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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见:宣来世

    马车直接进了皇宫,然后七拐八拐,不见了。∝>

    车轮在一处名叫黑月茗的大宅子前停下,这是赠心养病的地方,这里阳光很好又清静,可惜的是,赠心命不久矣。马车帘被一直跟着的太监掀开,然后扶下来一名妇人,妇人一身棕色芊纱裙,头顶棕色锦冠,一脸威严,她便是当今太后,黑月茗外跪了一排小太监,太后扶着那名随身太监的手腕就迈了进去,士兵在门外站成两排。

    阳光洒满的屋子里,赠心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身旁的小桌上是刚喝完的药和一直没吃的饭菜,就在这时门外晃来两个身影,“母后…“赠心见来者立刻要起身,太后刚迈进屋赶紧走过去把她扶着躺下:“无需行礼,好孩子,还难受吗?”赠心现在确实难受,从早上开始她就不断吐血,昏迷,这会儿胸口闷得很,但她还是强忍着疼痛开口:“母后能来看我…我的病就好了…”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太后含泪轻轻搂住赠心,赠心慢慢闭上眼,一滴泪落下,太后身旁的太监冷眼看着这一切。这名太监名叫宣来世,是太后的贴身太监,和丰莫囊平级,但他们唯一不同点是,宣来世会武功,太后在养不为成年后就放权了,然后带着人马去往抱岚寺礼佛,从此不出寺门,说是要为先帝所犯下的杀戮罪行忏悔,而这次她出寺来看望赠心,更说明赠心身体的严重性,赠心望着太后,心里暗暗明白了,自己真的活不久了。

    “母后,”所以,她开口,“恩?”“让皇上立妃吧….”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全部都启奏让养不为选妃,乜仁座站在武官一列,随波逐流。“胡说八道!”不为怒起将面前的奏折全扔到地上,众臣不敢抬起头,“皇后还没死呢!”不为眼中布满血丝:“朕不管你们说什么,先把皇后的病治好!”所有的大臣轻轻叹气,连他们都知道赠心是永远治不好了。

    “後英迭!”不为大吼一声,“臣在!”後英迭颤微微地站了出来,“你,身为御医茗的茗长,为何治不好皇后!”不为快要失去理智:“一天,朕只给你一天时间,你给朕制出最好的药,能把她救活的药!”他的声音在大茗四处徘徊,震得人耳膜疼,乜仁座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气氛很僵啊。

    “皇上…”後英迭‘噗通’一声跪下了,他也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了,从医这么多年,什么药没尝过,对赠心的病他真是尽力了,他缓缓把手放到管帽上,众臣吸了一口气,乜仁座眯着眼,事情不可收拾了啊,咸这一摘帽可就表示不干了,这御医茗还没有哪个御医能胜任御医茗茗长一职的。

    “皇上!”突然武官中站出一位,後英迭准备摘帽得手停住了,此人不到四十岁,瘦瘦高高,山羊胡垂到喉结处,此人名叫曾连天,是吏部审官,“曾爱卿?”不为平静下来:“你要是也是提议选妃就给朕出去!”“回皇上,臣家里有颗神药,”曾连天拱手:“我大女儿在春申江做生意,偶然与外邦人处得到这颗药,这药呈蓝色,圆形,据说可以治百病。”

    “还有这种神药?”“外邦人嘛,他们那儿有好多咱们没听过的东西,”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乜仁座站在队伍里眼珠一转,“什么药?叫什么名字?”不为激动地看着他,“此药名叫蓝雪,”曾连天说:“不过服用前要把它放于冰茗冷冻五天,”“好…来人啊,打开冰茗!”不为大叫,“是!”有两名士兵出列走了出去。

    “後爱卿你也起来,”不为说:“你马上派人跟曾爱卿回家取药,朕要快,要快点治好皇后的病!”“是,”後英迭起身,和曾连天一起走了出去,“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不为摸着心口坐会位子上,乜仁座眯眯眼,站直了等着退朝。“能治百病的药?”回家后乜仁座又把这事儿跟夫人说了,乜夫人眼睛一亮:“那对鸥竹的眼睛有没有用啊?”

    “能又怎么样,咱又不能把它要过来,那可是救皇后的性命的,”乜仁座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是寻思要是皇后剩一点就好了,”乜夫人看了一眼乜仁座:“呵,我看你是不希望儿子复明吧?”“我为何不想让他复明?”乜仁座放下杯子:“他是你儿子就不是我儿子啦?”

