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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这一声宛若炸雷一样的声音,刚坐上火车上的所有人都跟着探头出了窗户,看了过去。

    除了姜舒兰。

    姜舒兰对着这个声音,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声音她害怕了快三年。

    姜舒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她紧紧抿着唇。

    这是——郑向东的声音。

    他、他怎么又追来了

    姜舒兰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弹。

    火车车厢就那么大,跟沙丁鱼罐头一样人挤人,她这一停下脚步,后面的人就动不了。

    大冷的天气,后面的人满头大汗,大声嚷嚷,“前面的同志,喂,走快些啊,这都堵门口了,挤死个人了!”

    火车门一关,就门口那四四方方巴掌大的地方,站了五六个人,就差胸贴胸,脸贴脸,在近点嘴儿都要被对在一起了。

    这一声招呼,姜舒兰彻底清醒了。

    她上了去海岛的火车,如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郑向东再相见了。

    周中锋肩膀上挎着三个行李包,在前面拥挤的过道间,硬生生地趟出一条路,还不忘腾手。

    回头在人群中紧紧地牵着姜舒兰,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两人的手。

    他神色不变,语气平静,“舒兰同志,再往前走两节车厢,就是卧铺车厢,没那么挤,人也能松口气。”

    “抓紧我,别跟丢了。”

    这要是丢了,想找都找不到。

    周中锋那平静的语气和淡然的态度。

    让姜舒兰倏然冷静下来,是啊!

    管他什么郑向东,她现在可是嫁人了,而且还是军嫂,车门一关,她和郑向东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做什么要怕郑向东

    想到这里。

    姜舒兰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她一手拽着周中锋,一手牵着小铁蛋儿。

    还不忘在把鸡笼在胳膊上挂高一些,别撞到了人群。

    她朝着周中锋道,“你只管往前走,在去卧铺车厢之前,我和小铁蛋儿是不会丢的。”

    旁边的人听到他们说去卧铺车厢,顿时一阵羡慕。

    卧铺可不好买,需要那种公职人员出差,单位给开介绍信,才能去售票处买到卧铺。

    而且,还需要资金雄厚,才买得起。

    毕竟一张卧铺票小三十块,相当于快一个月不吃不喝的工资了,谁舍得买

    舍不得买,没介绍信的人,就只能坐两三天的硬座干熬着。

    只能眼睁睁地抱着艳羡的目光,看着姜舒兰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硬座车厢。

    这么一挤,姜舒兰满头大汗,哪里还顾得上外面的郑向东

    好不容易一连着走了三节硬座车厢,终于到卧铺车厢了。

    姜舒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牵着小铁蛋儿,跟着周中锋的脚步去找卧铺位置。

    一边走,一边静静地打量着卧铺车厢。

    这边比硬座车厢人少了很多,也安静许多,而且一节车厢只有六个铺位做一个隔断间。

    每一个铺位上都是分上中下,三个窄窄的卧铺位置,而床的尾对着的是列车的窗户,窗户上挂着的蓝色窗帘被夹起来。

    刚好能看见外面的站台。

    想到,外面的站台,姜舒兰脸色顿时白了下,她低着头,牵着小铁蛋儿飞快地走。

    到卧铺车厢的时候,周中锋早已经松开手,这种公开场合不适合握手。

    “还有两个车厢就到了。”周中锋声音冷静,回头安慰她,“郑向东追不上来的,就算是追上来也不用怕。”

    结婚那天,没让对方抢走姜舒兰,这会,就更不会了。

    姜舒兰轻轻地嗯了一声,目视前方,她不能,也不敢去看窗外。

    旁边小铁蛋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心翼翼地抿着唇,加快脚步跟上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火车站台外面。

    随着郑向东他之前的那一嗓子吼过来,几乎是车厢内所有的人都探出头看他了,像是沙丁鱼罐头。

    全部冒出个黑黑的人头去寻找先前的动静。

    一下子几百上千双眼睛看着,郑向东没有丝毫惧怕。

    他一路推开检票的人,跑着追到车厢面前,他仰着头垫着脚尖,一节一节车厢地去寻找,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去和火车上那探出头来的几百上千人,一一对视。

