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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城最繁华的朱雀街中段有个宽阔的十字路口, 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必经之路,传言此处聚财,路口四个拐角的铺子, 家家客源滚滚,日进斗金。

    兰珮莹坐在上次跟安逸来过的酒楼后院, 她伸出细长的手指, 沾了些朱砂,在一式两份的交易书上各按下一个鲜红的指印。

    紫苏捧着装着三十万两银票的奉上, 书香忙递上半湿的帕子给兰珮莹擦手。

    “三十万两, 林掌柜点一点。”兰珮莹温和道:“余下的事情,刘叔费心。”

    刘茂典拿起来交易书:“银契两清,烦请林掌柜同在下一起去官府走些手续。”

    林掌柜数完了厚厚一沓银票, 忙不迭地点头:“郡主放心, 小人一定爽快过户。”

    几个人出来,紫苏犹在肉疼:“三十万两啊,我晓得京城寸土寸金,可也不能这个价儿啊。”

    书香自小在京城长大,对这个价格见怪不怪:“紫苏姐姐呀, 人家正赚钱的生意, 郡主不翻倍儿给钱,怎可能愿意卖。”

    “别心疼了,能赚回来的, 等再过一两个月,你们便知道我为何非要买下这里了。”

    兰珮莹带上遮住面容的短帷帽, 又回望了一眼她刚买下的这座金来宾舍,这里地势极好,顺着朱雀街的方向可以看见泰极宫外门。

    宾舍沿街的三层楼叫篱楼, 是这条街上有名的饭店,后头带个大宅院,可以住宿,院子极大,有停车栓牲口的地方。

    各国来京的客商们,但凡手中不缺银子,首选都是金来宾舍。

    这样的人来人往的地方,最适合不动声色地打听各路消息,除了刚刚买下的这处宾舍,还有好几家别的铺子在商谈。

    想到这里,她淡淡道:“房契地契过来后,就将里头原有的仆从遣散,换上咱们自己的。”

    紫苏应了一声:“刘叔早有准备了,安表姑娘正在会仙楼选熟手带工,府里庄子里咱们带过来的调.教一些出来,尽够用了。”

    兰珮莹抬头看天色:“会仙楼就在前头那条街,去看看吧。”

    因为路途很近,春色正好,她索性便没有坐马车,沿街慢慢散步过去。

    街对面有个伶伶俐俐的小厮冒头朝她们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像一尾游鱼隐入人群不见了。

    兰珮莹一路走一路思考,她上辈子糊涂归糊涂,但有一点她确定,嘉顺帝不是在京城被刺杀的,他是出巡路上遇刺的。

    天子不下堂而见诸侯,从古至今的皇帝,极少会离开京城。

    这段日子,兰珮莹每次去潘家都旁强侧击,想从大舅潘尚书口中知道,嘉顺帝为什么会出巡,他想去哪里,结果没有一点头绪。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嘉顺帝并没有离开京城的计划,那么他为何突然就出巡了呢?

    兰珮莹十分怀疑,刺杀嘉顺帝的是北戎人,而且他们极有可能早已潜入京城寻找机会,她只能从这个角度下手,先找到这些人,阻止这些人。

    她蹙眉想着这些事,刚走到会仙楼门口,耳边忽然传来骏马嘶鸣,她抬头,只见一个人从马上体力不支滚了下来,落地后那人有气无力地依靠在马身上,十分不舒服的模样。

    兰珮莹看清那人后怔住了:“是沈小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沈彦瀚靠在马身上,一手抚着额头,虚弱道:“明郡主,我好像中暑了。”

    兰珮莹看他果然一头虚汗,吃了一惊:“快扶沈将军去会仙楼里坐一坐,叫厨房送杯凉茶来。”

    紫苏连忙跑进去叫人,沈彦瀚身高体壮,几个伙计合力才把他架起来,找了一间敞亮的雅间,让他在藤椅上躺着。

    安逸听说这事忙跑过来,看见躺在藤椅上哼哼唧唧叫难受的沈彦瀚,诧异道:“这才二月天啊,桃花还没开败呢,天还不热,沈将军怎么会中暑了。”

    沈彦瀚的脸瞬间红透了,这下看着倒是真的很像中暑了,他讪讪道:“那个吧,我打小儿生长在北边儿,那地儿冷,我不耐热。”

    安逸一听,连忙吩咐道:“赶紧把窗户打开,给沈将军透透气。”

    雅间很大,南北有窗,打开之后凉风习习吹来,果然十分凉爽。

    书香端了一碗绿豆茶来:“沈将军,这个性凉,您快喝了。”

    沈彦瀚无力地挣扎着想起来接,撑了几次都没把自己撑起来,他无助地看着兰珮莹:“明郡主,我实在没力气自己喝。”

    “哎呦,贵人来了啊,小的接驾来迟了,贵人千万别怪罪。”

    胖鱼掌柜匆匆赶来,正好听见沈彦瀚这一句,他一个箭步冲进来献殷勤:“贵人莫要着急,这有何难的,小的喂您。”

    他拉过来个春凳,一屁股拍在沈彦瀚旁边,凳子被他坐的咯吱作响,接着伸出熊掌一样胖胖的手,单手就把沈彦瀚的上半身从藤椅里托了起来。

    沈彦瀚惊得张大了嘴巴。

    “哎,好极了,就是这样。”胖余掌柜从书香手里接过绿豆汤,像喂他那个没牙的孙子吃米糊一样,就着这个姿势,把一碗绿豆汤给沈彦瀚灌了下去,喝的沈彦瀚直咕嘟。

    兰珮莹看他喝完了,关切地问:“沈将军,好些了吗?”

