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答案他知道，当然知道，可他不想去想，也不想认。</p>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明明不痛快极了可是不露出来丝毫，只是徐徐说：“你也说了，我和她是各取所需，我又为什么要在意她提防我？她难道不该提防我？”</p>
对面的叶慧不说话了。</p>
再多说她就怕她难以抑制的去跟上官睿吵嚷，那样就不是她叶慧。</p>
她叶慧一向是理智的，她只会说事实讲道理，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然她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p>
一个人不爱你，他就是不爱你，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也都看不到他眼底有光亮，最好的方式就是放手离开。</p>
叶慧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没能放手离开。</p>
她明明聪颖又骄傲，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p>
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被困在这里？</p>
她的脖子前有两道鞭子的痕迹，上好的牛皮的小鞭子，一鞭子抽下来，就是一道血痕。</p>
那种血痕的痕迹极为清晰，总要养上大半个月才能好。</p>
是今天她在上官博之后回到房间里，上官博心头怒气没有消，拽过旁边的鞭子抽的。</p>
她以前总会用手去挡着，后来麻木了，就不爱挡了，伸手去挡总会多挨几鞭，还不如不挡着，无非就是抽两下。</p>
反正上官博永远不会抽她的脸，因为她还要跟他演出夫妻情深更其他人看。</p>
府里的佣人各个噤若寒蝉，也没人敢告诉叶千蓉，因为她姓叶，也是叶家人，叶千蓉在失去了儿子作为助力之后总是回难免仰仗她一些。</p>
许多事还要跟她筹划。</p>
可叶千蓉一点不会料到，她每个月的这一天，都会在这里打电话给上官睿，从她嫁给上官博的那一天开始，从未断绝。</p>
上官睿说的，他和傅静之是各取所需，应该要提防他……</p>
可这话，怎么这样像上官睿是要跟她说的话？</p>
叶慧放下了电话的听筒，静静的发呆，她才是应该提防上官睿的那一个。</p>
可上官睿走进了她的心里，她没办法了。</p>
她木然的看着前方，神色里也都是木然，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坐着，眼底尽是苍凉之色。</p>
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毫无保留的对上官睿？是不是被他蛊惑了？是不是现在的傅静之也就是曾经的她，被上官睿一点柔情打动，然后心甘情愿的跳进来当他的傀儡。</p>
可上官睿看傅静之时候的眼睛是不一样的，他看着傅静之的时候眼底会亮。</p>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叶慧在大帅府的私塾学堂里，她头发又黑又长，穿一件月白色合身的斜襟常服，底下是青色过膝盖的百褶裙，扎着一条马尾辫，青涩干净。</p>
当时的上官博还取笑了她，说她像个江南水乡女子刚进城了似的。</p>
也是在那一天，一贯对她客气而淡漠的上官睿格外多看了她两眼。</p>
她记得很清楚，是在上课的时候，上官睿扭头过来不知道是做什么，一眼看见她，忽然就顿住了，目光停在她的身上。</p>
那一天的课上，空气里似是有微尘，阳光照射的光束下分毫毕现。</p>
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p>
她也看上官睿，目光交错的时候，那一点微微的光亮好像是黑夜里的星星，闪动在他的眼底。</p>
她觉得他眼里，真有星星，只在那一次。</p>
……</p>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着那人，眼睛里就会藏着星星，闪闪发亮。</p>
如何也藏不住。</p>
懵懂的少女，遇到少年的上官睿，又有几人能抵御？</p>
他那样漂亮的侧脸，他迷一样的身世，他的少言寡语，他眼底的星光……</p>
**</p>
上官睿在书房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p>
他坐在椅子里，一点猩红色在他的之间萦绕，一丝青烟弥散。</p>
他在这里坐了许久，久的已经满地都是烟头。</p>
夜越是沉越是凉，他伸手掐灭了烟，也不觉得疼，站起身来，开始回卧房去。</p>
出了书房是长长的走廊，走廊木质地板的另一段是接连的几个房间，小张靠着在墙壁上困的几乎就是要睡着了，额头低着，抬起，又低下。</p>
他走过去，脚步声响起，小张反应了一下看过来，立刻站的笔直，绷紧了精神跟他行一个礼：“二少！”</p>
上官睿恍若未闻，径直推开房门进去卧房里。</p>
卧房里一眼没看见人，顶上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床头的墨绿色小灯亮着昏黄色的柔光。</p>
软塌上没了人，床上有个人影躺着，已经进入了梦想。</p>
午夜极其的静，床上的傅静之睡的安稳，全然不知道危险已近。</p>
小张在门外站着，正想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下去了，白日里张副官跟他说的是：“二少不在的时候你都给我站在这里！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到了傅小姐跟前！我惟你是问！”</p>
还想着二少这样进去，他还在门口站着是不是也不合适……</p>
然而略一抬头，他忽然看见，上官少右手里竟然握着一支手枪。</p>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p>
更是不可能问上官睿自己要不要退出去的话。</p>
他就站在门口，贴着墙站着，刚刚那一点昏睡之意全都没了。</p>
惊悚的看着上官睿一步一步往房间里面走。</p>
这房间他守了一下午，他再清楚不过，里面只有傅静之傅小姐，听潘婶他们说是二少心尖上的人，未来是要做媳妇的。</p>
晚上二少刚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过来看过，怎么忽然就至于如此。</p>
小张不敢想，也不敢看，怕他再多看一眼被上官睿发现连他自己也一样小命不保。</p>
上官睿拎着枪进房，他的手一直是低垂着，他一步步过去，站在了床边，离床一米远的地方。</p>
今天月色极好，月光银白色的倾泻而下。</p>
床头一点灯光昏黄却透着暖意，照在傅静之的脸庞上。</p>
她闭着眼，侧卧而眠，身上搭着薄被，也不知道梦见什么，只觉得她睡颜安宁。</p>
小脸素净，长发没有束，就这样随便的披散在枕头上，如同一汪搅乱了的池水，又好像是一层层蔓延的海藻，飘渺而魅惑。</p>
很早的时候，他父亲给他请了以为德高望重的老师，教他和哥哥上官博兵法军务，那位老师很喜欢他，对他格外留心，书本之外还教他其他的。</p>
在漫长学习生涯中的一个下午，老师跟他说：“成大事者，当断则断，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扰乱你的心神而你无法控制，那就杀了。”</p>
后来，他的老师跟他的父亲意见相左。</p>
他的老师说：“我教过你当断则断，如果今日我死是我能教你的最后一节课，那也未尝不可，我虽然身死，可我的学生将会成就霸业！”</p>
那一天的血腥味很浓。</p>
连一贯都对血腥见惯不怪的他也都受不住。</p>
上官睿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拿着枪对着傅静之。</p>
要是有什么能扰乱他的心神，那就是傅静之，要是有什么他无法控制，那也是傅静之。</p>
今日，他的情绪一寸寸失守，远超他自己的预期。</p>
心脏纠缠的疼痛让人几乎是发疯。</p>
那就杀了……</p>
上官睿抬起持枪的右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傅静之的脸孔。</p>
睡梦中的傅静之似乎是梦到什么，睡的不太安稳。</p>
微微低头，睡的像个孩子一样。</p>
上官睿这样举着枪，最终却放下了，他过去床边，定定的看她的睡颜。</p>
人如果被枪杀，血会喷溅而出。</p>
喷溅很远。</p>
头颅会爆开。</p>
那样的场景，人生经历过一次就够了，他那一年看着他最尊敬的老师倒在尘土之中，面目已经认不出是谁，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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