自己想太多,其实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外面走廊偶尔有人路过,都往里看座位号,瞄到许然靠在一边的双拐目光都会多停留一会儿。许然也不在意,平静地让人看。

    他盯着开车时间,还有五分钟时才给何宇轩去电话。

    还没到上班时间,何宇轩还在茶水间醒盹儿,看到许然来电立即精神了,接起来十分惶恐地问,“许哥,怎么了?”

    许然被他戒备十足的语气逗乐了,笑道,“没什么,你在忙吗?”

    “没有没有,你说。”何宇轩激动得差点把手边的咖啡打翻。

    许然把窗帘拉开,看着站台上来往的人群,说,“我要走了。”

    “……什么?”

    “昨天没来得及见面,我那个房子的钥匙已经用快递寄给你了,应该今天就能送到。咱们单位宿舍的条件不好,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我那里住。”

    许然的目光追随着一个举着棒棒糖跑过的孩子,直到他消失在视线范围外,才轻声说,“不收你房租。”

    电话那头是良久的沉默。

    终于何宇轩反应过来,“你,你要去哪儿?”

    “暂时去c市吧。”以后也不知会去哪里。

    “去那儿干什么,已经找到工作了吗?还是休假?其实我觉得你是该休息休息……”

    何宇轩用力憋住胸口那股气,闷声道,“你的房子我帮你看着,但是许哥,你得记得回来。”

    远远听见有人叫何宇轩的名字,许然看看表,道,“该去上班了。”

    “许哥。”

    何宇轩闷闷地唤他,许然微笑着应道,“怎么?”

    “你要保重。”

    “……放心吧。”

    挂了电话,他给副主任去了条短信:抱歉。

    很快,副主任回过来:没事,如果以后你改变心意,随时来找我。

    许然抱着手机乐,笑着笑着,眼角晕开一点湿润。

    这是过去生活给他留下来的善意,寥寥无几,聊胜于无。

    火车缓缓动了起来,许然扶住双拐不让它们滑倒。乘务员出现在车厢门口,许然给她看了自己的票。

    “明天下午两点十分到达c市。”乘务员看了眼他,问,“需要请人帮忙搬运行李吗?”

    许然点头,“麻烦您了。”

    乘务员在本子上记了一笔,转去下个车厢。

    软卧四个人一间小屋,眼下这间只有许然一个人,门一关就像间小牢房。他艰难地将被褥从上铺扯下来,坐在床上发呆。

    窗外风景飞速变换,渐渐地,高楼被平房代替,行道树变成了大片稻田,只有电线塔突兀地耸立在田地中央。满眼的流光溢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凡到有些平庸的郊区景色。

    他在驶出这座生活了十年的城市,背后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一点一滴,都被抛在身后,无法回头。

    叮咚一声的提示音,许然低头,看到白锦明发来短信。

    ——你在哪儿?

    许然动动手指,回他:麻烦你照顾好他。

    然后把手机打成静音扔到一边。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叮嘱,贺承的日常起居,贺承的工作频率,贺承的身体状况,可事情越多越是找不到个切入点。然后许然明白了,他再怎么叮嘱也够不上真正想说的万分之一,那么多的事情别人不可能做得面面俱到,他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想要了解贺承,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过程,个中辛苦都化作心尖一点红,艳丽到绝望。

    所以许然干脆不去想了,贺承是个不会亏待自己的人,根本不需要他来操心。

    三十个小时的旅途,他需要好好规划一下自己未来的生活。

    一路南下。

    火车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准点到达了c市,这两天许然只吃了泡面和面包,晕得他想吐。他在卫生间缓了好久,才在打车点排队上车。

    他把房东家的地址给出租车司机看,司机看了好半天,才操着一口好听的南方话说,“等会我开个导航。”

    许然直在那儿乐。

    许然对c市的城市规划没什么概念,只记得房东老太太在简介上写自己这里不算郊区,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儿何止不是郊区,出了两站地就是市中心了。小胡同里的矮房子是这附近唯一没被拆除的建筑。

    往下搬行李箱的时候司机还纳闷,“我跑车跑了三年,怎么不记得还有这种地方?”

