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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断弦难续,宁兰有孕

    然而宁兰现在所担忧的这个问题,却并不会得到陆建国的回答。

    他们两人在这小镇上待了一阵,宁兰终究觉得,若是像他们这样继续无所事事的呆下去,并不是什么长远之计。

    于是,她趁着陆建国难得清醒的一天,问了他的意见,在确定他暂时不打算回部队里后,便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尽快的回到省。

    毕竟,那里,可不仅仅是陆建国的老家。

    据说,更是一位早些年,华国上下曾闻名的老国手的隐居之地。

    若是让那位老先生来给陆建国看看他身上的病症,希望他还有得治。

    宁兰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便开始带着陆建国走上了回省的路。

    而他们这一次出门,自然知道那些乱军并没有放弃掉追捕他们,一路上也只能想方设法的隐藏身份,乔装打扮,真是好不憋屈。

    直到宁兰带着陆建国辛辛苦苦的刚踏上省的地界,京城那边好不容易才传来一次捷报。

    四六年初,乱军首领和他的一群手下终于被赶离京都,从此新政府的指挥总部占领京都。

    但彼时,他们华国的内乱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乱军的首领和他那一批手下的得力干将们,撤退及时,竟是逃到了他们自己的陪都。

    而宁兰在这一路上所得到的小道消息称,他们京城的那一战之所以会这么快的结束,是因为乱军的高层当中,早前所投靠他们的陈家叛变了!

    他们带着他们从乱军那里自诩是好不容易所窃取来的机密,在新政府的血红大刀指向他们时,毫不犹豫的将这些足以保命的底牌拱手交出。

    从此,陈家人彻底脱掉了奸臣邪吝的皮,转而摇身一变,穿上了革命世家的衣!

    当宁兰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面上所流露出来的表情,无不觉得讽刺。

    她在那里讥讽一笑,却是不言不语的紧握住了自己身侧男人的手。

    而这会儿的陆建国仿佛也若有所觉一般,不禁给她一个用力的回握。

    就这样,他们两人一路相携着走到了省,经过多方打听,再加上他们的诚心拜访,终于得见隐居在这一片深山老林之中的老国手。

    彼时,这所谓的老国手,便乃是余振和他那师弟的师傅。

    宁兰他们所见到的老国手,是真的很老很老了。

    他那一副清瘦得仿佛只剩个骨架一般的模样,让人一看,便只觉得,这个人若是让人稍稍用力一碰,他那整副骨架怕是就会散。

    不过,在当他们仔细去打量他那一张微眯着眼,且一脸乐呵的样子,便还是能让人知道他在这山林中隐居的日子,大体来说,是过得非常惬意的。

    老人家站在那里先是盯着宁兰和陆建国两人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只摇头张口,吐出了三个字:“没得治。”

    宁兰一听老人家这么一说,当即整个人一下便慌了起来。

    甚至是,连带她之前还隐隐有些光亮的眼神,这会儿竟一下如同星火般湮灭。

    若不是一旁跟着来得陆建国,在她身旁眼疾手快的把她扶着。

    宁兰这时只怕是觉得整个人浑身酸软,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

    半晌后,宁兰回神,她在那里酸涩着嗓音问道:“老先生,真的都没有半点救治的可能了么?”

    “可是……他明明看医书的时候能记住,看到我的时候能记住,但为什么就是对周围所发生的其他事,他几乎是隔一天就忘了!”

    “而且,他的手,明明不应该是这样子!等到将来新政府在咱们华国成立,他完全是有那个能力,站在云端最高处,和其他人一样论功行赏的!”

    “但是为什么?他现在就成了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害了他?”

    宁兰这话越往后面说,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但偏偏这时候的老先生,先是认真的凝眸看了陆建国一眼,然后再回眸对宁兰说道:“唉,这是天意如此,你且看开一点吧。”

    “他的这两条胳膊,至少目前来看,恢复得还算是不错的。”

    “但是至于从你嘴里所说的关于他的那些个记忆,我就真是无能为力了。”

    老先生一边这样说,一边在那里叹道:“小姑娘啊,你知道吗?”

