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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套房子里乔大红开始了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过去的生活她尽量不去想,能忘掉的就尽量把它们忘掉,红楼那边的事她想得更少,公司里的事一切交给刘子森去管理,她打算从现在起一切从头开始,摆脱掉过去的阴影,做一个正常的、不戴任何面具、不需要伪装的自由自在的普通女人。

    这套房子的装潢很别致,每一间一个风格,客厅的顶部开了一个半月形的巨大的天窗,夜晚可以看到墨蓝色的天空和藏在夜幕中半隐半现的灰色云彩。这套房子在一幢高层楼房的最顶层,楼层很高,有21层,只有最顶层才可以装修成这种开天窗式样,乔大红搬进去住的时候,觉得这里真像一座天文馆,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她总在观察天空的颜色,这年秋天,是她过得最平静的一个秋天,什么也不去想,不想的事有些就真地渐渐记不起来了,这样很好,她想像蝉退壳那样把过去一点点忘掉,忘得越干净越好。

    这个秋天,乔大红很少下楼,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几乎失去了联系,这种宁静的生活是她许多年都没有过过的了,她一直都在自己骗自己,过着一种违心的生活,离开红楼,她身上的各种怪病便自然而然消失了,她的脸、她的耳朵全都恢复了正常,她也不再化妆,不再烫头发,不再穿让脚不舒服的鞋子,她想,人这样平平常常地活着有多好。

    乔大红觉得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连外表和眼神都变了,有一天她回到公司里去看看,红楼里的人全都不认得她了,她变得朴素,大方,得体,对每个人都很和气,包括对绿袖在内,绿袖曾经打过她一巴掌,乔大红好像把这事早就忘了,主动与绿袖说说笑笑,弄得绿袖既紧张又兴奋,说起话来结结巴巴,连舌头都伸不直了。

    这种平静生活是在秋天结束之前结束的,北方秋天明朗而且短暂,天空的颜色像有机玻璃一样蓝,乔大红每天斜躺在客厅沙发上望着顶棚上那一弯半月形的天空出神,她想起过去的那些人和事,仿佛全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她不想再去想那场乱哄哄的骗局或者说是游戏,那些东西像尘土一样悬浮在空中,时儿清晰,时儿混浊。她不想再去想,不想就等于不存在。

    那天乔大红到附近一家商场去买东西,都是平时要用的一些日用品,她因平时很少下楼,所以一买就买了一大堆,有包装得十分精美的卫生巾,还有一些新品牌的洗发、护肤用品。乔大红用这些东西喜欢花样番新,用得很顺手的一些牌子,下回她也不会再买,而是希望尝试新东西新品牌,她总是热衷于变来变去,似乎不愿意把自己的生活停留在某一个点上。

    乔大红在这家商场的六楼喝饮料的时候,有个同样也是到这家商场买东西、同样也是到楼上来小坐休息喝上一杯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人到柜台买了一杯喝的东西,很悠然地在一旁坐下来慢慢地喝。他就坐在乔大红的邻座,那天咖啡座里似乎没什么人,感觉上似乎就他们两个,乔大红不知怎么忽然产生了一种特别想跟什么人说说话的愿望,正在这时,那人也恰好侧过脸来看她,并且很自然地问她:“你也是来买东西啊?”

    他俩同时看了眼身边那种商场送的一模一样的手提纸袋,笑了一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窗外的阳光很充足,经过淡棕色的大幅落地玻璃窗的过滤,势头被削弱了一些,但还是很强很锐利的阳光,把窗子上的方格框一方一方印在地上。恰好有一道横着的暗影落在那人的鼻梁上,他的鼻梁很高,那道笔直的暗影在他的鼻梁处折了一下,有种不可言传的戏剧效果。乔大红当时心里有种感觉,她与这个男人之间一定会有点儿什么。

    那个男人很健谈,他的穿着也是乔大红所喜欢的那种,那天他穿一件姜黄色灯心绒布衬衫,手表是很巨大的一块。他们都避开对方的职业不谈而谈一些漫不经心的事情,但这种有选择的谈话并不让人觉得枯燥无味,仿佛他们说话只为说话,不管说什么都是有意思的。

    由于楼层高距地面的距离决定了他们看到的东西非常不切实际地小。街上的汽车排成小小的长龙,一个车一种颜色,在阳光下折射着剌目的光线,左一束、右一束,远看像闪光的宝石,又像一种十分幼稚的玩具,缓缓地、按步就班地在地面上爬行。男人问她一些很平常的问题,是不是经常出来买东西,喜欢吃哪种牌子的冷饮之类,给人的感觉这是一个“很生活”的男人。

    他们没有去乘流动电梯,而是去了一下子通到底的封闭电梯。在电梯晶亮的金属墙壁上乔大红看到了他和她的脸非常和谐地摆放在同一个画面里,两个人的目光在金属墙壁里碰了一下,这一下对命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电梯门开了,他们走到灼热的阳光下,光线太强,剌得他们睁不开眼。

    “我送你吧?”他说。

    “不用,我住得很近。”

    “很近我也送你,来吧。”

    车子刚启动起来却又停下来,确实离得很近,临别时他递给她一张名片,那上面有他的电话号码和手机号,还有他的名字于海波。(请支持作者,前往官方网站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