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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有给您的快递。”

    许然从快递员手中接过沉甸甸的纸盒,冲屋里喊去。

    许母一边解围裙一边走过来,说,“大概是你林阿姨给我寄的书。”

    许然看着她徒手拆了快递盒,从里面拿出两本厚厚的瑜伽图解,笑着问,“哪个林阿姨?”

    “就是搬家前我单位的同事,”许母说,“她家有个大你两岁的男孩,你们俩总在一起玩。”

    “是不是喜欢给我糖吃的那个?”

    “对。”许母想了想,说,“她儿子最近从国外回来,前几天还聊起你,他说……”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今天天气不错,想不想出去走走?”

    许然失笑,“下午我还有工作呢,等明天再看吧。”

    副主任朋友的公司正在做自己的原创品牌,十几个人忙得天昏地暗,就连许然这个编外人员也得随时待命改图配线。忙是忙了点,贵在充实。这种马不停蹄的节奏让许然找回了些许在大学实验室里通宵赶比赛作品的感觉。

    没收到工作任务的时候就闲着,父母总想让他多出去转转,生怕他闷得慌。

    北方城市的冬天是可以在室内光脚吃雪糕的季节,在医生的同意下许然终于办好了出院手续,成天画图下棋,要不就是整理那几盆被忘在阳台的绿萝。

    绿萝怕冷,冬天一冻几乎都不行了,叶子蔫蔫地垂下来,模样十分可怜。

    唯有一支还稍微坚|挺些,许然买了新土换上,折了枯黄的叶子,剩下细细的嫩枝搭在花盆边,摆在屋子里。

    绿色让原本有些冷清的屋子变得有了生气,原本许然还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现在养了个花儿,就跟养了小动物似的,施肥浇水,脆弱得必须小心翼翼地呵护才有可能缓醒过来。

    养花不是许母的强项,但对许然来说却并不复杂。也就是时不时留心照顾一下,比起照顾人来说可简单多了。

    画图、下棋、养花,这三样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有时候他能在窗台前抚摸着绿萝的叶子看上半天,看着阳光透过窗子,温暖地洒在手背上,给整个环境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在父母眼里太过平淡无聊,但对他而言却是难!难得的清闲。

    这种生活是他对上天的任性。老天爷把他耍得团团转,总要给他一个满足的机会。

    因为总得把另一个人放在前提,以前他都没有时间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现在一个人过得好好的,许然觉得就算再任性些也不为过。

    他不喜欢追着人跑的日子。

    他不喜欢等待,不喜欢冷冰冰的卧室和话语,不喜欢被绑在床尾,不喜欢被当做垃圾一样对待。

    他从头到尾都不喜欢贺承对待他的方式。可他喜欢贺承这个人。

    真是奇怪。

    如果他能温柔些就好了。许然想,如果贺承能对他好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能从土堆中扒拉出那些脏兮兮的破碎的幸福。

    发呆的时候大脑控制不住地回想过去,回过神来便笑自己。现在想这些“如果”又有什么用呢,又不是想得多了就能成真。自己曾经多希望贺承回头看看,不也从来没有实现过吗?

    外面天冷风大,许然不太想出门,便用工作躲着。可下午的工作计划延迟了,许母可算抓到机会要带他上街。

    “你林阿姨要教我练瑜伽,你陪我去买套好看点的瑜伽服。”

    许然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可直到出门都没抓到重点。

    周末商场人多,许然穿着厚厚的棉服坐在轮椅上,脸几乎被羽绒服领子上的毛给埋起来。许母买了些乱七八糟的让他抱着,自己接着一家店一家店地逛。

    许然看着怀里的各种衣服鞋子苦笑,“妈,我才刚出院啊。”

    “医生都说你不能总是待在家里,出来走走晒太阳补钙。”许母说得理直气壮。

    许然心中暗想,人家医生说的是可以出门,但要注意保暖。可看到母亲高兴的劲头,也乐得把话咽回肚子里。

    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连带着身体上的伤都恢复得迅速。以前一个小骨折都十年未好,现在一场车祸过了小半年,居然也能跟人说说笑笑地出门遛弯。

    两个小时后许母带他到街边的一家咖啡厅,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隔壁商场买瑜伽服。”

    “啊?不是要我帮你看吗?”许然疑惑。

    许母愣了愣,“啊……也对,不过我约了个人见!见面,你帮我在这儿等他吧。”

    “……您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怎么回事?”

    许母还真就什么都没说就撂下儿子走了,留许然在咖啡厅里独自凌乱。

    不过母亲不会害他吧。许然叹了口气,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从背包里拿出电脑。

    怕出门的时候来急活儿所以把笔记本随身携带了,可点开消息发现对方还没把图传过来,他就只能联网下棋。

    咖啡厅的桌子有点高,得仰着头才能看到电脑。打了两局,许然抬起头来伸展一下僵硬的手臂。坐的时间久了肋骨处还是有些刺痛,他不知道是伤还没长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抬起的手还没放下,一个刚进门的男人正看过来。许然连忙放下胳膊,结果那人像心有灵犀似的,径直冲他走来。

    “……”

    许然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无奈道,“先生,这里已经有……”

    “你是许然吗?”