    但是没有,一节两节三节,一直到底一共十二节车厢。

    郑向东找完了所有车厢,都没有他的姜舒兰。

    他喊那么大的声音,别人都听见了,就只有姜舒兰没有听见。

    郑向东心里越发冷涩,姜舒兰听见了,但是他不愿意见她。

    姜舒兰在躲他。

    当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郑向东的浑身开始发抖起来,那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再次袭来。

    郑向东这辈子不怕鬼,不怕神,就怕姜舒兰。

    就怕姜舒兰不要他。

    就怕姜舒兰永远从他的世界里面消失。

    郑向东声音在发颤,他不顾自己的安全。

    把窗户口的人都推开了去,把整个身子一半头探到车厢内,抻着脖子,用力地张望,扫过车厢内每一个人的脸,大声喊道,“姜舒兰,姜舒兰,你出来,我知道你在!”

    没有!

    他又换下一个,继续重复,“姜舒兰,你理理我,你不要不理我!”

    “姜舒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我会当一个好人的,你出来啊!”

    从第一个车厢,找到了第九个车厢。

    无人应答。

    只剩下两个卧铺车位和一个车头,列车员休息室他没找了。

    卧铺车厢的窗户,在紧紧地关着,拉上了窗帘,隔绝了外面所有人的视线。

    郑向东看着那卧铺车厢,莫名的就笃定,姜舒兰肯定在这节车厢内。

    他眼睛一亮,追上去,砰砰砰地拍打着车窗,“姜舒兰,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那里面,你出来啊!”

    郑向东力气极大,那拍打窗户的劲儿,恨不得引得整个车厢都跟着震动起来。

    车厢内,原本在收拾东西的人们,顿时交头接耳,“这人怎么了是疯了吗在敲打下去,车窗都要坏了。”

    “谁是姜舒兰啊多少去见人家一面,对方也挺可怜的。”

    “都找到咱们车厢了,姜舒兰肯定在我们车厢吧!”

    这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外面的人也听到,郑向东像是一下子来了动力,他拍打窗户的动作,越发激烈,“姜舒兰!”

    一窗之隔的耳边,再次传来郑向东那疯狂的声音。

    在听到这话后,站在卧铺车厢走廊道的姜舒兰,脸色瞬间苍白了下。

    她没想到,她都到卧铺车厢了,郑向东竟然还能找到。

    原先安慰自己的那些话,瞬间溃不成军。

    姜舒兰避开车窗,站在车窗死角的位置,躲在周中锋的身后。

    她一手紧紧地抓着周中锋的衣角,一手抓着小铁蛋儿,声音在发颤,“不要,不要让他找到我。”

    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彷徨和不安。

    小铁蛋儿眼里带着愤怒,就是这个坏人,老姑在家的时候就逼老姑,老姑都离家出走了,他还追上来!

    坏人!

    周中锋情绪极为冷静,他拍了拍姜舒兰的肩膀,停下脚步,并没有穿过这个车厢。

    因为他们继续走下去,一定会经过窗户的位置,对方接着窗帘的透光,能够分辨出来身影。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陪着姜舒兰,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姜舒兰大半的身体。

    见姜舒兰情绪逐渐稳定。

    周中锋才转头看向车窗,窗帘隔住了对方的面容,阳光在窗帘上映照出一个人影,那就是疯子郑向东。

    周中锋目光逐渐发冷,是那种森冷。

    郑向东这得把姜舒兰逼到什么份上。

    才会让姜舒兰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条件反射整个人一颤,脸色也跟着瞬间苍白下去。

    那种如蛆附骨的害怕,若不是害怕到极致,根本不会是这个反应。

    郑向东已经给姜舒兰带来的极大的阴影。

    而姜舒兰——是他周中锋的媳妇。

    想到这里,周中锋招呼来了列车员,在对方耳边耳语了片刻,列车员皱眉看向窗户外,“同志,我马上会处理。”

    周中锋嗯了一声,站在原地,宽阔的臂膀,一边护着的是姜舒兰,一边护着的是小铁蛋儿,安置好了两人。

    一分钟后。

    周中锋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卡着点,在火车发动的那一刻。

    他撩起了车厢车窗上的窗帘,阳光顷刻间洒进来,郑向东那满头银发,俊美无涛的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暴露了出来。

    四目相对。

    周中锋目光在触及郑向东,那突然长出的满头银发时,瞳孔缩了下,接着隔着车窗玻璃,两人对视片刻。

    他敲了敲玻璃,轻轻地三下,郑向东安静下去了。

    周中锋动了动薄唇,无声道,“不要在吓她了!”

