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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节是一个在我们的日历上并不存在的节日,但事实上我们差不多天天都在过节,在这样一个疯狂变化、断裂、信息爆炸的时代,每天都有妖魔诞生,着了魔的人们在各种各样的领域里侨妆打扮,表演撒欢。到处布满陷井,玩笑套着玩笑,骗局重叠着骗局,人们处于真幻难辨的境地,常常把镜子里的幻象当实景,满街都是狂人。

    关于鬼节的事很早就在红楼暗地里酝酿起来,这一点子就像丢一粒种子在地里,当你看不到它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时候,并不等于它不存在。

    前面说过,阿丁就像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电脑游戏的人物,他时隐时现,神出鬼没,吃晚饭的时候他还在长桌的另一端,晚饭过后倏地一下就不见了。后来乔大红又看到他坐在电脑前玩一种古堡幽灵的游戏,这个游戏使乔大红想起阿丁衣柜里的那些古装,游戏里的所有人物都穿着这种衣服,宽松,轻飘,来无影去无踪。

    乔大红躺在床上,注视着一个人的背影。她刚洗完澡,感到全身松软无比,身体内部充满了一种既空洞又饱涨情绪。

    他那深灰色的背影在这样的暗夜里显得很有诱惑力,她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发呆,她想不起他们上一次做爱是在什么时候了,她躺在那里,感到自己像一具毫无生机的木乃伊,柔软的床垫和被褥都成为一种毫无意义的虚设,她感到每翻一下身都像针扎一样难受,她不敢动,生怕稍一动作就会在全身引起大规模的骚乱,血液载着欲望的细胞在她年轻的、易于冲动的体内东奔西撞,她感到自己的**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空气中迅速膨胀,越变越大,她不得不用双手捂住**让它们停止生长,可它们似乎根本不听她的话,它们仿佛是受另外的神经系统控制的,她的手显然与她的**不成比例,她看到她樱桃红的乳头从指尖顶了出来,像一棵破土而出的笋尖,她急忙用手盖住它,害怕那对柔软的山峰上真的长出青翠欲滴的植物来。

    乔大红看着玩游戏的阿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的底的空洞,有许多灰色蚂蚁在她身体表面爬来爬去,方向有的向东有的向西,杂乱、盲动、没有规律。

    她眼皮开始发涩,渐渐地瞌睡像一碗黏稠的浆糊一样将她的思维取代,她脑子里开始出现零乱而笨拙的信号,一开始还和白天发生的事情有关,后来渐渐地就变得模糊不清,眼前出现大片的类似于蛛网的形状,平地上刮起了紫色的风,所到之处把树叶和草地的颜色全都改变了......一个小盹之后,等乔大红再次睁开眼睛,发现电脑前阿丁深灰色的背影已经不见了。

    电脑里有个纸片人在乔大红眼前跳来跳去,他是一个深灰色的古堡探秘者,他和阿丁的形象二者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可以自由进出另外一个世界的摸拟男人。紧接着乔大红听到了一些悉悉索索声音,那声音显得很古怪她从来也没听到过,乔大红摸索着穿上一件绸衣去找寻那声音的来源,她看到屏幕上的纸片人进入一座棕灰色的幽暗古堡。游戏设计得很没意思,一味地假装神秘。

    乔大红调开目光去注视着周围的现实世界,她发现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事正在暗地里悄悄进行着,她不知道这座红楼里到底潜藏着什么。

    鬼节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有个戴三角帽的小鬼跳出来站在楼梯上敲着小鼓;

    三个女妖站在黑影里跳舞;

    阿丁衣柜里的所有古装都飞出来,在空中像附了体似地飘来荡去......

    乔大红在电脑游戏中见到过的所有人物一古脑地出现在现实里,乔大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视觉系统出了毛病,看到的景象和游戏里的景象太相似了,要不就是什么人使用了某种巫术,让空间发生了位移,乔大红总以为阿丁所处的宇宙和她的是不同的,他俩虽然每天生活在一起,但却明显地存在着某种看不见的膈膜在中间阻隔着他俩,让他们的行为受阻,彼此无法接近。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那阻隔他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一切都隐在暗处,混浊一片。

    小客厅的虎皮座椅上坐着一位女皇,戴着带流苏的帽子,穿一件拂地长袍,因为是逆光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脸像是被人故意从她的面孔上抹掉了,只留下一个轮廓。乔大红不敢走过去细看,她只远远地站在门口,像一个被排拒在这场戏剧之外的局外人。