    “依我看,就他这副模样,他这儿,可不是普通的经脉拥堵,而是彻彻底底的被废掉了。”老先生这样说着,不禁还动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脑袋。

    “按理来说,若是换做了普通人,到了这个份儿上,早就成了痴傻。而他,却是就连我也不知道究竟凭借了怎样的毅力,愣是把他那些脑子里的常识给保留下来了。”

    “但是,若你不信,你可以暗地里多试探试探他的记忆。”

    “他呀,就算现在还记得你,但往后至少是有七八成的可能记不住你的。当然了,他关于周围这些人的记忆每天都在退化,肯定他自己也有所察觉。”

    “多半呐,他现在还记得你,应该是用了他自己才知道的什么方法,这样才不至于忘记你。”

    “你说,像这样的一个病人,我虽也知他这一生过得该是很不容易,但是,你告诉我,已经断掉的琴弦,还能怎样才能把它给努力凑在一起?”

    “正如古人所说断弦难续、断弦难续,他,便是如此!”

    老先生的这一番话,无异于宛如一阵巨雷,“轰隆”一声响彻在她的耳边。

    直到最后,宁兰已经不知道她自己究竟是怎样被陆建国搀扶着走出那间茅草棚的。

    只是,她和他这一下山,宁兰面色难看,陆建国的表情这会儿同样也不见得好得到哪儿去。

    果不其然,第二天,宁兰就已经病了。

    只是这一次,许是陆建国对之前他们所造访过的那座小山已经有了阴影,他这回并没有专程跑上山去找那所谓的名医圣手前来给宁兰医治。

    反倒是他竟然开始自己动手,给宁兰把脉配药。

    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候,他跑出去专程替宁兰取药,也就这会儿,宁兰迷迷糊糊地清醒了一阵。

    而她这一清醒,脑海里几乎是瞬间又想起了山上那位老先生对她所说过的话。

    只是,这一次,她心有怀疑,便再也顾不上什么的,趁着陆建国不在,开始在那里翻箱倒柜起来。

    果然,这间小屋子被她这样一仔细翻找,很快就让她翻出了陆建国平日里经常所翻看的一大堆医书。

    而紧随着这些东西所找出来的,竟还有一份分量不小的卷轴。

    宁兰当即心下疑惑,有点不太明白这上面所写的到底会是什么。

    只是她再三纠结之下,终是小心翼翼的抿唇展开了它。

    而她这一看,却是不禁目露惊讶。

    她在那里暗叹道,是她?是她!怎么会是她?

    而这画上她所摆出来的姿势,该是她年少时曾和自家姐妹一起踏青游玩时用过的。

    当时,她们三人一起在那里拍了照,后来所洗出来的这张照片,又被自家父亲框裱摆在了她的梳妆镜旁。

    宁兰在看到这样的一幅卷轴的时候,内心里复杂的滋味儿居多,尤其是,当她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到那提笔的一行字上时,竟是险些哭了。

    那上面写着:“吾爱,宁兰——陆建国”。

    宁兰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不由轻轻地用手在那里摩挲。

    而她睁着一双泪眼,看着看着,竟是才发现,就这一行小字,已经有被人弄花的迹象了。

    这里的墨迹,有浅浅的晕开,她再仔细一看这副卷轴底下的封边儿,更是早就被人弄得毛毛躁躁。

    宁兰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她又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怕是在夜深人静时,陆建国便经常这样眷恋的凝视着他眼前这张画卷。

    而看着看着,仿佛便不仅仅只是刻入了脑海,渐渐地,还透入了骨髓。

    于是,他便不会忘了,不能忘了,永远也不要忘了!