    话落,周中锋便转身离去。

    郑向东一下子呆了片刻,在看到是周中锋时。

    他顿时激动了片刻,接着是恨,他剧烈拍打车窗,“周中锋,你出来,有本事你出来!”

    “姜舒兰我的,你凭什么带她走”

    只是,郑向东的话,还没来得及传入车厢内部。

    火车发出一阵尖锐的鸣笛,轰隆隆的轱辘碾压过铁轨,发出哐当哐当的刺耳声音。

    将郑向东所有的话,全部都掩盖在那火车的鸣笛之下。

    郑向东气急败坏地去追,俊美无涛的脸上多了几分狰狞,“周中锋,你把姜舒兰还给我!”

    他刚一抬脚,就被身后的两个人给擒拿住了肩膀,对方厉喝一声,“同志,你出去,同志请你出去!”

    “你这是违规翻越车厢,我们有权将你抓起来!”

    “抓你妈!”

    郑向东用力一挣,一脚踹开了两个干事。

    不要命地追着上去就要扒火车,眼看着手都够着了火车那车厢把手。

    他眼睛一亮,正要纵身一跃爬上去。

    可惜,他再次被人拖住了脚步,对方声音极为严厉,“这位同志,你不止翻越车厢,还袭击我们列车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你在反抗,我们会把你移交公安部门。”

    这一耽误,郑向东眼睁睁地看着。

    最后一节车厢从他身边溜走,他扭头看着两位列车员干事,脸色狰狞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咆哮,“等我找到人了,你们随便抓,现在给我安静一些!”

    他像是疯了一样,不管两位列车员干事是什么反应。

    就直接奔跑起来,追赶着那越行越远的车厢,朝着车厢大喊。

    “姜舒兰,你等等我,你别这样抛下我!”

    声嘶力竭,但是几分绝望。

    人在快,哪里赶得上火车呢。

    眼看着火车越来越远,逐渐驶出火车站。

    郑向东仍然不放弃,他一边奔跑,一边摆脱身后的人,直到力竭。

    他望着那逐渐驶向前方的火车,眼神从充满希望到绝望,“姜舒兰!”

    他无力地大喊,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嗓子,早已经被冷风吹到破音。

    姜舒兰走了,彻底走了,去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从今以后,他们可能再也不会相见。

    他的身影越来越慢,双脚越来越无力。

    直到——

    被身后的追过来的两个列车员给摁了下去。

    郑向东整个人都跌倒在地上,脸朝地,擦出一片血丝。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火车消失的影子。

    旁边的列车员也来了脾气,“你倒是硬气,你跑啊,你在跑啊!”

    郑向东没有任何回答。

    列车员干事也觉得这人跟神经病一样。

    他们躬身低头下去,就要去把倒在地上的郑向东给拉起来,却被郑向东给一把推开了。

    他没力气,就这样往车轨上去爬。

    他不想活了。

    没了姜舒兰,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这下,两个列车员干事也懵了片刻,上前去拉,“哎,就算是抓你去公安局,也不会判死刑,你这人怎么的”

    朝着火车轨去,这还是不要命啦!

    郑向东跟没听见一样,只是用力地往火车轨上去爬。

    一点点去爬,胳膊肘擦在地上拖曳,擦出一片红色的血丝,混合着站台下铺着的煤渣,染成了暗红色。

    眼看着拉不住。

    两个列车员干事,急得火星子乱冒,上面人让他们解决这个扒火车的同志,可是没说,让这同志去死啊!

    关键时刻,还是姜家三哥从外面站台另外一头跑了过来。

    在得知本该吃了安眠药在家昏迷的郑向东跑了以后,姜三哥就知道坏了,怕郑向东坏事,家里人立马让他跑一趟火车站。

    把郑向东给拦下,哪里料到。

    竟然见到这一幕。

    郑向东在寻死!

    郑向东是谁啊

    那可是他们公社十里八乡的牛皮哄哄的人物了,这么一个让外人惧怕到骨子里面的人,竟然会自己去寻死!

    要不是姜三哥真的看到这一幕,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忙跑上去,拽着郑向东的胳膊,咆哮道,“郑向东,你不要命了!”