    “常走但是不知道门牌号吧,”许然看着不起眼的小矮楼,道,“这里挺不好找的。”

    其实许然挺喜欢这个地方,第一眼看着就觉得欢喜,后来想想,或许是因为它和自己一样,都是没什么存在感、又确实存在着的东西。会被人忽略,就只能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悄悄生活。

    下午三点,房东还在小院子里晒太阳,听见有车进来也没动弹,等许然走近了才把草帽一抬,露出一张皱纹横生但并不苍老的脸。

    “大姨。”许然客客气气地弯腰,“我是许然。”

    前一晚已经给她发过短信,但许然不确定老人家有没有看到。

    倒是老太太很无所谓地起身,招呼他进屋喝茶。

    “我这个月月末去养老院,你自己看着往里搬。”老太太说。

    许然坐在饭桌上打量着四周。比照片里看着更大气一些的装潢,颇有古旧风,小茶壶里飘散出悠扬的茶香,充斥着寂寞的胃和鼻腔。

    看着老太太要从头顶的柜子里拿点心,许然连忙站起来,“我来吧。”

    这段时间他已经将双拐用习惯了,走起路来跟没拄拐一样,倒是老太太看了他一眼,问,“腿受伤了?”

    “啊?嗯。”许然愣了愣,笑道,“是受伤了。”

    “多久能好?”

    “这个?”许然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可能好不了了。”

    “是吗。”老太太没什么反应,没有同情,也没有惊讶。

    许然忽然有点喜欢上这位房东了。

    房间里没有想象中那样脏乱,许然看了一圈,觉得还挺满意。

    房东问他,“你想租多久?”

    许然一愣。短期有短期的租法,长期有长期的租法,老太太肯定是想一租到底,但许然不确定自己是否铁了心不会回去。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唾弃这个犹豫着的自己。

    房东有一双经岁月沉淀后锐利的眼睛,摇摇头道,“你说真心话就行。”

    “……三个月?”许然试探性地问。

    “可以。”

    老太太爽快得让许然吃惊。她什么都没说,继续忙厨房里的活儿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月底以前我还在这儿,你要想住,得睡几天沙发,行吗?”

    “行。”这回换许然应答爽快。

    晚饭前接到了白锦明的电话,这时候许然已经将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安置好了。电话刚接通白锦明劈头就问,“你现在在哪?”

    许然抬头看着夕阳,道,“南方。”

    “……南方?”

    “嗯。”

    “……你可真行。”白锦明咬着牙说。

    许然来到院子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问,“他还好吗?”

    白锦明看了眼会议室内满地狼藉的惨状,硬着头皮说,“还行。”

    “又发脾气了吧,我还不知道他?”许然低头摆弄着墙根的狗尾巴草,“难为你们了。”

    “他生气也是跟他家里,我才不管他那臭脾气。”白锦明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

    休假休个十天半个月,估么着也能回来了。

    “应该……不回了。”

    许然笑着,满目流光。

    “……”

    白锦明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语气不太好,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现在到底在哪座城市,找到住处了吗?”

    “在网上找过了。”

    “房东是正经人吗?别被卖了,在那儿我们可救不了你。”

    “白锦明,”许然唤他,“你怎么跟老妈子似的?”

    白锦明被他气笑了,“我跟你们认识这么些年,操的心还少吗?”

    认识归认识,真正跟他们密切接触也就这段时间,白锦明都觉得自己絮叨操心的功夫见长。想着这是别人家的事跟自己无关,但管着管着竟也就慢慢习惯了。

    最终他说,“行吧,如果外面比这边好,你就在那儿住着。人总要为自己考虑,你要是觉得好,没人能逼你回来。”

    许久,许然回了一个“嗯”,轻轻柔柔,散在南方暖阳下的微风中。

    电话刚挂断,房东在屋里招呼他吃饭。许然架起拐,一步一步向着这破旧却满是古旧情调的房子走去。

    这是他的新生活,虽然有些破败,但在陌生环境之中挺立着,一时之间也不会轻易倒下。

    活着的第二十八个年头,许然头一次为自己,选择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