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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在家横空不敢松懈。他知道父亲惯用的手段是拷问。严刑逼供更是家常便饭。他每天清晨跟青衣练一气猴子跳,然后飞速进食,以马的速度去会见老先生。

    老先生很儒雅,上课总喜欢穿一件肥硕的袍子。看上去很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大学问家。

    可横空第一天只看他一眼就看出他是个草包。青衣说他一肚子臭屎。每逢讲不通的论段他都借故去如厕。次数多了,碰到他磕巴,叹气,学生马上会报出四个字----温习,拉屎。数横空和青衣的气焰最嚣张,要么是每次如厕的先生找不到手纸,或者是书丢到桌下让先生去捡。先生爱惜袍子,又要顾及他那充满智慧换金子的脑袋,只得委身去抓,抓的时候总会碰到硬物,硬物有时是砚台,有时候是镇尺,有时候是不知从哪出来的磨脚石,碰得眼冒金星,袍子起折,他连喊糟蹋糟蹋,一面怒目圆睁,敲得戒尺开裂,喊,小子可恶也,当逐出课堂,啄其耳,掌其腮,令其不能作语也。

    听到此处,课堂早已乱成一团,横空喝了一早的大碗粥吐了个江海翻天。先生摇头撩袍疾步跑出,青衣跳上先生的案桌,把墨洒在宣纸下,又拿出《论语》盖住了。先生正好带人来打扫,其它人哄堂大笑,散学回家。

    横空和青衣可以想到先生拍案哇哇大叫又夹起书纸愤恨的样子。然后走着走着,他会发现自己心爱的袍子,啊呀,墨迹斑斑。老天啊,这是俺老人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以后,可怎么混饭吃呢?

    横空和青衣刚到家门,老儒家就告到了前庭。

    府夫人神定气若地看了看他那袍子,一杯茶的功夫让他老人家郑重地示范表演了一遍所谓的“君子风度”的经典动作:撩袍,起脚,屈膝,弯腰,弓臂,抱拳,上前一步,问安?----完毕。夫人立即吩咐管事去账房支十两银子给先生做件新袍子。并强调一定让裁缝给裁得合身些才好。青衣从门缝里瞅见,对横空说,这老家伙,讹诈呢,咱夫人就是好说话。赶明儿让他绊石头磕破了,让他朝老天爷要才有趣。

    先生见夫人如此大方,也不好意思起来。喝光了茶碗里的茶,起身说,夫人太厚爱了,二两已足矣,足矣。夫人颔首道,先生劳苦功高,府人的两个小儿顽劣,多亏先生教导海量。若不然,换作他人,定然不依。先生的秉性我是深知佩服的,外人也多称赞。以后还请先生多费心,我也赏外安然。先生固是委屈了些,日后小儿成就之时,定会亲自登门酬谢。今日留饭,先生赏个座吧,也好跟老爷叙叙旧。

    先生一听,左脚磕了右脚,说,夫人抬爱,老朽惭愧矣,今赏已重,再赏定不堪承受,告退,告退。

    横空看见父亲的行从来了,忙招青衣离开,怕又多生事端。父亲正好扯个线头,就是千篇万篇。其实他才不是什么好货色,瞧他那不敢正视母亲的混浊眼,就知道他做贼心虚。还有每次回家身上那不三不四的味儿,横空心里嘀咕着,越想越烦恼,找不到一处安净的地方消磨时光,只好叫上青衣去门楼。

    第六章 此花非彼花

    没有门人的门楼,已人去屋空。虽有花开着,却显不出门人在时的风雅韵致。青衣说,我看这门人深藏不露。横空想了想,说,只看别说话。他们小心翼翼地挨棵观赏。每盆花上都挂着门人写得花牌,那字很飘逸,却很有劲骨。

    青衣说,少爷,你的字就是跟门人学的吧?横空说,我是受了他的熏陶。对了,横空猛一拍手,青衣打了个激灵,僵着。横空说,这些花少了老长的灵气。门人身上有股巨大的暗流。是融合了天地明月的一股灵气。这些花跟他在一起日夜厮磨,染了他的灵气。这是一种浸染,是门人的一种无声却有形的浸染。

    好美的浸染啊,青衣不由地感叹道。他指着一盆水灵的植物对横空说,少爷,这就是你说的灵的浸染吧。

    横空上前看,他忽然脑门撞到了什么,可又立刻给撞了回来,是什么呢?这盆花的确与众不同,傲视群芳,冰洁灵动。

    他脑子在快速地一幕幕往后重现。他忽然俯身对半蹲的青衣说,别弄伤了它,它叫“冰心玉兰”。

    冰心玉兰?一个邋遢的下人不仅会养好看的花,写好看的字,还会起好听的名字。他果真这么了不起?青衣甚是不服地问。

    横空仰天长叹一声,说,我母亲可从来没把他当下人,我也没有。

    锦坠来传饭,横空和青衣同去饭厅,父亲母亲已落座,横空拿小丫头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让青衣也接着擦了,母亲说,青衣也一起吃吧。今儿个有外进的山鸡,做给老爷补身子的,你们也跟着尝尝鲜。横空故意先舀了一碗,递给母亲,又给自己和青衣舀了,喝的动静很大。他坐着别扭。母亲是怎么看怎么年轻,父亲是怎么看怎么老得快。他心里一哽,汤索然无味。推给青衣让他全喝了。

    父亲是有了瘾的。一日不摸女人的手他就过不来了门槛。他再这样闹下去,不光很老,而且很快就进鬼门关了。那时就不用找人给他提鞋,他也不用再找借口充什么大爷。

    青衣像听见似地在心里回应,你恨他吧?

    横空在心里回答,我恨他这个性。

    他去夹山味,却看见母亲凌厉的目光。

    横空不由打了个寒颤,母亲眼波中那异样的诡秘又搅乱了他血流的速度。他想,如果他不是她儿子,碰到她也会成为她的俘虏,乖乖就范。那雪山冰泉般涌动的眼波,能够打通一个最刚强男人的任督二脉。

    可现在横空关心的不是美女的问题,而是像母亲这样一个绝世美女为什么要这样看儿子?

    横空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他回到房里怎么也睡不着。推醒青衣,他奇怪这个小子居然天天能睡好。而且不迟到、不早退、勤劳刻苦。他暗地里拿他跟母亲对比,发现除了相貌,两人惊奇地相似。青衣半睡不醒地说,少爷,快三更了吧。五更怎么样,横空蛮横起来,他处处不如这个小子好命,还不如让他改名换姓算了。青衣用被子裏住只露半个脑袋,说,少爷,你抽风了。横空一拳扫过去,你麻风。起来,起来,陪我去散步。可----,少爷,现在外面不仅黑,而且冷得很。横空掰开青衣的嘴,敲他的大白牙,可惜呀,可惜,可惜你小子生了宝贵的身板顶着落魄的命。青衣还要还嘴,被横空一把捂住了,他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轻得像归巢的燕子。他问青衣,看见了吗?青衣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镇静下来说,看见了,是人。

    横空轻轻地扒开窗户,月光生冷地洒在地上,院中央的那棵老槐树,正努力地朝他探过腰,挡住了横空远眺的视线。</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