    已经在铁轨边缘的郑向东,生生地被姜三哥他们几个合力给扯了回来。

    郑向东双眼无神,在看到是姜三哥的时候,他眼神动了动,声音苦涩,“姜老三,姜舒兰不要我了。”

    郑向东多嚣张的人啊!

    这般无力的样子,是姜三哥没见过的样子。

    他拽着郑向东的身体往后拖,“我妹妹结婚了,她肯定不能要你!”

    拖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以前多健康的一个人啊!

    就这三天,不止是瘦成了一把骨头,连带着头发也全部成了暮年的老人一样,头发花白。

    这幅样子的郑向东,姜三哥也骂不出来,本该恨透的了一个人。

    在这一刻,竟然会觉得他可怜。

    真是见鬼了。

    姜三哥朝着对旁边的列车员干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暂时离开下。

    不然他怕在这样刺激下去,郑向东别真去卧轨了,人要是没了。

    这一条命还背在他妹妹身上,他小妹多冤啊!

    等列车员干事离开后。

    姜三哥自己跟着郑向东一起并排坐在站台的边沿处。

    他想了想,记得郑向东是抽烟的,他从兜里面掏出烟,递给他,“抽吗缓缓”

    烟是个好东西,能够缓解精神紧绷的状态。

    郑向东看了一眼烟,向来烟瘾极大的他,竟然摇摇头,“姜舒兰不喜欢抽烟,她会不高兴的。”

    所以,他就是烟瘾再大,也不会当着姜舒兰面抽烟。

    这——

    姜三哥愣了下,把烟递过去,“我小妹不在。”

    “你是姜舒兰的三哥!”

    郑向东说完这话,就沉默下去。

    若不是他是姜舒兰三哥,他也不能拽起自己。

    郑向东自有一套逻辑,但凡是和姜舒兰相关的,在他这里都值得特殊对待。

    姜三哥自己也把烟给收了回去,看了跟没了半条命一样的郑向东,他说,“郑向东,我以前还觉得你挺不是个东西的,现在瞧着,你倒是挺可怜的。”

    郑向东沉默下去。

    姜三哥也没话说了,以前恨不得跟对方拼命的人,这会倒是能坐在一起谈心,也是奇怪。

    “算了,我也不说别的了。”姜三哥语气淡淡,“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再这样下去,是不是想我小妹结婚了日子过得不好”

    一直沉默的郑向东,突然抬头,“他敢!”

    声音带着几分狠厉。

    周中锋敢对姜舒兰不好,他要了周中锋的命!

    “不是他敢不敢的问题,郑向东,你再这样下去,我小妹真的可能会被对方嫌弃。”

    哪个男人受得住妻子被其他男同志几次三番纠缠

    这下,郑向东再次沉默下去了,他低垂着头,因为瘦得太多,只显得脑袋大大的,脖子上跟要挂不住了一样。

    他只是喜欢姜舒兰,好喜欢姜舒兰。

    眼看着郑向东还是听不进去,姜三哥不打算再和他谈心了,他让公安把他抓了算了!

    一了百了。

    就在姜三哥准备离开的时候,郑向东突然抬头问道,“姜舒兰希望我做个好人是吗”

    姜三哥脚步一顿,他点头。

    郑向东站了起来,“那好,我当个好人!”

    他郑向东当坏人的时候,姜舒兰怕他。

    那他便当个好人,守着姜舒兰,只希望姜舒兰以后不要再怕他了。

    车上。

    在火车发动的那一刻,姜舒兰终于有了勇气,她走到窗户口,看向了窗外。

    只能见到原先的郑向东慢慢变成一个黑影,然后黑影倒地。

    砰的一声。

    隔着老远,也能听到摔得极重。

    姜舒兰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抿着唇,收回目光,眼里的波涛汹涌慢慢沉寂下去。

    这样就很好。

    她终于彻彻底底地摆脱了郑向东。

    再也,再也不用见他,再也不用被噩梦惊醒。

    可是,车厢内却不断传来讨论声。

    “姜舒兰是谁啊”

    “我怎么瞧着,那个男人像是在找她心上人!”

    “感觉是他心上人不要他了,看他之前追着火车跑,还挺惨的。”

    “那女同志也是够狠心的,外面喊那么大的,声音都破音了,连个照面都没打!”