    地下室里埋伏的那些人全都冒了出来,一时间寂寞的红楼里到处人影晃动,有人排着队手里拿着小红蜡烛如虫蚁般地自上而下缓缓蠕动而来,大厅妖雾四起,轻乐飘渺,那些小红蜡烛走下楼梯不断地变换着各种队形犹如训练有素的一队古代士兵。

    合唱由低到高缓缓响起,这种无伴奏合唱完全来自于人声,有一种震人魂魄的力量,它像海浪一样层层叠叠一浪高过一浪,海潮退去之后,有一支乔大红并不知道是什么的乐器清亮地响起,声音尖细、激越,激越当中又包含着些许哀婉,这两种因素实际上应该是相互矛盾、排斥甚至是相抵触的,但它们竟然同共充斥其中,给人以混乱的冲动,有人趁机跳起舞来,他们是一些戴鬼脸的男女。

    有一段舞蹈表演得很有意思,是表现男人和女人的故事,男人和女人是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的一对矛盾,他们用忽合忽分的舞蹈形式表现出,肢体扭动到不可想像的程度,过了一会儿又冒出一位盘起腿来用手掌走路的轻巧男子,因是用手走路他比通常人矮下去一大截,他在地上一会儿做托马斯旋转身轻如燕使人想起电视上做广告的那些体操王子,一会儿又见他企鹅般地走来走去笨拙如马戏团里最不景气的小丑。

    一些嘴里念念有词的小伙子上场,他们穿着宽松的灯笼裤,载歌载舞,边跳边唱。

    姑娘们穿着具有亮金属色观感的银灰色修长衣裤,挑战似地与灯笼裤们对舞。乔大红终于经不住诱惑,鱼一般地融入跳舞的人群,很快便在人群里找不见了她自己。

    女王在皇座上一动不动,原来她是个假人。

    有人扮成夏娃和亚当,在场地中间跳领舞。

    跳着跳着舞乔大红忽然很想在人群里找到阿丁,便一个一个地去摘开面具,但那些男人都不是阿丁。在一支毛绒绒的曲子里他们跳起了贴面舞,那是一种两个人彼此贴得很近的跳法,几乎站在原地不动,但又不是完全不动。音乐如水,人影晃动,所有的人一下子跌入某种悲恸的柔情,虽是不相识的人,却有相依相恋害怕失去的感觉。

    旋转使人跌入深渊。

    致命的旋转......

    那人的手非常适合女人的曲线,乔大红在飘忽的旋转中感觉到他山是山水是水却又不显山不露水的恰到好处的抚摸,音乐声静静地从耳边流淌过去----是的,那段音乐的确很静,不是悄无声息的静,是有了这种飘渺的声音做依托反而衬托出了四下里的寂静,那是一种喧闹的寂静,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却以各自为圆心像宇宙中的星球那样既有公转又有自转,音乐是指挥这一切转动的指挥棒,他们一直要跳到音乐停止的那一刻。

    乔大红与那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连跳了三支舞,感觉非常好。有一段时间,他们隐匿在暗处,他们像从群体中消失了,谁也找不到他们,都以为他俩已经离开这间屋子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其实他俩就在现场,哪儿也没去,而是躲进一棵绿色阔叶植物的暗影里,乔大红记得那盆放在楼梯拐角处的植物以前好像是很小的一棵,不知为何有这样大的一片影子。

    在这样疯狂的夜晚,植物疯长是可以理解的。她在他怀里,被他紧紧地抱着,这时候语言显得很多余,只有沉醉就够了,只有伤感的快乐就够了。

    男人和女人,就这么简单。

    他们打算就这么无休止地跳下去,直到天亮。

    后来乔大红又换了几个舞伴,从一个男人手里转到另一个男人手里,最后都有些麻木了,感觉都是一样的。

    凌晨时分,她忽然感觉到浓重的瞌睡像墨汁一样兜头盖脸向她泼来,她有些睁不开眼,只想伏在舞伴的怀里静静地睡去。耳边的音乐已变得陌生而且遥远,空气好像醉了一般,把这种欲睡的情绪传染给在场的所有舞者,他们一对对相拥睡去,人虽站着,心却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停滞不前,乔大红在一个男人怀里醒来,又被包容进另一个男人丰厚而结实的怀抱中,此时此刻,对女人来说宇宙只有男人的胸怀那么大,它是可以包容和容纳一切的。

    在男人怀里静静地、没有痛苦地死去,乔大红再也不想睁开眼睛......

    凌晨五点,鬼节上所有的妖魔统统亮相,乔大红这才发现他们原来都是一些熟人。(请支持作者,前往官方网站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