    不知不觉,宁兰已经泣不成声。

    趁着陆建国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她又赶紧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现的将这封卷轴给原样不动的还了回去。

    紧接着,她又把自己的目光移向了那一沓医书。

    直觉告诉她,这应该不仅仅是一堆普通的医书,很有可能,其中的某一本,便记录了自从那次陆建国受伤之后,他所经历的心里路程。

    宁兰抿了抿自己略微有些干涩的唇瓣,在咽了一口唾沫之后,便再次将自己的手,伸向了那一堆医书。

    果然,一会儿之后,记录着陆建国近况的“医书”被她给找到了。

    而陆建国这人,做事十分谨慎。

    他自从察觉到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对之后,便开始在那里警惕的做着自己的记录。

    而他所写下来的这些东西,则是全部被夹杂在那些誊抄版的医书内页之中,前前后后则是被那些非常正经的各种疾病杂谈所掩盖。

    因此,这样一来,几乎能减少很大一部分人对他记忆的怀疑,但不曾想就这样的情况,还是没有瞒过宁兰和那位老国手。

    宁兰这时不禁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情,开始在那里认真地翻看起陆建国平日里几乎不怎么离手的这一沓医书。

    然后,她看着看着,便发现这中间有一段文字,是这样写道:“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忘了,我们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幸好,在此之前,我有先见之明的,在这上面留了个笔记,才知道我们这会儿刚从晋省那边九死一生的逃过来,现在又要到省那边去。”

    “只是,省,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但我每天看着……兰儿,却总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全部忘记掉她的模样。”

    “我该怎么办?离开她吗?不,我的灵魂不允许!和她在一起吗?可是,万一成了她的拖累……”

    宁兰目光在看到这样一段话的时候,不由目光一凝,然后紧抿着一张苍白的唇瓣,两手快速的将他这些笔记往后翻。

    还好,兴许是在隔了好几天之后,陆建国已经忘记掉了他之前所想到过的这一回事儿。

    宁兰看他又在上面写道:“最近这段时间,兰儿不是很开心?但是,我却见她竟然对隔壁家的老王笑了!为什么?是我太没用了吗?还是她觉得,我们现在自由恋爱的速度发展得太快,又并没有给她什么承诺,更别提说娶她!”

    “但兰儿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成亲一定是必然的!”

    宁兰看到陆建国所写的前面那些话还好,但看到后面一句,却是忍不住脸色微微一变。

    从小一起长大?

    她和陆建国两个人可是在少年时期认识的,哪里算得上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他现在这么说,难道……是他的脑子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宁兰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不由担心不已。

    紧接着,又开始混乱的想了许多,她想到了徐永芬,想到了那个女人最开始找上他们宁家的时候。

    似乎是转瞬间,她好像又想起了那天他们宁家准备远渡重洋,她犹豫不决的想要约陆建国出来见面时。

    不知为什么,宁兰的心里有过一瞬的陡然发凉。

    但紧跟着,她却是牙根紧咬,将陆建国所写的这些东西,愣是一个劲儿地翻看到了最后。

    她见着他最后几天的是这样在写:“兰儿……带着我上了一趟山,不知道又见了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回来,好像就一点儿也不愿意看见我。因为她,一看见我,就红着眼睛想哭。而我……并不想看到她哭。心,会痛。”

    在这简单的一两句话完了之后,陆建国又在那里写道:“兰儿病了,莫名感觉心慌,心冷。我不能让兰儿出事,必须得赶紧给她把脉,抓药,这样她才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后面的几页纸,宁兰再翻下去便已经是空白。

    但她看到这里的时候,几乎已经彻底明白了陆建国自从受伤以来的这段时间的变幻心情。

    不过,同样的,她最近这段时日,也快要被自己所有的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湮没。

    自责、愧疚、痛苦……

    但尽管如此,她仍是不会在这时放弃他!她要更努力的陪伴他!

    让他尽快走出这段对她同样担忧、自责、愧疚的日子!

    她如若真的爱他,那岂不应该是半点都不曾舍得伤害他的状态?

    所以,她必须得在未来的日子重新振作起来!不要让他再遭受到比这身体上更痛苦的伤害。

    毕竟,她已经深深地伤害过他一次了。

    是为了她,他才不能再在战场上,英勇奋战!

    而这一次,她则更应该在以后,用爱来让他圆满!

    哪怕是他以后真的会忘了她,也没关系,只要她还记得!只要她……

    后面更多的事情,还没能等宁兰将它仔细理清,这会儿刚从附近的药铺里抓完药的陆建国就已经回来了。

    陆建国看着哭得这样肝肠寸断的宁兰整个人站在门口,便忍不住狠狠的怔愣了一瞬。

    然后,他再低垂着眸光,失落的迈步进来,轻声对她说道:“兰儿,你不是已经病了?怎么不好好的躺在床上?”