    “因为你怕他查!”乜夫人冷哼一声:“咱儿子那心气儿,一旦能看见了他能不到处搜查害他的人?你就是怕他查到你头上,你就完了,即使他肯原谅你你在他心里的形象也没了!”“你再瞎说!”被她说中了的乜仁座怒起,“怎么,你还要打人吗!”乜夫人气的摔了杯子:“那就打啊,最好打死,乜仁座,这两年我是怎么过得你还不清楚吗,我好好的一个儿子,就算他不当兵,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你说你,为了自己的前途愣是把他眼睛毒瞎了,你怀的什么心啊!这么一个大小伙子就被你毁成这样了!”

    “我不也没想到吗!”乜仁座情绪一激动给了她一巴掌,乜夫人捂着脸一愣,然后顿时哇哇大哭:“不过了,这日子不过了!我去买毒药,我和儿子一起吃,就你,就你这种丧尽天良的人独活在世上吧!”“老天啊,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乜仁座捶着脑袋蹲在了地上。乜家一片哀怨,皇宫里,一袭绿衣进了黑月茗。“宣公公?”赠心刚喝完药,伺候的小宫女刚出去,“娘娘,可好些了?”宣来世走到她身边,“好多了,”赠心心里明白,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安慰别人,因为自己不可能好多了。

    “那便好,我是来传达皇上的意思,今皇上得到了一种神药,须在冷库里冻上五天,”宣来世看着她:“五天后你服下,药到病除,”“真的?”赠心眼睛亮起来,嘴角不觉上翘,她欣喜地紧握双手,然后开心道:“那您帮我给皇上回个话,说我会坚强的挺过这五天,五天后不管有没有用我都愿一试。”

    “好,只要娘娘有信心,就一定能好起来,”宣来世扶住她胳膊,把她微微扬起的身体放平:“您好好休息,太后说她明天来看你,”“谢…谢谢,”赠心惨白的一笑,眼神暗了暗,“那老奴就先告辞了,”宣来世起身缓步离开,赠心偏过头,望着窗外落下的光,心里彻底黑暗了。

    这诺大的皇宫里,除了皇上,没有人希望自己活着。

    第二天一早,赠心没有等来太后,却等来了丰莫囊。“皇上让我送来一些糕点,”丰莫囊端着一盘子颜色各异的点心,放在了本就堆满水果点心的桌子上:“皇上今天下午再过来,他已经好几天不理国事了,再这么下去…”

    “我懂,”赠心费力的开口:“丰公公…替我办件事好吗?”“您说,”丰莫囊俯在床边,“上次一见,甚是想念,您帮我把鸥竹的妻子请来吧,”赠心缓缓道:“她虽然不会说话,但…”“老奴知道,”丰莫囊看出她说话很费劲,于是起身往外走了,赠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痛苦的闭上了眼,体内一大波寒气正在扩散,她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叫玖茜进宫?”丰莫囊到了乜家的时候乜仁座很惊讶,“是,上次娘娘见过她一次,很是喜欢,”丰莫囊说道:“娘娘深居院中,又没个能说话的朋友,所以…”“好好好,”乜仁座未起疑,于是转身叫道:“来人,把少夫人叫出来,”话音落,不一会儿菛沅便被打扮好了带出来,两眼惊恐地看着丰莫囊,他刚才在被家仆强行打扮的时候听说了,皇后要自己进宫,他很是惊恐,自己又没犯事,为何要叫自己去?!

    菛沅还是很懂礼数的,见到丰莫囊马上俯身行礼,“走吧,”丰莫囊一挥拂尘转身往外走,菛沅害怕的往身后看,乜仁座站在原地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去,菛沅只好叹了口气迈出了大门,门口停着从茗里出来的轿子,丰莫囊撩开轿帘,菛沅小心翼翼的坐进去,然后不安的被抬走了。

    菛沅拽紧衣角,浑身颤抖的快要哭了,小崁啊,都是我害了你,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我现在好害怕啊….轿子进了茗,七拐八拐的到了赠心门前,菛沅缓缓走下来,小心的进了屋子,屋子里的小太监都退了出去,菛沅更紧张了。“来了?”赠心从床上缓缓坐起,却还是无力的倚着枕头:“坐吧。”

