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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珮莹纠结着, 谢萧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为难,淡淡道:“鄙人姓萧,过来办些事, 恰好遇上了沈公子。”

    兰珮莹立刻懂了谢萧舟的意思, 她微笑起来:“阿莹见过萧公子。”

    谢萧舟平静道:“不必多礼。”

    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她那道嗓音在人潮汹涌中,低凉清润, 沁人心脾。

    沈彦瀚并不希望执子之手,变成三人行, 见谢萧舟如此没有眼力见儿,阿莹都来了,他还不走,索性道:“萧公子既然有事要办, 请自便。”

    这是明晃晃地要赶人了。

    谢萧舟心里不由地一阵恼火,偏又不好发作,只得对兰珮莹道:“年年庙会之时, 都有不少地痞无赖登徒子们寻衅滋事,姑娘也要小心, 逛一逛便早些回去吧。”

    沈彦瀚拍胸脯道:“有我呢, 谁敢, 我牵着她走。”

    谢萧舟闻言眉头一皱,冷冷扫了一眼沈彦瀚跟兰珮莹挨得很近的那只手:“我瞧你就很像登徒子, 我奉劝你一句,在大路上跟年轻姑娘走在一起时,可千万不能太放肆,万一被城防司误会, 拿去衙门狠狠打一顿板子可就不妙了,少不得我还得派人去捞你。”

    沈彦瀚咬牙切齿道:“萧公子,你不能盼着我点儿好么。”

    兰珮莹端庄地站在旁边,安静地听这两个人斗嘴,心下微微诧异,她竟不知道,谢萧舟如此牙尖嘴利,他也会打趣挤兑别人?

    前世的兰珮莹,对谢萧舟一见倾心,把他看做天神一般崇高的人物,他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完美无缺的,他高高在上,她匍匐在地,卑微地仰望他。

    那时候安逸常常骂她猪油蒙心,让她醒一醒,安逸说谢萧舟也是会拉屎的,她都会很生气地跟安逸争辩,不许安逸这样说谢萧舟。

    这辈子,她终于能用看寻常人的目光去看他,不再卑微,不再仰望。

    现在回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可怜又可笑,兰珮莹勾起了唇角。

    谢萧舟表面上跟沈彦瀚在说话,其实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兰珮莹身上,突然发现她好像在看他,而且嘴角浮起小小的笑涡,他冲口而出:“你在看我么?”

    兰珮莹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蓦然红了脸,她稳了稳心神道:“我一直想找机会对萧公子道一声谢,您前几日送给我舅母的礼物,她很喜欢,我们全家都很感激。”

    原来她是为白氏的事,谢萧舟一阵失落:“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谢萧舟一走,沈彦瀚舒了一口气,拉起兰珮莹的手腕:“走,我带你逛逛去。”

    兰珮莹被他牵着走,她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沈彦瀚同以往不一样,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男人气息,这种感觉很快被暖心的安全感淹没,街上人很多,沈彦瀚始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他半步。

    逛了一会儿累了,沈彦瀚拉着她去了早已定下的酒楼用饭,刚走到门口,今日迎面遇见了正从里面出来的桑景泽。

    桑景泽看见兰珮莹,立刻愣住了,接着目光落在她同沈彦瀚十指紧握的手上,他痛苦地叫了一句:“阿莹,你……”

    你好狠的心,你怎能同别人在一处,你怎么能说忘了别忘了……千言万语,堵在桑景泽的胸口,他哀怨地看着兰珮莹,眼中泪光点点。

    沈彦瀚同桑景泽并无过节,本来是打算寒暄几句的,听见他这句“阿莹”,忽然想起桑家曾向兰家提亲被拒绝的事。

    眼下看桑景泽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沈彦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借过。”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惦记着,他冷冷地拨开他的肩膀,把路露出来,拉着兰珮莹进去了。

    坐定后,他小心地观察着兰珮莹的表情:“你没事吧?”

    兰珮莹坦然道“我应该有事么?”

    沈彦瀚放心了:“阿莹,我母亲已经去托了你的舅母白夫人做媒人,也写信去给祖父和爹爹了,只等他们同意,我家便去府上提亲。”

    他怕她担忧,又解释道:“你放心,你这么好,我祖父和爹爹一定会同意的。我娘说,你我并非私定终身,你是我们侯府要明媒正娶的媳妇,此事必须叫我祖父和爹爹亲自点头,这是我们侯府该给正妻的礼遇。”

    此时小二推门进来上菜了,兰珮莹便简单答了他一句:“我不急,慢慢来。”

    小二出去,包间里又只有他们两人了,烛光里,沈彦瀚的眼睛闪闪发亮:“阿莹,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兰珮莹没说话,仰头看他,眼睛里汪着盈盈秋水般的情意。

    沈彦瀚捏着她的下巴,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动情地摩挲她的唇瓣:“阿莹,我好想……”

    “不可以。”兰珮莹偏头拒绝,紧张地心脏狂跳,他的情绪来的太快了,让她害怕,她指了指桌上的菜,“我饿了,先吃东西吧。”

    沈彦瀚温柔地替兰珮莹夹菜、舀汤:“我今天其实有件事想对你说。”

    “嗯。”兰珮莹托腮看他,在这一刻,她认真地想,希望她今生是做了正确的选择吧。

    “是关于娇蕊的,我打算……”沈彦瀚顿了顿,那双望着他的眸子清和剔透,忽然让他心虚,原本觉得根本不值一提的事也变得难以启齿了,“就是想跟你说一下,娇蕊的来历。”