    这时,宁兰听到陆建国的声音,才稍稍的反应了过来。

    她顺手将自己面上的眼泪一擦,然后再在那里红着个眼眶说道:“我只是在床上躺的久了,觉得有些不精神,这才下来在房间里走走。”

    “你这会儿药抓完了……”

    没等宁兰把话说完,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的陆建国,已经二话不说的走了过来,朝她的脸颊轻印了一个吻。

    紧接着,他这才眉峰一沉,不动声色的将宁兰所翻出来的这些医书,原模原样的给放了回去。

    宁兰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沉默的这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但这会儿,偏偏陆建国仿佛对此根本就不以为意一般,只在做好这些之后,便转身进去给宁兰煎药。

    屋子里,这诡异的气氛僵持了一阵,直到陆建国伸手用汤勺给半躺在床上的宁兰喂药时,她这才有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在那里出声细问道:“陆建国,你都看见了,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么?”

    哪怕是陆建国听见了宁兰这样的问话,他也始终只保持着沉默。

    然后,他再抬眸眉眼深沉的看了宁兰一眼,紧接着,宁兰愣是在她那样近似于威逼的眼神下,一滴不落的全部把汤碗里的药喝完,陆建国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兰儿,我对你没什么秘密。”

    “你之前在那一堆医书上所看见的那些,也并不是我有心要瞒你。”

    “我只是……怕我记不住。怕我很多东西隔一天就会忘,所以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将我每天所经历的东西写上去。”

    “当然,有一点我得在你面前承认,自从我在那个地方醒来之后,脑子里便经常是一片混乱。也就独独在看到我家祖上留给我的这些东西的时候,我的脑子,才会稍微清醒那么一点。”

    陆建国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地看着宁兰。

    他仿佛是怕宁兰不相信他所说的一般,便又在那里补充道:“兰儿,像现在这样的我,在你看来,会不会真的很没用?”

    “我身体受伤,再也不能上战场,更何况我,现在记忆已经出现了混乱。也就每天靠这种方式,才不至于分辨不清这世上的很多东西。”

    “要是我继续像这样下去,就连大夫……这种最后能被我拿来谋生的手段也不行,我……又哪里来的资格,才能娶到这样好的你?”

    宁兰被陆建国这番话说得默然了一瞬,但很快的,她又在那里闪动着眸光,一瞬不瞬的紧凝着他。

    突地,她出声唤他:“陆建国,那我问你,你愿意娶我吗?”

    陆建国被宁兰这样的话给问得,同样怔愣一瞬。

    他呆滞片刻,然后当即点头答道:“我当然愿意了!能娶到你,我……”是万年修来的福分。

    然而,后面这半句话,宁兰没有给他亲口说出来的机会。

    当即,就在那里半点都不曾拖泥带水地接话道:“好,那我嫁!”

    陆建国再次被他耳边所听到的消息给震蒙了。

    他有点不敢置信的从塌旁站起身,然后整个人又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两步,低喃着声音道:“我刚才应该是听错了,很有可能是我最近这段时间的病情又加重了。”

    “兰儿怎么会让我再娶她呢?要是将来我们生的孩子跟我一样是个傻子怎么办?”

    宁兰:“……”

    半晌后,宁兰不禁抽动着嘴角,硬生生的沙哑着嗓子,努力把陆建国给重新唤了过来。

    她在那里没好气地道:“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吗?”

    “你见过有人脑子就算是被烧坏了,但是却仍然可以过目不忘,奋力钻研医术的吗?”

    “陆建国,我今天就在这里认真的告诉你,我宁兰跟定你了!这辈子都不会嫌弃你!我……爱你!”

    伴随着宁兰的这句话声音一落,她原本那一张泛着点苍白色的脸颊,便开始不由自主地跟着泛红。

    紧接着,此刻离她约莫有三步之遥的陆建国,也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了一般,在那里不禁面露兴奋地楼抱住她道:“兰儿!兰儿!你告诉我,刚才你说的话都是真的?真的不是在骗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这辈子真的有这样好的运气,当真能娶到你!”