    菛沅小心的笑笑,然后坐到离她较远的椅子上,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身边那些好看的点心上,“鸥竹近来可好?”赠心淡淡的看着她,菛沅紧张的一激灵,然后微微点头,“那就好,他们都好我就放心了,”赠心看了一眼身边:“你喜欢吃甜食吗?”菛沅一愣,心想这是在考验什么吗?“不要误会,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了,”赠心指了指身边的点心:“你看,皇上每天都送来这么多东西,放着可惜了,不知弟妹你…”

    ‘唰!’下一秒菛沅便闪到了她身边,抱着一堆好吃的回到座位上吃起来,时而冲她笑笑,赠心也跟着笑了:“你能喜欢这些,我很高兴,”阳光渐渐散进屋内,菛沅吃着点心听赠心说些宫里的事,还有鸥竹儿时的事,她说鸥竹小时候就很优秀,什么都会,性格也很阳光,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将军,为国打仗。

    就在这种氛围里,菛沅渐渐不再紧张了,他感觉赠心就像一个邻家大姐姐一样,最关键的是她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娘娘,该吃药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口响起了个太监声,菛沅赶紧放下吃的,站起来作揖,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再打扰赠心就无法休息了。

    “等一下,”赠心突然用胳膊硬撑着自己坐起来:“我有礼物给你,拿回去好好吃,”‘吃?’菛沅站住了脚,这茗里的好东西肯定不少,而皇后要赏给自己的肯定也是好东西!

    一名小太监端进来一大盘粉色软嫩的糕点,半透明,还一抖一抖的,菛沅看傻了,这是个什么玩意?“这叫布丁,是前些日子外邦进贡的,”赠心说:“这东西很凉,所以得一直在冰茗放着,我又不能吃,就把它给你好了,反正你爱吃甜的,这个你应该喜欢,”菛沅感恩戴德的接过,轻轻咬了一口,恩!又甜又凉!

    “回去你要是吃不完就冻被起来,我记得乜府是有冰茗的,”赠心眸色渐深:“这布丁最底层有颗肉丸,我估摸着是咸的,你要是不爱吃就给鸥竹,”菛沅赶紧把布丁放在一旁,然后跪下谢赏,赠心淡淡的笑了:“你也不用感谢,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到了。”

    菛沅觉得这话不对,好奇的抬起头,赠心却把头偏到一旁,身体滑进被窝里,看样子是要睡了,菛沅赶紧起身端着布丁乐呵呵的跑了,他走以后赠心才慢慢转回头,望着门外偶尔飘过的树叶,默默的流下了泪,然后翻过身,把自己蒙在被窝里大哭起来。菛沅还是很懂规矩的,皇后赏的东西应该全家都看一眼,乜仁座让家仆端去冰茗,并对菛沅说:“等鸥竹醒了你们一起吃哈。”

    菛沅表面上温顺的点头,一转脸耷拉着眼皮:“还要等内货一起吃,尼玛等他醒了都长毛了好吗!”“嘶,好奇怪啊,皇后娘娘干嘛要突然赏你一个布丁呢?”菛沅去找还在被关禁闭的小崁聊天,隔着门埋怨他不能陪自己进宫,小崁的注意力却在那个布丁上。

    “我长得好看呗,”菛沅大言不惭:“我爹我娘的好基因都给了我和我姐,啧,就我这副皮囊,到了青楼绝逼头牌!”“皇后跟你总共才见过一面,而且你又不说话,”小崁摸着下巴:“她与乜少爷一起长大,按理说她应该清楚乜少爷不吃甜食,为什么要送你俩一个这么大的布丁呢?”

    “我再说一遍,老子长得好!”菛沅气的直拍门:“那皇后心里一定在想,哇,好几百年才出这么一个美女让我给碰上了,我得好好招待啊,”“放屁,还好几百年,皇后又不是个王八,”小崁白了他一眼:“不过我最近可听到一些消息啊,”“什么?”菛沅随手摘下小崁门前一根树枝,“我听经常来我门前扫地的家仆说,皇后快不行了,”小崁摸摸下巴:“皇上好像给她寻了个神药,据说吃了病就能好。”

    “看来真的快不行了…多好的一个人啊,”菛沅嘟嘟嘴:“不过神药…如果我们能得到它就好了,”“你要神药干什么?”“救那个乜鸥竹啊,”菛沅脱口而出:“不然你就会被这么一直关着,我得把他救活,我想清楚了,杀他不是报仇的办法,我应该理智,我得让他亲自到咱家去,让他知道我姐是怎么死的,让他给我姐磕头!”

