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司马相如：大汉帝国的风流才子
提起四川成都，人们会很自然地想到两个重要的古代名人，一个是军事家诸葛亮，一个是大文豪司马相如。诸葛亮的故事，四大名著之一的《三国演义》已经将其写透写绝写得近乎妖了，但是司马相如却还未曾如此。于是，笔者在游览成都驷马桥时，想起班固的盛赞：“文章西汉两司马”，以及鲁迅在《汉文学史纲要》中指出：“武帝时文人，赋莫若司马相如，文莫若司马迁”，不禁感慨万千，景仰不已，遂决定写一写这位名传千古的辞赋家。
（1）万贯家财买得一个郎官当
司马相如出生于公元前179年，死于公元前118年，活了62岁。不过这个岁数已经不错了，古代人们的平均寿命也就三四十岁，许多皇帝30多岁就死翘翘了。司马相如的出生地存在争论，有人说是成都市，也有人说是南充市蓬安县。但是，由于成都这个地方风景如画、气候宜人，再加上司马迁在《史记》中称司马相如出生在成都，那笔者就暂且以成都为准吧。
司马相如的家境很好，年幼时过了一段“富二代”的浪荡生活，当时的小伙伴很多，最交好的是王吉和杨得意，他们都在文翁石室读书。文翁不是地名，而是一个人，这个人官当得很大，是蜀郡太守（成都市长）。文翁石室，其实就是官方的学校，教学质量很高，相当于“四川大学”这样。而司马相如在学校中，虽然是“富二代”，但人家一点也不贪玩，更不是白痴，而是学校的高材生之一。他最喜欢的功课是儒家的经书和文学，其中对文学最具天赋，读书时就能作文写赋了。
本以为要等到“大学”毕业后，才出去找工作，但因为司马相如家里有钱，在其毕业前就出资在首都（长安）为他找了一份好差事，于是司马相如便提前毕业了。
家里花了很大一笔钱，到底为司马相如找了一件什么样的差事呢？原来就是给当时的皇帝汉景帝当侍从，这是一个郎官。什么是郎官呢，我们先查下历史：秦、汉，郎官属郎中令（汉武帝改为光禄勋），员额不定，最多时达五千人，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四等。以守卫门户，出充车骑为主要职责，亦随时备帝王顾问差遣。初以任子（因父兄功绩得保任授官者）、赀选（以有相当财产得任官资格者）为充任，武帝从董仲舒议，始使郡国每年保荐孝廉为郎中。两汉郎官常有出任地方长吏的机会，时人视为出仕的重要途径。东汉以尚书台为政务中枢，分曹（相当于后世的部和司）设尚书郎。郎官遂从侍从官变为各行政部门长官，不再隶属光禄勋。此外，汉代郎官亦称山郎。除议郎外，郎官均须执戟宿卫殿门，号为轮流当值，其实非出钱送礼，取得文书，不能出外。时人以山为财用所出，号郎官为“山郎”。（见《汉书·杨恽传》及张晏注）
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当时朝廷有个政策，凡是能给朝廷上交一定钱财的家庭，就可以把一个孩子送到皇帝的身边去当侍从（郎官）。司马相如的家里还算有钱，于是就花了很大一笔费用，在景帝前元七年（公元前150）那一年，让他进了皇宫。当时和和司马相如一起参选还有他的小伙伴王吉和杨得意，王吉运气差没能被选中，杨得意和司马相如被选中了。但又由于司马相如人长得很帅，并高大威猛，便成了景帝的近身侍卫，取名为“武骑常侍”，大概就是仪仗队的一名队员。
司马相如本来是个浪荡的文学青年，对于侍卫这样的体力活并不太喜欢，心里难免有一些失落。但是家里出了那么多钱才搞的这么一个工作，不可能辞职不干打包回家，于是只得坚持坚持再坚持。幸好，司马相如没干多久，就遇到了自己的伯乐——梁孝王刘武，也就是汉文帝的儿子，汉景帝的弟弟。这个王爷是文学界的超级大粉丝，特别喜欢和文化人做朋友，并常常帮助他们。他的封国是梁国，今天河南省商丘市一带，当时俨然就是全中国的文学艺术中心著名的大文豪邹阳、枚乘、严忌等都是梁孝王的座上之客。这次梁孝王来朝，把这一批国宝级的大文人都带到了首都。司马相如见到这种排场大受鼓舞，于是以患病为借口，屁颠屁颠地跑到梁孝王那里去了。
梁孝王让司马相如与邹阳、枚乘等文学大师同住在一个酒店里。见到枚乘等一批文坛大腕，司马相如高兴万分，常常虚心请教，很快文学水平就一路飙升，进步惊人。几年后，他就独自撰写了《子虚赋》、《美人赋》等佳篇。