    陆建国一边兴奋着语气这样说,一边也开始心情激动的将自己脑袋往宁兰颈侧凑。

    宁兰当即羞红着一张脸,推他一把,佯怒道:“当然是真的,你见过宁兰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成?”

    于是,有了他们这一天的相商,两个人的婚事,基本上就这样定下来了。

    宁兰和陆建国两人还趁着这段时间心情好,干脆也在之前那老国手所居住的村里也亲自动手搭建了一处简陋的篱墙房。

    由于他们双方的长辈都不在省,直到他们快要真正成婚的那一天,宁兰和陆建国竟是费了好些心思,总算是请来了隐居在他们这村子里后山上的那位老国手。

    紧接着,就在他们成婚那天,那位老国手的大徒弟也跟着回来了。

    他们两人一同出席了他们的喜宴。

    直到那天席散之后,过去的七八年里,他们夫妻也一直像现在这样快活。

    当然,就是这七八年的时光,华国上下,可以说是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当初的政局已变,由两军的割据对垒,现在已变成了新政府专政。

    同时,之前一直在追捕陆建国和宁兰两人的那一方乱军,如今已然匆忙逃离至台岛。

    另外,就在这几年里,那位生前对陆建国和宁兰两夫妻算是颇有照顾的老国手俨然已经去世了。

    后来,他所隐居的那处破旧老宅,便只有他那传承了衣钵的大徒弟,为他仍旧坚守在那儿。

    当然,就是在这段时日,经过宁兰对陆建国的精心调理,他的病情虽然一直都是反反复复,没什么太大的好转,但也总不至于往更差的方向上发展。

    不过,所幸的是,他身上的这点毛病,倒是并不太影响他跟着那老国手的大徒弟时不时地一起行医。

    而唯一在这段和美的日子当中,有所缺憾的是,宁兰跟着陆建国许久,一直没有怀孕。

    当然,对此,陆建国不止一次给宁兰诊过脉,得出来的结果,差不都都是体弱宫寒,不易受孕。

    还好,哪怕就算是子嗣这方面的原因,也并不曾影响陆建国和他妻子对彼此的深情。

    只是,就在这天,陆建国在给村里的一户小孩儿诊断完病情之后,正准备提着药箱子回去,却不料一转眸竟是听到有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在那里十分恼怒地冲人喊:“你这个杀千刀的!再这样下去,我们家都要被你败完了!”

    “赌赌赌,还赌什么?”

    “哼,老娘要不是看在你卖肉挺能挣钱,家里祖宗又赐你姓陆的份儿上,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你他娘的,简直就是个混账!”

    而伴随着这妇女的话一出,她家里那爷们儿,当即也跟不服气一般在那儿吼道:“你个破鞋!你多大的脾气?你居然还有胆子叫老子混账!”

    “哼,当年你可是被关过军营的人!要不是当年老子有钱,又看中了你那一点儿皮相,不然怎么会买到你这种女人来做媳妇儿?”

    “也是,像你这种女人,哪怕是嫁人了,也还不会安分!心怕是野着呢!家里的那几个小东西,还指不定是谁的种呢!”

    他这可谓火上浇油的话这么一说,那妇女无疑是更火了。

    二话不说的,两人在那里掐起架来。

    而同时,刚巧从一旁路过的陆建国,脑海里却是对印象里这声音的主人,不禁恍惚一瞬。

    隐隐约约,他的耳朵里仿佛又听到了一阵“嘭嘭嘭”地刺耳枪声。

    陆建国这时候有点头疼,疼得他已是不自觉地额上泛着冷汗,还紧咬着唇瓣,佝偻地蹲下了身。

    恰在此时,那骂人的泼妇此刻正和他家的男人在那里各种不管不顾的奋力拉扯着,直到她的小腿肚,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差点儿一个不稳,就要被那玩意儿狼狈的一绊!

    当即那泼妇就变得更是动怒了!

    她一转过身,就对着此时正蹲坐在地上的那人在那里骂道:“好狗不挡道,你娘没教过你啊?”

    “敢在这里挡老娘的道,你可得要做好被我收拾地准备!”