    “你终于想明白了,这才是正道,”小崁正说着,忽然不远处有几个家仆说着话往这边走,“有人来了,”菛沅转身要走:“你好好的,我总会把你救出来的,”“快走吧,你不给我惹麻烦就好了,”小崁嘴上这么说,但眼睛还是想透过门缝看到自家少爷平安逃走。

    梅雨街,一家烧烤摊前,昭忧正吃的满足,突然一个人挡在了她面前。“小姐?”昭忧拿起一根烤串:“要不要来一口?”“你还有心思吃!”冷雨把她手里的东西夺下:“宣公公有信了,说皇后日子不多了,让我们赶紧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准备进宫啊,?冷雨无语道:?我不是早告诉你了,等皇后一死,你就可以嫁进皇宫,当个妃子,借机会杀了皇帝,??哦,对了,?昭忧用手指点着下巴:?宣公公是我们的靠山,有了他,我就可以直通皇宫了。??所以啊你得准备好一切,?冷雨看着她:?你可不能就这么吊儿郎当的进去啊。?

    ?呵,不就是演戏么,这天下还没人能跟我比演技呢,?昭忧笑道:?皇帝?我一把拿下,??别瞎说了,?冷雨侧过身准备走:?从见到你到现在我可看不出你有演技,??是吗,?昭忧走到她面前:?那大小姐,我问你,你觉得我是衷心于你们吗??这句话问住了冷雨,她承认,她从不觉得饶昭忧有一颗衷心。

    ?这就是演技,?昭忧转身笑着走了:?你永远无法在我脸上看到我的真心,?冷雨望着她妖艳的身影埋没在人海里,突然发现,不管是谁,似乎真的没看透过她。第二天一切如往常,养不为上朝,然后去书房批奏折,他派去的人回来告诉他,皇后精神挺好,不为于是放心了,他默念着,赠心,快了,就快到五天之期了,你就要好起来了!

    赠心从床上坐起,下床走到书桌前,研磨,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些什么,然后带着惨淡的微笑把这张纸藏于枕下,又躺回床上,盖好被,慢慢的吐出最后一口气,那一滴留恋的泪,无声无息的流下??鸥竹?鸥竹啊??冥冥中,有种熟悉的声音传来。

    ?恩?赠心姐姐??鸥竹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赠心微笑着坐在他面前,带着慈祥的目光,?我能看见你了!?鸥竹欢呼着:?赠心姐姐我的眼睛好了!那就好,?赠心伸出手摸摸他的头:?鸥竹啊,你可不能老躺着,朝廷需要你,这个个国家需要你,不为也需要你,??是,?鸥竹认真的看着她:?姐姐你怎么来了???姐姐是来跟你告别的,??你要去哪???姐姐要去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没有病痛的折磨,也没有各种势力的勾心斗角?赠心平淡的说着:?只是啊,我没来得及和不为道别,所以你快醒来吧,我要是走了,他会垮的,他是一国之君啊,他倒了,这个国家不就完了吗??

    ?姐姐,你不要走!?鸥竹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既然知道皇上会垮,那你怎么忍心可我要是不走,他会有危险的,?赠心说:?我活的够久了,我不能再逗留了,因为我再活着,只会拖累不为,他这样永远无法长大,无法去面对真正的大风大浪,??姐姐赠心姐姐??鸥竹哭了,?鸥竹,你要赶快醒来啊,?赠心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只有你真正苏醒了,这个国家才会壮大,你要帮助不为啊,他有时候会糊涂,看不清一些花言巧语,你得帮他,不要让这个国家毁在奸臣手里,??可我我是个瞎子啊,??你总会看见的,?赠心放开他的手:?因为,你的心里,什么都能看见??

    ?赠心姐姐!?鸥竹看她起身,慢慢往外走,?你不要走,你不能走!?鸥竹跳下床想去追她,却摔在了地上,四周再次一片漆黑,她不见了,鸥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老样子,什么都看不见。?鸥竹,你得醒来啊??那一声宛若召唤的声音,使鸥竹内心掀起波澜。刺眼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来,落在地上化作万朵野花,床上的少年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