汉景帝中元六年（公元前144年）梁孝王死了，一批文学大腕没有了依靠，便各奔东西，四散开了。司马相如不愿意回到皇宫去当站岗的差，便只得又返回成都。当时，司马相如的父母可能已经死了，家境转微，司马相如无业在家，他的生活渐渐寒酸起来。
（2）风流才子琴挑思春寡妇
无奈之下，司马相如便去投奔自己的儿时伙伴王吉。前面已经提到王吉虽然没能被选中去首都，但好歹也在家乡谋了个小公务员当，如今时过境迁，竟已在升职为临邛的县令（县长）了。
到了临邛，见到了久违多时的儿时伙伴，司马相如高兴得不行。而王吉也是快乐无比，天天请司马相如大鱼大肉，招待得相当殷勤。为何王吉要这么优待司马相如呢。一是，两个人是穿开裆裤的发小。当年，朱元璋当马夫时，见到已升为千总的汤和、徐达，三人照样不分彼此，把酒言欢，徐达、汤和还让朱元璋坐上席。因此，王吉对司马相如的感情亦如此，交情是相当到位了。二是，王吉当了这么多年基层公务员，也不是傻子，司马相如当年在“大学”时可是高材生，又到皇帝身边呆过，现在仅是一时落魄，以后终究会有大前途的。于是，王吉便将司马相如当着绩优股，进行感情投资。
临邛县的富豪官员看到一县之长王吉对司马相如优待有加，感到很奇怪，遂也对司马相如高看几分。这不，临邛县的首富卓王孙邀请地方官员和名望贵族宴会时，便将司马相如也一并邀请了。
但宴会开始时，所有人都到了，就差一个司马相如。看到这处，大家是不是有些熟悉，大人物总是要摆谱的。另外，司马相如可能在学习王羲之，当年王羲之讨媳妇，就是躺在床上装“若无其事”，而幸运娶到了太尉（国防部长）之女，还产生一个著名的成语“东床快婿”。眼见司马相如还不来，卓王孙就派手下去请。但是去的人角色低微，没能请动，接着县令王吉便亲自去把司马相如请到了卓王顺的府上。
大伙到齐之后，卓王孙带领众宾客向司马相如敬酒，大家都说了一些奉承之话，虚伪之话。正在大家喝得乐呵时，王吉端起酒杯，郑重向大家介绍说：“各位亲朋，我要郑重介绍下相如先生。他可是当今第一名流，不仅文章写得好，而且琴也奏得好！”
县令才说完，下面便呼声一片，真心的，违心的都有。一些人还高喊着，要请司马相如弹奏一曲。司马相如假意推辞了一番，便弹奏起来，首先是一支短曲，后来他发现竹帘后面有一个漂亮女子在听琴，知道是寡妇卓文君，便又施展自己高超的琴技，弹起了一曲《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司马相如很聪明，竟巧妙地通过琴声，向卓文君表达了自己求爱的心情。
由于卓文君本来就是个才女，又十分喜爱音乐，一听到琴声，就偷偷地躲在帘子后面看。卓文君深懂琴理，听出了琴声中的意思。而宴席上的宾客，当然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为了恭维司马相如，一味地拍手叫好。
司马相如回去以后，就用钱买通了卓文君的仆人，通过仆人送给卓文君一封求爱信。卓文君接到求爱信激动不已，但她知道父亲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便在一天月黑风高的晚上，偷偷地跑出来，投奔了司马相如。俩人遂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辉煌大事——私奔，连夜乘车回到成都。
但是，一个人是风流才子，一个人富贵寡妇，好吃懒做，坐吃山空，很快就家徒四壁，日子相当窘迫起来。于是，小两口便在床上商量起来。司马相如说：“没钱了，日子咋过？！”卓文君回答：“哎，我看还是要回去靠老汉！”司马相如：“听说他放言不会给我们一分钱！”“哼，有办法，我父亲是个爱面子的人，我们就到临邛去开小酒店，他看不下去就不得不给我们钱。”
小两口商量好，便卖掉车马回临邛开小酒店了，卓文君还亲自烤酒。这一消息很快就在临邛炸开了锅，卓王孙气不过，看到自己女儿在家门口现丑，没办法只得承认了他们的爱情。为了证明自己不小气，卓老板还忍痛割肉，给小两口送去了一百个仆人和百万钱财，顺带卓文君嫁时的衣被财物，并抛下一句话：“老子不差钱，就差面子，这些钱你们拿去，别再在临邛现宝了，老子眼不见心不烦！”