    妇人正这样说着,却是不想,明明刚才还模样狼狈的埋头不知在干嘛的男人,竟倏然间,抬起了她那一双如同野兽般的眸!

    犀利!受伤!恨!

    那妇人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俨然惊了一瞬。

    不过,当她稍稍稳定好自己那被狠狠吓着了的激烈心跳,却是不由在那里万分惊诧地开口道:“建……建……建国哥?!”

    谁料,她这话一出,女人背后的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竟是直接抬脚过来,对着她的背,就是用力一踹!

    “你个野娘们儿!果然胆敢背着老子在外面勾搭外人!好啊你!今天可算是被我抓住了,看老子不好好的收拾你!”

    伴随着那男人的这话音一落,徐永芬竟真是被他那一脚的力道给踹得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

    电光火石之间,徐永芬已经微翘着她那一张自认为十分勾人的嘴唇,可是算计好了要在这样的借力下往她那许久不见的建国哥的怀里扑。

    谁曾想,还没等她彻底的扑过来,陆建国竟然就已经身手敏捷的往后直起身一闪!

    “嘭!”

    徐永芬这女人当即就狼狈的摔了个狗吃屎,还是脸朝地的那种!

    这会儿在周围围观着看好戏的村民们,见了这样一幕,不禁心有默契的在暗地里,哈哈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徐永芬已经沉黑下来了一张脸,动作缓缓地从地上起身,然后再万分嫌恶地回转过身瞪了她家男人一眼。

    只是这时,徐永芬的男人好不容易甩掉她这个多余的累赘,又哪里来的多余的心情去管她。

    赶紧的,他拍拍屁股走人,一溜烟儿的就跑到这附近的赌坊里去了。

    待得附近看热闹的人散得差不多之后,徐永芬这时想再凝神去找她自己方才在路上所碰到的那个人,俨然已经找不到了。

    人潮涌动中,她只来得及拉住一个正要准备走的围观路人问:“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吗?他什么样的身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小山村?”

    被徐永芬拉住问话的那个人当即眼神怪异的看向她一眼,心说,这女人该不会是真看上了人家陆大夫然后准备偷汉子吧?

    啧啧啧,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太不要脸了。

    路人这样想着,也便聪明的没有把陆建国的消息往外随意说。

    倒是徐永芬这会儿在偶然见到那人,又突然失掉跟他的联系之后,便不由心里隐隐泛着失落。

    可是,没多久,她的这种失落,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暗恨。

    等徐永芬回到自己家,她正一个劲儿地在那里使唤着她那两个大点儿的儿子做这做那。

    然后,等她一进门去看自家那正嗷嗷待哺的小女儿,不由站在原地思索,唉,一个便宜货。

    在这农村里养这女儿,她到底是给谁养呢?

    要是等到将来运气好,还不如将她送人算了。

    可是……算了吧,现在她还小,好歹是她亲生的,多少有点舍不得。

    好不容易,他们这边一母三儿的度过了孤寂的一夜,等到第二天清晨,徐永芬竟然好运的又见到了她所心心念念的陆建国。

    只是,这一次,她倒也没有急着上去打招呼。

    也是托了他们邻居家的福,这一两天,他家小孩儿生病了,现在陆建国正在给那丁点儿大的小孩儿诊脉。

    徐永芬这时正一直想办法在周围偷偷摸摸的看着。

    等到最后,陆建国一个人背着药箱离开,她便鬼鬼祟祟的一路跟了上去。

    这一天,她几乎腿都快走断了,才一路跟着他从周围这些病患的家里,一绕一绕的总算来到了离他们徐家村至少有三里地远的陆家村附近。

    她当时只在外面遥遥的看了一眼,便时隔多年,竟然又在这村里的院子外,见到了宁兰那个女人!

    登时,她便在那里咬牙暗恨!

    好啊,是她!

    他们两个果然还是背着她的眼睛纠缠在一起了!

    当年,要不是宁兰,她的建国哥所娶的女人就一定会是她自己!不然又哪里来宁兰那么多事?

    再说,当年,她的建国哥一定是想要让她能安全的逃出去,所以才带着宁兰一起跳河!