    “这得多决绝啊,就是走,也不去见对方最后一面。”

    车厢内,听着大家讨论的姜舒兰下意识地皱眉。

    他们都不知道实情。

    她不狠心,她现在就嫁给了郑向东。

    可是比起嫁给郑向东,她宁可去死!

    旁边的周中锋扫了一眼周围的讨论的人,然后抬手,轻轻地捂着了姜舒兰的耳朵,那一瞬间。

    外界的声音,似乎像是暂时被隔离了一样。

    她仿佛处在一个真空地带。

    姜舒兰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周中锋低垂着眉眼,静静地看着她,低声询问道,“我们现在去找位置”

    为了避开郑向东,他们现在还处在走廊道的位置。

    周中锋的一双眼睛极为深邃,像是大海一样,古井无波,能够包容一切的情绪。

    在这么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姜舒兰原先焦躁的情绪,也慢慢安定了下去。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牵着小铁蛋儿的手。

    再次朝着前面的车厢走,只是,在路过那个窗户的时候。

    小铁蛋儿突然不走了,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窗外,眼眶红红的,咬着牙,“老姑,你等着,等我长大了来保护你。”

    用不了多久的。

    他会很快很快地长大的。

    姜舒兰脚步一顿,她一低头就看到小铁蛋儿那愤怒却又坚定的目光。

    姜舒兰想到弹幕透露出来的,长大后的小铁蛋儿确实在践行诺言。

    在出息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邹家替她撑腰,去保护她,结果突发性哮喘病。

    当场窒息而亡。

    想到这里,姜舒兰的心就陡然跟着紧紧地揪起来,她低声道,“小铁蛋儿,不用保护老姑,老姑自己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不能,也不会再次让小铁蛋儿再次参与进来,走到上辈子的老路。

    不管是邹家,李家,还是王家。

    她只想要小铁蛋儿,这辈子好好地发挥自己的优势,去为组织为国家添砖加瓦。

    再也不要为了她这个小姑而出事。

    小铁蛋儿皱眉,老姑才保护不了自己,每次都被人欺负。

    他还想说些什么。

    周中锋看了一眼小铁蛋儿,小铁蛋儿顿时把话都给咽进去了。

    这是男人才懂的交流!

    算了,他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女人计较了。

    他们的车厢属于第十二节车厢,一直走到最后面才到,周中锋和姜舒兰两人数着座位,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属于他们的卧铺。

    只是巧合的是,他们车票上对应的数字下铺位置上。

    正坐着一位包着褐色头巾的老太太,她正躺在那下铺舒服地哼着。

    姜舒兰和周中锋对视了一眼,姜舒兰喊了下,“老同志,你是不是找错位置了”

    那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闭着眼睛,跟睡着了一样。

    姜舒兰微微蹙眉,摁住了周中锋,周中锋是军人的身份,这会可不好使,不止是不好使,而且还会被人讹上。

    于是,姜舒兰清了清嗓音,“周中锋,你去喊列车员来,让列车员来核对名单。”

    “是不是给我们的车票弄错了,我们要找他们给我们一个说法。”

    这话一落,先前还装睡的老太太顿时坐了起来,连连打着哈欠,“哟,大闺女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先前瞌睡来了,这不睡着了。”

    这,姜舒兰哪里还能不明白呢

    她笑了笑,“没关系,您现在醒了就行,老太太你睡的是我们卧铺的位置,您看看您的位置在哪里我让喊列车员过来帮您送过去。”

    这——可不是老太太要的结果。

    老太太不由得一摸脸,“大闺女啊!实不相瞒,我这是受不了,才找个下铺躺躺,你看,你们这一家三口都年轻力壮的,我这年纪大了,实在是睡不了,不如,你把你们的铺位让给我你去我那如何”

    姜舒兰也不直接回答,而是笑眯眯地问,“老太太,你的位置在哪呀把你票拿给我看看”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立马把身上的票掏出来,“哝,在这里,你们按照去这个去找位置就行了。”

    姜舒兰接过票一看,好家伙,这已经不是上铺换下铺的事情了,而是从卧铺换到硬座去了。

    周中锋也跟着皱眉。

    “我们三个人,这一个位置可坐不下!”姜舒兰道。

    旁边的老太太直起来了腰,“你男人是当兵的吧让他去那边坐着就行了,你们一家三口,肯定不止买了一张卧铺票。”