    一句话说得许然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男人便笑,说,“看着呆样,肯定是了。”

    本章节

    男人有着一张英俊帅气的脸,足有一米八的个头,身高腿长,站起来的时候许然都得仰视他。

    “还记得我是谁吗?”男人问。

    许然摇摇头,男人便叹气,“看来我妈那些糖白给你吃了。”

    “啊,你是……”

    许然“是”了半天,终于从记忆中翻出一个名字。

    “林燊?”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流光,“你记性还不错。”

    林燊是母亲口中林阿姨的儿子,初中以前许然跟他最亲,后来搬家换了城市,渐渐地也没了联系。

    当年那个跟他差不多个头的男孩长成了极其出色的模样,许然有些无奈地想,都说三岁看老,他们两个小时候明明都差不多,林燊还大他两岁呢,凭什么他就能长得这么高,自己站起来却只有一七五出头。

    林燊看他弄电脑弄得辛苦,说,“这家店的桌子可以调高低。”

    “啊,是吗?”

    许然低头,还没看到按钮在哪儿呢,林燊就已经利索地给调整好了。

    “谢谢。”许然对他笑笑。

    !

    林燊从小就是开朗的性子,这么多年不见竟一点没变。他本科毕业就出国了,在外面一直读到博,最近才毕业。

    “那你是打算回国来工作?”

    “不,工作在那边已经定好了,就是在入职前回家看看。”林燊说,“阿姨跟我妈说你也回来了,他们想让咱俩见见。”

    许然闹不清楚这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刚要问,电脑上忽然出现文件接收的界面。

    许然抱歉地说,“我这边有工作,可能有点急,能不能麻烦你稍等一下?”

    林燊耸耸肩,“你忙,我没事。”

    许然点开压缩包一看,还好,只有两张图,今天晚上就要。

    估计晚上还得两家一起吃饭,干脆现在先做了。许然又跟林燊道了个歉,才打开软件处理起来。

    期间偶尔抬头,看到林燊在低头玩手机,注意到他的视线林燊立即抬眼,对他浅浅一笑。

    许然总觉得林燊在打量自己,却不是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打量,而是不带任何恶意的试探,大大方方的,反而叫他讨厌不起来。

    快写完的时候林燊去点餐台说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拿了两杯白开水。

    “你不能喝咖啡吧?”他把水递给刚把文件发出去的许然,开玩笑道,“那就多喝热水。”

    本章节

    水的温度刚刚好,透过纸杯温暖到手心。许然愣了愣,轻声说了句谢谢。

    林燊问,“你现在怎么样?”

    许然指指自己的腿,“恢复期,可能要坐一段时间轮椅了。”

    “介意我问一下出事原因吗?”

    这问题出现得太突兀,许然本能地皱眉,却看到林燊坦坦荡荡的表情,仿佛他是在很认真地问这个问题。

    许然也不得不认真地回答他,“这个……有很多原因。主要是因为我晚上走路没看四周。”

    林燊笑了起来。许然发现他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像是在观察对方的表情,用不太正经的话来描述——有些鸡贼。

    “我在国外辅修了一门心理学,”林燊说,“稍微有点职业病,你别介意。”

    许然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没事,我不介意。”

    两人相视一笑。

    “好了!了,来说正经事。”林燊忽然坐直了身子,表情严肃,“你妈妈叫我来见你,是事出有因。”

    “我知道,”许然说,“她觉得我缺一个朋友。”

    这事儿许母在家里念叨过好几次了。可林燊摇摇头,说,“这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呢?”许然开始好奇起来。

    林燊故作神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不得不说他那双深邃的眼瞳有一种勾人的气质,把许然看得心一慌。

    然后他说,“第二,是因为我跟你一样。”

    “一样?”许然没反应过来。

    林燊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腿,许然瞬间明了。

    “你……”他结结巴巴地涨红了脸,“你怎么可能……”

    “在国外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在国内才遮遮掩掩的。”林燊无所谓地说。

    许然愣住了。他发现自己居然无话可说,只能选择闭上了嘴。

    这也太狗血了,曾经一起玩的两个人都喜欢男人?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吗?

    本章节

    可用林燊的话说,就是——

    “既然你能喜欢,为什么我不能喜欢?”

    这话说得好像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男人也一样正常似的。

    许然被他弄得有些混乱。

    刚想问点什么,忽然两个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来。两位妈妈终于逛完街了。

    出咖啡厅的时候,林燊一步迈到前面将门打开,撑着一直等许然过去,又帮他拎过大小包裹,跟着许然从残疾人坡道走下去。

    他把许然推到一辆白色suv前。如果不是有专门的轮椅装置,许然怀疑他都要出手把自己抱上去了。

    “想吃什么?日料?火锅?”林燊问,“日料吃点熟的,火锅吃清汤,少点肉和油,偶尔打打牙祭应该没关系吧?”

    “没事,我不挑的。”许然说。

    林燊笑笑,“你从小就这么好伺候。”

    他缓缓将车驶进主干道,汇入晚归的车流之中。

    就在刚才suv停车位置的后方,黑色轿车中驾驶座上,贺承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右手还拿着刚被客户挂断的电话,左手的烟烧到指尖,烫得他一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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