就这样，司马相如通过“琴诱少妇”、“欲擒故纵”、“草船借箭”、“四两拨千斤”等办法，圆满实现衣食无忧，从而进入有闲有钱的上流阶层。之后，他们便按照岳父的要求，回到成都过起了财主般的高品质生活。
（3）一赋惊帝王 二赋助皇后
卓文君这个富贵少妇怕是有旺夫命，自从司马相如和他勾搭上了，不仅过上了富豪般的生活，还因一篇《太虚赋》惊动大汉武帝刘彻。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汉武帝在读书时无意间看到了《太虚赋》这篇文章，叹为观止，爱不释手，拍腿感叹道：“这文章写得真是空前绝后，可惜啊，可惜！朕没能跟他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这时一个手下狗监杨得意便趁机进言：“陛下，你说的人曾是先皇的武骑常侍，如今正值壮年！”
汉武帝听了顿时兴奋起来，又追问道：“真的么？快，快帮我招他进殿问话！”
于是万分得意的杨狗监，便屁颠屁颠地跑到成都，将这大好消息告诉了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听了后大喜，觉得自己终于被当朝皇帝给看上了，遂请杨得意海吃海喝，花天酒地了一番。同时，他还将这个大喜事告知了岳父大人。卓王孙这个大富豪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女婿不简单，自那之后再也不骂娘了，反而逢人就夸女婿司马相如牛逼，才华横溢，冠绝四方。
到了首都，在殿上见到汉武帝，司马相如诚惶诚恐，但又不失文人气质。汉武帝细细打量眼前人，本以为文人都长得丑，没想到司马相如还是个帅哥，器宇轩昂，一身贵气，大为欢喜，他问道：“司马先生，这《子虚赋》是你写的？”
“是的，但是皇帝看到这篇只是写诸侯的，我再写篇赋天子的，一定会更好！”
汉武帝听到这话很高兴，并立即命令司马相如尽快写出来。
司马相如听后精神抖擞，回家后就开始搜索资料进行文学创作。很快，一篇空前绝后的《上林赋》便炮制而成，行文洋洋洒洒，飘逸狂放，极尽八荒，气场更是空前绝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汉武帝诵读到这篇文章，心花怒放，连声叫好：“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先生这样的文豪，以后就留在朕的身边啦！”
于是，汉武帝这个大老板就把司马相如留在中央机关工作了，还让其挂了个文化顾问的闲职，这有点像李白当年，是翰林供奉，主要工作就是隔三差五写几篇歌功颂德的文章。
司马相如被皇帝特招了，名气顿时响彻整个大汉。当时，皇后陈阿娇被贬至长门宫（汉代长安别宫之一，在长安城南。原是馆陶公主献给汉武帝的一所园林），终日以泪洗面。于是，有人便向阿娇献计，遂命一个心腹内监携了黄金千斤，向大文士司马相如请求代做一篇赋，以写出自己深居长门的闺怨。司马相如收了黄金后，便作了《长门赋》。赋中诉说了一深宫永巷女子愁闷悲思：“……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该赋乃陈皇后欲借文人笔墨，感悟君心，命宫人日日传诵，希望为武帝所听到而回心转意。《长门赋》虽是千古佳文，读之令人动容，但陈阿娇毕竟年老色衰，再也挽不回武帝的旧情了。在馆陶公主死后，陈阿娇寥落悲郁，不久也香消玉殒，带着遗恨魂归黄泉，葬于霸陵亭。
（4）授命安抚巴蜀少数民族