    就这种小年轻,最不会过日子的,一瞧就手大的很。

    姜舒兰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看了一眼周中锋身上的绿军装,瞪了他一眼。

    早知道不让他穿了。

    这会拒绝了,不就是毁解放军同志的形象吗

    周中锋也苦恼,他来的时候跟着火车司机一起坐在驾驶座旁边,倒是去海岛的时候,忘记这一茬了。

    他穿着这一身绿军装,就要对得起这一身军装,要敬老爱幼。

    可是,把位置让出去吧,周中锋实在是不放心姜舒兰和小铁蛋儿,这火车上扒手多,没他照看着,是真不放心。

    正当,周中锋骑虎难下的时候。

    姜舒兰替他笑眯眯地应承下来,“这倒是也行!”

    老太太心里一喜,就瞧着姜舒兰从周中锋手里掏了一个车票出来。

    “老太太,我们看您一个人怪可怜的,那就把这个卧铺让给您了。”

    这话一说,周围人就跟着摇头。

    这小媳妇面皮薄,把座位让出去了,接下来几十个小时,有她的苦头吃。

    连带着周中锋都以为姜舒兰傻傻的,把座位让出去了。

    哪里知道,姜舒兰继续道,“不过、可怜归可怜,做好事归做好事,老太太是这样的,我家男人拖单位开的介绍信才买到的卧铺票,我就当着介绍信送你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声音轻软,“不过,这卧铺票一张二十九块五,硬座十三块五,您还要给我补差价十六块”

    “对吗毕竟,我和我男人做好事归做好事,总不能搭进去介绍信还要在搭进去买票钱吧大家说是不是”

    “是是是,这小媳妇好心帮你,老太太你该领情,人家在单位开介绍信,去排队买卧铺票也不容易,你既然占了人家位置,把这小两口分开赶到卧铺去,那你这钱是该给人家补上,总不能把人家当冤大头不是就是当兵的同志,也不是冤大头!”

    这下,老太太慌神了,她要是舍得买卧铺车票,也不会去买硬座啊!

    她这一把老骨头啊!

    哪里受得住那几十个小时。

    只是,这会不补吧,人家都说到这里了。

    可是让拿钱,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包着头巾的老太太脸色都给急扭曲了,“小同志,你就当行行好,我这实在是没钱,不然也买了卧铺票,你看我这身体实在是受不住,你就当帮帮我老人家了。”

    姜舒兰已经做到了八分,也挽回了解放军同志的面子。

    至于剩下的两分对方不愿意做。

    那就不是她和周中锋的问题了。

    姜舒兰想了想,轻声道,“您看,我和我男人都愿意让你卧铺票,但是您又不愿意补这个票,不如——”她看了一眼走廊道经过的列车员,“同志,您过来,我想请您评评理!”

    一说喊列车员过来,老太太的脸色都变了。

    等列车员一来,听完话,她可不像是人民解放军要做好事,她只管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当即皱眉,“老太太,你这是逃窜行为,在严重点,我是能抓你去见官的!”

    一听这么严重,不用人催,老太太就灰溜溜的走了。

    她一走,属于姜舒兰他们的下铺空位置就出来了。

    周中锋看着那空位置,忍不住对姜舒兰竖起大拇指。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姜舒兰的另外一面。

    处理起来这种事,简直是得心应手。

    不止没让他为难,觉得对不起身上的一身军装,还完美的把老太太给赶走了。

    赢得了车厢人的掌声。

    姜舒兰忍不住红了脸,朝着他道,“快些把东西都收拾收拾放下来!”

    她红脸的时候,真是漂亮极了,眉目如画的脸上染上红霞,美不胜收。

    周中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们上铺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探头过来,朝着周中锋道,“同志,你娶了个好媳妇!”