    本来她已经以为这么多年不见,既然连新政府那边都没有他的消息,说不定,他当年真的就已经……不!都是宁兰!都怪宁兰!这一切都是宁兰那个贱女人的错!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就要来和她抢她的建国哥!

    她恨死她了!恨死她了!

    那晚之后,徐永芬匆忙从小道上疾步走回去,然后她“嘭”地一声,不管不顾的关了门,半步都没再出去。

    连带着,她家里的那三个小孩儿也跟着莫名的受了好几天的委屈。

    这时,他们家里也就大儿子稍稍懂事些,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他在那里抓住徐永芬的衣角问:“妈妈,我听村里的伯伯们说,你不准备要我们了吗?”

    “真的不准备要我们了吗?”

    “你要抛弃掉爸爸和其他外面的野男人过是不是?可是,可是……我们是你的儿子呀!”

    陆家老大怕是也就在年幼的时候,才能说出这么一番软糯且天真的话。

    只不过,徐永芬什么人?她会被自家儿子这随便一两句话就给打动吗?

    登时,徐永芬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在那里虎着一张脸,对自家儿子道:“嘿!你个小蠢货!有你这么跟我这个当妈的这样说话的吗?”

    “来,告诉我,到底是哪个长舌妇在咱们一家子背后嚼舌根儿?看我明天不拖个扫把上去灭了她!”

    徐永芬在开口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到底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有几分怜惜的,只不过可能连这时的她,也并不太明白自己的这一份怜惜到底能管多大的用。

    陆远华在一听完自家母亲这样开口之后,便不由木然着张软糯的小脸,委屈地撇撇嘴唇,在那里要哭不哭的说道:“可是,他们都说你快不要我们了。”

    “还说我们不是爸爸亲生的。”

    徐永芬在听完自家儿子这话之后,忍不住心中怒火一起,在那里啐了一口之后,又对自己那个没用的丈夫骂了几句。

    最后,她在那里竟是低敛着眸光说道:“我倒想你们不是那没用的懦夫亲生的,可惜没办法,你们这当妈的,运气不太好。”

    “哼,好不容易看到个不错的男人,就算是那么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定下,可是又有什么用?半途还不是被那些野女人抢去!”

    “不过,远华啊,放心吧!你妈虽然在给你们挑亲生父亲的时候可能眼光不太好,但我保证,以后绝对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陆远华被自家母亲这样一说,不禁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

    之后的几天,徐永芬倒是好不容易待在自家里缓和了一下心态,然后便又跟往常一样开始每天吵吵嚷嚷的应付起她那不中用的丈夫。

    倒是陆建国这边,因着他本身的缘故,不知为什么,打从他在那街上听到那一抹让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之后,竟是回来没有对宁兰多提。

    而他在这之后,差不多也该是忘了。

    直到半个月过去,宁兰隐隐约约的从他们这些街坊邻居的口中听到了点风风雨雨,但她却心胸大度的并没当怎么一回事儿。

    况且,她听那些人说徐永芬那个女人现在已经成家了。

    而且,不仅成家了,还和她的丈夫,一个屠夫,有了三个孩子。

    一想到孩子,宁兰便不禁低垂下眼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怎么愣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调理,她的身上,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直到这天,陆建国照常为宁兰诊脉,却是忍不住眉心一跳,脸色怪异的再度给她换了一只手,重新又诊了一次。

    宁兰一见他这表情,不由跟着紧张的,眉心一跳。

    她动了动唇,终是忍不住在那里出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还是不行?我真的……”没有希望了?

    后面的话,宁兰还来不及说出口,却是被陆建国摇了摇头,一下子打断。

    他在那里皱眉沉声道:“我方才所诊出来的应该是喜脉。只不过,现在应该月份太浅,单靠这样诊脉,实际上看不太出来。”

    “那……”宁兰的心一跳,便情不自禁的出声,想要继续追问下去。

    却不料,陆建国仍旧没给她这样的机会,只是在那里微笑着看向她说道:“兰儿,你且宽心,有我在,等你月份大一点了再说。”

    “现在,我估摸着这胎儿在你肚子里左不过半个多月,脉象不稳,需等一个月左右再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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