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傅静之是说谎，又何必说这种谎话。</p>
他计较李慕南，可是并不会真的去计较一个很多年前的童年玩伴，说这种谎话的意义何在？</p>
傅静之却是继续说，说的极轻极快：“本来找不到人，又是马奴怕是他跑了，谭家上下的人当然就是要去找，后来在水边找到他的鞋子。”</p>
那时候她觉得不可能，可是后来哪里也都找不到小鱼儿。</p>
傅静之说：“江城就是如此，江城两边都是水性好的人，可是年年也都有这种事，水性再好的人也难逃暗流急流，没人知道他是去做什么，江城的人去江边可能本来也不需要什么理由，也说不定就是为了给我捉一尾鱼。”</p>
上官睿看不到傅静之的脸孔，傅静之是背向着上官睿。</p>
只是上官睿觉得傅静之说的不像是谎话。</p>
她语气里至今都还是说的很轻。</p>
这种轻正是她在意的表现。</p>
她也是对她觉得看重的事情才越是说起来喜欢不当回事，就像是这样忽略就真能不在意了一样。</p>
可是他当初是被找到，他又跟傅静之生气于是直接离开，没什么其他缘由，怎么就又会有鞋子在水边。</p>
“他当真是溺水了么？”上官睿问。</p>
傅静之躺着也微微的摇头，在黑暗的房间里上官睿只能看得见她的一点轮廓。</p>
她说：“你大概是没在江边生活过，江水里要是没了什么人，得去下游的河滩找，可是河滩上什么都留得下，找到人容易，可都泡的认不出，我外公让人去下游找，都没听说有这么个活人，小鱼儿父母双亡，又没有依靠，不会自己走的，外面流民那么多，也没人抓他。”</p>
几种可能都破灭，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可能。</p>
当年的傅静之对生死尚且没有那么明确的认识，父亲早亡，可是她那时候年纪还小，是小鱼儿的死把死亡这件事第一次直接的推到了她的面前。</p>
她第一次知道死亡是不管对方是自己多么重要的人，不管对方是多好的人，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地位，此后都是再也不会见，此生都是永别。</p>
就好像从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样的继续在这个世界过活。</p>
活着的人会被煎熬，或者选择遗忘。</p>
可是不管你如何做，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p>
即便你用尽所有的思念，即便你感人肺腑，即便的肝肠寸断，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一切的终结。</p>
所以活着的人不能辜负自己的人生，在这倒计时的生命里去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去珍惜自己想珍惜的时光。</p>
拼命去爱过恨过，才不辜负。</p>
上官睿搂紧了傅静之。</p>
因为他感觉到傅静之有一点轻微的颤抖。</p>
上官睿说：“他可能还活着，只是你们没找到。”</p>
傅静之轻声笑笑，反问上官睿：“那他为什么不回来江城找我？”</p>
一句话问的上官睿哑然。</p>
为什么不回去江城找傅静之。</p>
他有许许多多的理由，他有太多的理由。</p>
他可以说他在大帅府里并不平顺，可以说他势单力孤，也可以说他自己都朝不保夕很难去找她，就算是找到了以当时的他，他也护不住一个傅静之。</p>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p>
他当然也能说她跟李慕南青梅竹马的事情，还可以说的理由太多太多。</p>
可是如今傅静之说的这样坦然而笃定。</p>
傅静之低声说：“我等了很久想他回来，终于是相信了他是死了，因为只要他活着，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p>
房间里一下子又静。</p>
在这黑暗里，上官睿说不出话来。</p>
因为他没有借口没有理由，他只觉得的确都是自己的错。</p>
什么相忘于江湖……</p>
根本就是他单方面的逃避。</p>
明明是他单方面的喜欢她，可是最后走的时候，也是他单方面的离开，她在等他回来，她都以为他死了。</p>
上官睿心中有种感觉，他觉得会不会是傅静之知道了他就是当年的小鱼儿，所以才在故弄玄虚，故意说这些话。</p>
傅静之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人。</p>
她聪明，并且狠得下心，她能利用她能利用的一切。</p>
她看起来娴静如水，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漂亮女孩子，可她其实聪明，其实擅长摆弄人心。</p>
傅静之也不愿意再提，这一次已经是全盘托出。</p>
她于是反过来问上官睿：“你有什么儿时的玩伴吗？”</p>
上官睿想着其他事，只说：“没有，可能有一些，看我早就忘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小时候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p>
傅静之也觉得是。</p>
傅静之说：“可能正好就是那个时候，我大哥二哥不在，没人陪我疯，只是今日提起觉得好，可是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跟人说。”</p>
上官睿摸不准她的意思。</p>
反而是傅静之听不到上官睿回应，正好也是困了，直接就闭了眼睡着过去。</p>
黑暗里，傅静之的呼吸轻轻缓缓，而上官睿根本无法入眠。</p>
他想看傅静之，可是看不到，他只能是低头，伸手抚过傅静之的发丝，心头好像被那些发丝缠绕住了一般，一寸寸的收紧。</p>
他从未透露过，她也从未察觉过，可是她这样提及，他已经是溃不成军。</p>
他只觉得一切这样兜兜转转全都是他自己的辜负。</p>
他少年时得不告而别让一切变成了如今的样子。</p>
那种本来已经在手心里却被他错过的感觉折磨着他，他看着傅静之，他知道自己需要提防她，可也同时知道自己说自己需要提防她这件事早已经也是失败。</p>
他吻她，贪恋她，恨不能跟她融成一个人，嫉妒她心里的李慕南，他所有的一切恨意都是来源于她不爱他。</p>
她如今对他展露出一点好，他就如同沙漠中的人无法拒绝一汪清泉一样的无法拒绝。</p>
他搂着她，这样温暖，可是他同样怕，怕这一切都是海市蜃楼，怕这些都是傅静之给他编织出来的幻像。</p>
傅静之睡着，上官睿轻轻抽出手臂，自己起床。</p>
这里不比在陆地上的宅子，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最后也还是过去窗边的椅子坐下，想着一些事情，看着傅静之。</p>
接连两天他都是如此。</p>
在沉迷和清醒之间挣扎。</p>
可是同样也很清楚，他已经是在一点点的陷落，并且比他想象的速度要快得多。</p>
他能怎么挣扎？他觉得他无法挣扎，全都是象征性的耀武扬威似的疏远，然后就飞快的沉溺在她的温软里。</p>
他在她面前，全无胜算。</p>
喜欢一个人，原来就是这样的全无胜算。</p>
因为你喜欢她，你就注定是输家。</p>
谁喜欢的多一点，谁就满盘皆输。</p>
上官睿觉得心头发闷，要是傅静之是发觉了什么故意在他面前说那些话，他要怎么办？</p>
或者他能怎么办？</p>
这一夜难眠，他想点根烟，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立刻也想起来自己早上在餐厅答应她戒烟。</p>
而且傅静之不喜欢烟气。</p>
而且……他早上说完这样的话就已经把烟都丢了出去，现在手头根本一根烟也没有了。</p>
上官睿手里摆弄着火柴。</p>
空有火柴而没有烟。</p>
他看着傅静之，陷入长长的沉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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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时候上官睿还是回到床上躺下，就像是晚上没有不眠一样的躺下来。</p>
傅静之昨天睡的多，也睡的早，这一次早上醒来的也早。</p>
傅静之起来，上官睿还睡着，她在房间里收了收东西，晚上大概就要下船，不过他们本来也没带来什么，几乎就又是人下去就好。</p>
等到中午，马副官大概是要过来收一收东西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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