    兰珮莹乖乖接过他递来的碗,低头喝汤:“你说,我在听着。”

    沈彦瀚放在桌下的手,握了一下拳头又松开,艰难道:“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有一次病的差点死了,据说昏迷了半个月,好在兴善寺的高僧救了我,高僧说天行有逆,故而我天生命中带劫,才会体弱多病。我爹娘再三挽留,高僧不肯留下,又去四处云游,没过多久,他回来了,把娇蕊送到府里来,说娇蕊的命格于我有裨益,可以帮我挡劫,说也奇怪,娇蕊来了之后,我的身体果然越来越好。”

    兰珮莹放下骨瓷汤匙,她首先想到了自己,她同时拥有前世今生的记忆,她沉吟着道:“鬼神之事,有时候不可不信。”

    沈彦瀚连忙点头:“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我娘说,武将家里的男人,本就过得是刀尖饮血的日子,更得崇敬鬼神,不能做狡兔死走狗烹的事。”

    兰珮莹听得入神,问:“不知娇蕊姑娘有家人么,可以厚赏。”

    “当初我娘感激娇蕊,想去把她的家人接到府中来,结果去找才知道,娇蕊走了没多久,她家人病的病死,饿的饿死,只剩下她孤苦无依一个姑娘家。我一直在想,大约就是为我挡劫,才断了她家里人的运道吧。我和娘商议过了,打算把她留在侯府照顾一生一世。”

    他一板一眼说的认真,兰珮莹失笑:“这种事,还需要你特意来同我说一声吗?你们镇北侯府是添不起她一只碗么?”

    沈彦瀚顿时脸红脖子粗:“阿娘说,将来你嫁入侯府,自然是由你主持中馈,此事须要提前叫你知道。”

    兰珮莹打趣了一句:“没关系,我们王府家大业大,我嫁妆厚,养的起她。”

    沈彦瀚一桩心事了结,高兴极了:“阿莹,你可真好,我就知道你不是小肚鸡肠的女子。”

    兰珮莹沉默了一下:“我其实也有件事,想对你说,只怕会令你为难。”

    沈彦瀚毫不犹豫道:“你尽管说,你这么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兰珮莹咬唇,忍着羞意道:“我们成亲以后,第一个儿子,必须过继给我祖母做曾孙,承袭兰家的安南侯爵位。”

    从南疆回来的最初,兰珮莹是想要招赘的。

    王位是追封给她阿爹的,她没想要厚着脸皮去继承,但是安南侯的爵位却是兰家的祖宗一刀一枪拿命挣来的,若是这丹书铁券断送在她这里,她有何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她觉醒前世的记忆,在那之后,兰珮莹改变了想法,若是招赘,必然是小门小户的男子,现在的她想给自己找一个强有力的助力。

    历来罪不及出嫁女,将来谢萧舟登基,若是为难她,她才能有个依靠,死过一次才更明白生的可贵,兰珮莹很想好好活着。

    沈彦瀚着实愣了一下,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兰珮莹作为兰家独女,她是兰家唯一的后人了,总不能让兰家这一脉真的断了。

    只是他的想法是,多生几个儿子后,过继一个也无妨,但他万万没想过兰珮莹竟然要第一个儿子就过继。

    那可是他的嫡长子啊。

    他阿爹和阿娘夫妻恩爱一辈子,也只生了他一个儿子,听说还有些人家,生了七八个姑娘,才生出一个儿子来。

    沈彦瀚蹙眉道:“阿莹,你要过继,我绝无二话,只是为什么必须是第一个儿子。生儿育女之事,谁也不敢打包票,万一,万一你……”

    万一生出嫡长子过继了以后,兰珮莹再也生不出儿子了呢,他岂不是就没有嫡子了,当然娇蕊也能替他生儿子,可是没有嫡子对男人来说,终究遗憾。

    兰珮莹解释道:“因为祖母的身体不好,我想让她尽早安心。”

    她上回去潘家的时候,发现白夫人采买了一些上好的金丝楠木,叫了工匠在后院,竟是在打制一口棺材。

    白夫人给她解释,说是潘老夫人年岁大了,家中有老人,这些东西就要提前预备起来,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还劝她也要为沈老太君提前准备起来了。

    兰珮莹当时心中五味杂陈,这十几年来,她经历过太多次亲人的生离死别,她真的很不愿意面对这些,却被迫一次又一次面对。

    但她不得不承认白夫人说的是对的,有些事情,是不能再拖了。

    兰珮莹扯出一抹苦笑:“我承认自己有些自私了。你们沈家兄弟叔伯众多,即使我生了第一个之后,不再有别的儿子,沈家还是有子弟可以袭爵的,可是我们兰家真的很难。”

    沈彦瀚心里很乱:“阿莹,你这不是自私,是孝道,只是兹事体大,我做不了主,我得写信去北疆问过祖父和父亲,问过长辈的意见,才能答复你。但我跟你保证,我会努力争取的,你能体谅我吗?”

    “我当然能体谅,你若是一口应下来,我反而会担忧你在哄我。我还未嫁,这些话本来不方便直说,可是我不得不说,因为没人能帮我说。”

    烛光闪耀,兰珮莹大气而端庄地坐在其中,像玉雕般圣洁:“这是我同意这门亲事,唯一的前提,我会等你的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26959725”,灌溉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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