    刚刚那一幕,但凡是傻点,或者说直接拒绝了,都不好处理。

    毕竟,周中锋身上穿着绿军装,搞不好人家一封信送到部队,周中锋就要接受处罚。

    而之前姜舒兰那处理方法就很好,既没得罪人,又抢回属于自己的位置,还保住了周中锋军人的形象。

    别小看这一点,就这随机应变的能力,就不容小觑。

    别人夸姜舒兰,比夸周中锋自己还高兴。

    周中锋忍不住点头,“她确实很好。”话落。

    这才把三大行李包,依次摆放在床底下。

    姜舒兰身上背着绿挎包则是装的一袋子吃食,则放在了临时桌子上。

    至于鸡笼子本来想放着走廊道宽裕一些,倒是有些碍事了,他们把鸡笼子放在桌子底下。

    只是,鸡笼子有些大了,怎么也塞不进去。

    姜舒兰着急,“我二哥可是老手艺人了,怎么这次编的鸡笼这么大”

    她提着都费力。

    倒是旁边的小铁蛋儿,看了一眼鸡笼,偷偷的往旁边移了半步。

    会这么大是因为这是他让特意二伯编这么大的。

    他原本的打算是老姑出远门不带他,他就偷偷的把鸡给放了,自己钻到鸡笼里面。

    让老姑提着鸡笼,带着他一起离家出走去。

    但是哪里想到,生了一场病,老姑就同意带他一起离家出走了。

    只是,这话小铁蛋蛋儿是万万不敢说的,他朝着周中锋眨巴了下眼睛,示意,还不去哄哄你媳妇

    周中锋嘴角差点都没抽了,这小铁蛋儿人小鬼大的。

    他摆放好了,放在床下想行李,便说道,“这鸡不放床头,我去拿到餐车车厢去,这样晚上不会打扰人睡觉。”

    姜舒兰想了想在理,便把鸡笼给了他,她还扒着鸡笼洞洞看了下,看两只鸡都无精打采的趴在里面。

    可能有些晕车。

    姜舒兰忧心忡忡,“最好找个能通风的位置,不然我怕它活不到海岛去!”

    这话说的,不止周中锋笑了,同住在一个车厢的其他乘车人也笑了。

    姜舒兰莫名,见周中锋去借地方放鸡笼的片刻,她便打开了姜母给她带的干粮来。

    一边往桌子上放着敞气,车厢内温度高,怕坏。

    一边问小铁蛋儿饿了没。

    哪里能不饿呢!

    早上四点多起来,这会落稳脚步都十点多了,这一晃也就六个小时了。

    小铁蛋儿自然是饿了。

    还没到饭点,车厢里面的热水也不是很热。

    姜舒兰便打算从绿色挎包里面翻出油炸撒子和小鱼干出来。

    这东西本来就是面粉裹着炸出来的,解饿还能当零嘴儿,吃的香喷喷。

    只是,这一翻刚拿出小鱼干,她又去找拿油炸撒子的时候。

    这一拿,就从油炸撒子中间掉落出来一个东西,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

    不大不小,刚好吸引人都跟着看了过来。

    姜舒兰当看到掉在地上的老山参时,顿时一愣。

    她早上走的时候,特意检查了所有行李,确定里面没装老山参这才放心了去。

    这个装吃食的挎包,最开始是挎在周中锋身上的。

    她想着那么多吃的,都是油腻腻的东西,那老山参在家被当成宝贝一样供起来的好物色。

    她爹娘怎么也舍不得老山参受这个委屈。

    但是没想到,还真受这委屈了。

    这一路,老山参就和吃的放在一起。

    姜舒兰顿时懊恼的不行,她怎么就忘记检查吃食这个包了呢

    正当姜舒兰蹲下身子,准备捡起那老山参的时候,他们上铺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黑框眼镜,定睛一看,惊讶道,“你这老山参怕是有三百年以上了吧”

    这都长的跟胳膊粗细一样,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娃娃啊!

    都有形了!

    那男人一招呼,顿时车厢的人都围着过来看了起来,东北这旮旯老山参他们还真都见过,但是三百年以上的老山参,他们是没见过的。

    姜舒兰嗯了一声,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她直接用油纸包给卷吧卷吧,打算全部给装起来。

    财不外露这个道理,她一直都懂。

    只是这会晚了,上铺那个男人已经跳下来了,“这位女同志,我能看看你的老山参吗”

    他穿着很是体面,头上带着一顶帽,里面穿着一件棉猴儿,外面罩着一件灰色长款大衣,挺括又有气场。

    姜舒兰摇头,“抱歉,不能。”

    她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男人有些可惜,“你看这样行吗我出钱把你这个老山参给买下来,你看如何”

    “五百块,我一次付完!”

    这话一说,现场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五百块钱啊!

    一年不吃不喝的工资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姜舒兰摇头,“同志,我不卖!”

