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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颜定定看了会儿澜夙,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逃避他的提议,而是认真道:“除了我的母亲是你们部族的圣女,除了宣楚的命令,你还有想让我回去的理由么?”

    “小姐……”澜夙大抵是不明白苏颜的意思,怔愣地抬头看着她。

    苏颜摇头:“没有,至少现在你还没有。澜夙,我不需要一个因为其他因素而叫我小姐的部下。你带着人回去……先别急,我要你去转告宣楚,我和宁泽烨的合作已断,再见即是敌人,让他带着你们先行返回雪域。有关于你提过的那支队伍……还是先藏好了,别让北涪任何当权者察觉。”

    “那小姐你何时回去?”澜夙急着追问道。

    苏颜看向楚南所在的院子,短暂沉默后却是答非所问:“你放心,不论何时我有了决定,都会告诉你们的。”

    “不,澜夙怎能留小姐一人在这里?楚公子他……”

    苏颜皱眉打断:“如今已入东沂境内,要不了多久明帝就会赶来,你觉得若是让他知道辛苦找回来的皇叔是因为你们伤成现在这样,他会怎么做?我最厌恶别人逼我,你再固执,待明帝出手,我绝不会给你们收尸,将来踏入北涪也绝不会进雪域冰原半步。”

    良久之后,澜夙方伏低身子叩首,“澜夙明白了。”

    因为到了东沂,随行又有段旭林的大军保护,老管家他们便不再急着赶路,将这院子继续租了下来,苏颜猜想,或许还有几分等着翁老的意思,她便紧挨着租了旁边的院子。

    不出几日,流沉和流风也搬到隔壁。

    这一日,澜夙刚带着那几人来和苏颜辞完行,流沉便过来了。

    当日乍见洗去妆容的流沉和流风时,苏颜还险些没认出来,眼下见了几日,也就渐渐习惯了。

    “流风其实并非我谢家后人。”流沉抬腿跨进院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本姓轩,算是我谢家世代的守卫和家仆。不过自从谢家满门被屠,他就和我的兄长没有差别了。不管是被那个疯子收为徒弟,逼着修炼奇怪的武功,还是被岚帝用蛊毒控制,他一直站在我身边。”

    苏颜不知道流沉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她也不在乎,现在的她满心只想摸清楚南的伤势。

    “李嘉做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隔壁无法靠近,便只能来你这说一句,非常抱歉。我们和那些跟过来的雪使镜使会跟在四周保护,直到他安然无恙地醒来。”

    苏颜这才抬眸看向流沉,却道:“我想,当初的李嘉要说过更好听的话。更重要的是,我同样无法靠近,你说与我听没有任何意义。”

    “既是如此,那便交由往后的时日来验证即可。”流沉深深望了她一眼,随即欠身离开。

    好不容易等到翁老和徐嬷嬷追过来,苏颜在见到徐嬷嬷的瞬间便急着问道:“师叔他现在如何了?”

    “仆妇亦是不知,翁老刚进去我便转过来找小姐了。”徐嬷嬷回道。

    苏颜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遍,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向隔壁走去,奈何还未走出自己这院门,就迎面撞见了一身常服的明帝。

    明帝的脸色微白,在这入了秋的时节额上还满是细小汗珠,就连衣摆,都灰扑扑的,想来是一路赶得很急。

    奚明衍取了帕子将额上擦净,跟着才对苏颜略一欠身,道:“明衍失礼了,这是……苏姑娘的易容?”

    “你看过师叔了吗?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苏颜没心思去想为什么堂堂的东沂帝王要对她如此谦逊,尤其此时连一向宽厚的老管家都不想看见她。

    奚明衍神色微顿:“明衍方才去探望时,听那老大夫的意思是不大好。苏姑娘可要随明衍一道过去?”

    “可以吗?”苏颜自然求之不得。

    奚明衍抿了丝浅笑,转身即向外开道。苏颜跟在身后,自那日后第一次踏进这座院子。

    正要再进去,老管家和翁老便出现了。

    老管家脸色顿变,大抵是顾忌明帝,只压着嗓音冷道:“陛下,公子正休息,您将这女人带来做什么?”

    “老东西,亏你活到这么大把年岁了,看事情竟还没个病秧子皇帝来得透彻!”翁老当着奚明衍的面直接刺道,“现在除了你口中的这女人,还有谁能让少谷主醒过来?”

    苏颜不由愣住,素来看不惯她的翁老这是……在帮她说话?

    一道震惊的还有老管家:“当初不是你说她会害了公子的么?怎么等我明白,你反而帮起她来了?你忘了公子还在里面躺着昏迷不醒?”