因为辞赋写得好，司马相如于是受到了重用。其中，他负责过招抚过巴蜀少数民族一事。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汉武帝派大将军唐蒙征南越，通夜郎，“巴蜀民大惊恐”，随后又派司马相如出使巴蜀，对当地的少数民族进行安抚。来到蜀地后，司马相如写下了名作《谕巴蜀檄》，呼吁巴蜀百姓“急国家之难”、“尽人臣之道”，理解和支持开发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后来，汉武帝又任命司马相如为中郎将，令持节出使。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等，乘坐四匹马驾驭的传车向前奔驰，凭借巴、蜀的官吏和财物去拢络西南夷。相如等到达蜀郡，当时的蜀郡太守（成都市长）率领文武百官赶到北郊，以最高礼遇迎接。于是，司马相如便以名篇《难蜀父老》以解答问题的形式，阐明为什么要和少数民族相处的道理，文章苍劲优美，说理透彻，成功地说服了众人，使少数民族与汉廷合作为开发西南边疆作出了贡献。
看到自己的女婿荣归故里，卓王孙便带着临邛诸位父老凭借关系来到相如门下，献上牛和酒，与相如畅叙欢乐之情。当时，卓王孙喟然感叹：“我确实没有眼光啊，差点看错了我这个女婿”，随后，他还把一份丰厚的财物赠给了文君，使其与儿子所分均等。
司马相如平定了西南夷，邛、笮、冉、駹、斯榆的君长都请求成为汉王朝的臣子，于是拆除了旧有的关隘，使边关扩大，西边到达沫水和若水，南边到达牂（zāng，脏）柯，以此为边界，开通了灵关道，在孙水上建桥，直通邛、笮。相如还京报告汉武帝，武帝听了后特别高兴，对其大为赞赏。
（5）得志的花花公子见异思迁
正当司马相如大受恩宠，前程似锦时，感情又出现了问题了。当时，司马相如渐渐耽于逸乐，日日周旋在脂粉堆里。后来，他遇到了一个美貌的茂陵女子，十分漂亮，身材苗条，迷人多彩，司马相如喜欢得非常，便欲纳其为妾。
这个见异思迁的文人骚客，当时觉得自己不仅是中郎将，身份不凡，还才华横溢，粉丝众多，便兴起了休妻的念头。有一天，司马相如喝了二两酒，心血来潮就写了一封信，并派人送给卓文君。信上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十三个大字，并要卓文君立刻回信。
卓文君看了信，觉得两人感情出现危机，她深知这是丈夫有意为难自己，十分伤心。想着自己如此深爱司马相如，对方竟然忘了当年的恩爱。卓文君很是气愤：“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你家徒四壁，我顶着家里的压力，和你私奔。没有嫌弃你穷，没有嫌弃你没身份，后来还和你一起出谋要了我父亲的几百万巨款。没有我，你能有现在的成就，还能有美貌的才女喜欢你？！”卓文君越想越气，但气归气，但还得想办法处理感情危机。
经过深思熟虑后，卓文君遂写了一封回信和一首诗。这封信很有才气，令人读之动容。回信如下：“一别之后，二地悬念，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言千语说不尽，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几断，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附：白头吟
（卓文君）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徙徙。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司马相如收到卓文君写的信和诗后，一读惊叹不已，二读肝肠寸断，三读悔恨万千。夫人的才思敏捷，和对自己的一往情深，都使他心弦受到很大的震撼，于是很快地打消了休妻的念头。
后来，司马相如因病免官，离开京城。当时汉武帝说：“司马相如病得很厉害，可派人去把他的书全部取回来；如果不这样做，以后就散失了。”当官员所忠前往茂陵，而相如已经死去，家中没有书。询问卓文君，她回答说：“长卿本来不曾有书。他时时写书，别人就时时取走，因而家中总是空空的。长卿还没死的时候，写过一卷书，他说如有使者来取书，就把它献上。再没有别的书了。”他留下来的书上写的是有关封禅的事，进献给所忠。所忠把书再进献给汉武帝，汉武帝惊其为奇书。
一代文学天才就此离开人世，但是他的文学作品却永远流传。正如伟大诗人李白评价他的那样，“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