    “那六百,不不,八百!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包括饭钱,我全部给你,你把这一支老山参卖给我!”

    这种老山参可遇不可求。

    他要是错过了,会后悔半辈子的。

    毕竟,能救命的东西,不能用钱来衡量。

    何况,他这次本来就是来东省悄悄收购三宝的。

    只是他这个人眼光叼,没看上。

    宁愿空手而归,也不愿意冒这个危险了。

    姜舒兰还是摇头,“这是我家传家宝!”

    顿了顿,她抬头眼神警惕地看着他,“更何况,这位同志,现在不让私人买卖,你这是投机倒把!”

    这一说,中年男人也急了,“同志,我不是做私人买卖的,这个你放心,我是替公家收购的,我是首都同药堂的采购员,我叫何玉柱!”

    他这是以公家名义去收购药材的,出师有名。

    姜舒兰才不管他是谁呢!

    这是他们老姜家的传家宝,就是家里在困难的时候,他们家都没想着卖掉。

    她爹娘刚把这老山参交给她,她怎么可能卖啊!

    更何况,小铁蛋儿头顶上还悬着一根剑,对于姜舒兰来说,这老山参就是小铁蛋儿救命的东西。

    她还是摇头。

    “怎么了这是”借地方放鸡笼的周中锋回来了,拨开人群问道。

    姜舒兰和小铁蛋儿两人,顿时朝着他跑去,三言两语的说完了。

    周中锋皱眉,看向何玉柱,“这位同志,这老山参我们是打算给孩子救命用的东西,是不会卖的!”

    小铁蛋儿有哮喘,随时会发病,虽然说去了海岛。

    但是周中锋也不确定,这海岛的气候能不能把小铁蛋儿的哮喘治好。

    这根老山参,姜家十有**是为了小铁蛋儿准备的。

    这救命的东西,怎么会卖呢

    何玉柱这才有些惋惜道,“孩子救命的东西,那就算了!”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对方小铁蛋儿,就准确无误道,“这孩子是有哮喘吧”

    瞧着鼻下和手指甲都有紫绀,还还挺明显,约摸着就这两天发过病。

    这下,姜舒兰也跟着惊讶了。

    周中锋看了一眼小脸瞬间,绷紧严肃的小铁蛋儿。

    他和姜舒兰对视了一眼,顺手把军用水壶递给她,交代道,“我瞧着热水快烧开了,你带着小铁蛋儿去接热水吧!”

    小铁蛋儿看着小,其实心里很细,病情这种事还是不要当着他面说了。

    不得不说,周中锋真的很体贴,这种无声无息的动作,更让姜舒兰心里热乎。

    她也怕小铁蛋儿记到心里去,便拉着不情愿的小铁蛋儿哄道,“之前不是说饿了吗我们接了热水过来,给你热饺子吃!”

    到底是小孩子,一说吃饺子,把小铁蛋儿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等接完热水回来的路上,姜舒兰有意故意拖了下时间。

    小铁蛋儿抿着唇,小声安慰她,“老姑,你别担心,能活就活,活不了、你就当小铁蛋儿没来过。”

    万一他长不大了,姑父也会保护她,只是这两年,他要把姑父看紧点。

    考察考察,姑父行不行。

    不行的话,趁早换人。

    小小的一个人,说出来的这种话,却让人痛心。

    姜舒兰眼睛一酸,瞪他,“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呸呸呸!”

    说小铁蛋儿是小孩儿吧,他心里什么都明白,正是这样,才让大人跟着难受。

    小铁蛋儿朝着她嘻嘻笑,扮鬼脸,“老姑,别怕,我逗你玩儿呢!”

    姜舒兰被小铁蛋儿那话给吓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什么就当小铁蛋儿从来没来过!

    那是她一手看大的孩子啊!

    怎么会能没来过呢!

    一想到就会心痛,姜舒兰抱着小铁蛋儿的屁股打了一下,又教育了一番,这才心里顺气儿,教训他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

    迎面而来抱着孩子妇人。

    对方急慌慌的要离开。

    姜舒兰顿时一惊,拉着对方的手,就说,“抱歉抱歉,不小心撞到您了——”

    妇人反应很大,下意识地要挣脱姜舒兰的手时。

    对方头顶突然亮起一道弹幕。

    [舒兰肯定知道这是人贩子拐卖师长的孙子,所以故意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