    “事情已然发生,我还能再说什么?”翁老冷哼一声,“少谷主是因她受伤也好,不是也好,你敢说少谷主最在乎的不是她?说你蠢你还真蠢,该拦的时候不拦,不该拦的时候尽瞎凑热闹。从现在起,少谷主的起居喂药都由这女人来接手,荀彦,把要注意的都和她说清楚。”

    翁老说完便转身离开,苏颜这才真的确定,这件事成了。枉她原本以为翁老来了之后会更难办,毕竟他是从一开始就反对她和楚南在一起的,不料事情却发展成了她完全没想过的情形。

    苏颜对上老管家震惊未收的脸庞,因为心情好,连他这样子也觉得可爱:“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老管家无可奈何地摔袖离去。

    “那皇叔就拜托给苏姑娘了,明衍不可久留,明日便得启程回京,但段将军会留下,率军护送你们一路抵达京城。皇叔的府邸明衍已经备好,只要提个字再昭告天下,皇叔的身份便无人能疑。不过这消息怕是掩不住,沿途会不会有三国的人来刺杀,明衍也说不准,是以,请苏姑娘务必小心,照顾好皇叔。”奚明衍对着苏颜再次欠身,言辞恳切神色认真,叫她也不得不佩服起他的好涵养来。

    身为一国之君,被人当面刺病秧子还能微笑不改。同样的,苏颜也知道他有多想让楚南回东沂,结果出了这事他还能对她如此温和有礼,着实难得。

    苏颜应下后,便跟着翁老留下的荀彦,仔细听了一遍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才忐忑地走去楚南的卧房。

    推开门,一室安静,唯有药香浮动。

    他就安静地躺在那儿,身上被他们清理得很安静,衣服也换了新,只是本该俊雅明艳的面庞覆上了层无力的苍白,就像是盛开正艳的一片桃花林骤然遇冬,花瓣上都裹上了浅浅的冬霜。

    苏颜小心翼翼地解开楚南的外衣和里衣查看伤口,就见肩头的印记还在,靠近心口的地方又多出一掌宽的狰狞伤疤,还有其他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不同伤痕。

    她颤抖地捏住他手腕,他的脉相太弱,以她的皮毛医术根本看不出具体情况,便又靠近了去听他的呼吸,却同样是弱不可闻。

    苏颜看着他,眼泪无法抑制地翻滚而出。

    不管是修太子追来的目的,还是他们能追上的原因,都与她脱不了关系。老管家没说错,如果不是她,他又如何能伤到今天这般地步?

    回想起从西陵回来的那一路,她都在怨抱他的隐瞒不解释,如今再想,他又什么时候是会解释的人了?上辈子一字不吭默默保护了她那么久,直到最后都为救她而死,不就和现在一样什么都不说?

    苏颜抬手擦去眼泪,将他的伤口仔细包扎好,又将他的衣服层层穿好,方道:“师叔,你不是说要帮我,还要陪着我一起回北涪的么?答应的事就不能反悔,我等着你好不好?可我性子急,不想等太久,最迟明年开春,我们就过去,你看好吗?”

    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纵然苏颜早有准备,此刻还是觉得心口被重击了一下。正是因为知道他有多强,面对这样虚弱的他才更难以接受,明明最开始就是自己决定了要帮他的,最后却是让他又一次因为她而折损,这让她该怎么接受?

    苏颜伏在榻沿,压着嗓音哭了出来。

    发泄过后,她便照着翁老的要求每日给楚南换药喂药,还兼顾着擦身喂食和换洗的任务。

    等确定了她能胜任后,一行人便再次启程,由段旭林和沿途的鬼谷弟子护送着向东沂京城而去。

    马车的空间很大,因为怕颠影响到楚南的伤势,速度并不快,脚底还铺了厚厚的软垫,苏颜闲着无聊便会从暗格里拿本书来念给他听。

    其实她更想和他单纯地聊天,但由于换药,荀彦或翁老经常会出现,她也不便说什么私密的话,等到了晚上,又该让他好好休息了,如此大半月过去,苏颜只是零散地和他说了几句前世的经历。

    这一日,苏颜刚给楚南擦洗好身子,正要给他穿上衣服,马车外便传来异样的动静。

    “有刺客!”高亢的示警声一起,大军齐整的脚步声便迅速朝马车围来。

    苏颜匆匆帮楚南套好衣物,又将铜盆送了出去,怕在混乱中打翻让里面的水湿了马车,太过潮湿的环境对他不好。

    然而就是这推开车厢门的一瞬间,一枚小石子被砸了进来。

    苏颜下意识防御,猛地合上门,却再无任何动静,那些打斗声,全在稍远的地方。

    她看了楚南一眼,将那“小石子”从角落里摸出来,犹豫着取下上面绑着的小布条。

    “今夜亥时三刻,河边密林一叙。苏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