    沈彦瀚被灌的脸发白,喘了一口气:“好多了。”他转头去看胖鱼掌柜:“我谢谢你,我记住你了。”

    胖鱼掌柜顿时受宠若惊:“不至于,贵人言重了。”

    安逸见沈彦瀚的面色不像刚才那样红了,仿佛确实有好转,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沈将军真是运气好,幸亏遇上了我家郡主。”

    兰珮莹拿眼去瞪安逸,示意她不可太出格,安逸假装没看见,往沈彦瀚身边靠靠:“听说中暑可是会出人命的,这论起来,我家郡主对沈将军可是有救命之恩呢,沈将军预备如何报答。”

    沈彦瀚含笑看了兰珮莹一眼:“依照这位姑娘所言,我该如何报答呢?”

    兰珮莹急了,红着脸道:“安逸,沈将军对我有解围之恩,这次算是我对沈将军的报答才对。”

    安逸不懂,在大周,即使小儿女之间互相有意,姑娘也不能先主动,否则便是姑娘不自重,将来即便嫁过去,男子家里也会轻视你。

    胖鱼掌柜的眼睛从兰珮莹和沈彦瀚身上转了一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笑吟吟地拉着安逸出去了:“表姑娘,咱们不打扰郡主和沈将军说话了,后头选人还没选好呢。”

    他出门的时候,又把紫苏和书香拽了出去:“还不快去沏茶。”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相顾无言,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尴尬,兰珮莹微微垂着头坐着,哪怕把两辈子的时光全算上,她也没多大,单独面对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她实在做不到从容自若。

    她其实能感觉出来沈彦瀚对她有好感,她也同样对他有好感。

    虽然她常跟安逸吹牛说,她绝不盲婚哑嫁,要是遇上喜欢的男子,一定要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合不合得来再谈婚嫁,可是真到有这么个人坐在眼前,她又紧张地不行,先头放大话的时候那份儿洒脱磊落,半点都不剩了。

    沈彦瀚从躺椅上坐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道娇花照水般的柔美身影,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高兴。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狂跳不停,面对千军万马他都不曾怕过,此刻坐在兰珮莹面前,他紧张无措到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浑身不自在。

    他的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起头,

    南北大窗开着,屋里对流有风,此时还是春末,坐在没有太阳的地方,吹了这么久的凉风,让人遍体生寒,兰珮莹轻轻咳嗽了几声。

    沈彦瀚立刻紧张起来:“明郡主可是身体不适?”

    兰珮莹娇靥微红:“让沈将军笑话了,我是从南边来的,比不得沈将军耐寒,我天性怕冷些。”

    沈彦瀚连忙起身关窗:“我已经好多了,快关上吧,跟郡主说了一会儿话,我觉得心旷神怡,心静自然凉了。”

    兰珮莹想了想,刚才抬着沈彦瀚进来的时候,街上不少人都看见了,孤男寡女待在一处,着实不便,这种无事可做无话可说的状态也令人尴尬,她顺势起身道:“既然沈将军已经无碍了,我也要回去了。”

    沈彦瀚想说不如一起吃个饭,偏偏这个点儿午饭已经过去了,离晚饭又太早,终是不好意思开口,只得跟她一起出门。

    兰珮莹同沈彦瀚道别后,便乘马车回府了,走过一个路口,紫苏发现沈彦瀚竟然一直骑马跟着自家的马车,连忙告诉了兰珮莹。

    兰珮莹开车窗提醒他:“沈将军,镇北侯府不在这个方向,想必将军初来乍到走错路了,我命人给你引路吧。”

    沈彦瀚粲然一笑:“没有走错,我去城南接我母亲,她去觉明寺上香了,正巧同明郡主顺路。”

    兰珮莹不好再说什么,关上了车窗后,她拔掉一侧发髻上的簪花,在软塌上稍倚了会儿,闭上一双美目,唇边却浮起两个浅浅的笑涡。

    她记得,方才沈彦瀚晕倒在她身边的时候,马头分明朝着北。

    紫苏和书香也在偷笑:“说什么接母亲顺路,这借口找的也太明显了吧。”

    一车一马一路并行,到了明王府大门口,兰珮莹睁开了眼睛:“他还跟着吗?”

    紫苏替她拢好云鬓,将簪花戴上,笑着道:“还在呢,不见郡主一面,说句再会,想必是舍不得走。”

    兰珮莹扶着丫鬟的手下车,轻声道:“我到家了,沈将军请自便。”

    沈彦瀚跳下马,强作镇静咳了一声:“我忽然想起来,沈老太君算是我祖父的妹妹,我今日都到门口了,不进去拜见一下沈老太君的话,实在于礼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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