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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大红一直犹豫着该不该给于海波打电话,她想,那人给她名片一定是想让自己同他联系,但乔大红一想起要给那人打电话手就哆嗦,她从没像这次这样害怕过,她甚至想把那张名片给撕了,让这个人从此消失。(*小}说+网)

    到了下午,于海波的电话打进来,让乔大红惊喜交加。他们在电话里聊了很长时间的天,并没有约好什么时候再见面,他打这个电话来仿佛只为聊天,她一直听他说话,觉得他像一个交往了很长时间的老朋友。她希望前面有一个爱情的美丽深渊在等着她,她就此陷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于海波几乎每隔一天有一个电话打来,乔大红为等他的电话,有时竟守在电话边不敢出门,有天她还是去那家商场买东西,她甚至希望能再一次意外地碰见他,她也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可她还是在人群里四处搜寻他的影子。在超市她看到一个身材很像他的男人,她就跟了那人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人转过脸来不大友好地用眼睛瞧她,她才赶紧走开。

    乔大红住在21层的高楼上,远离地面,一个人发呆。

    音响开着。收音机永远定在某个音乐台,主持人没完没了地说着俏皮话,那些主持人都像亲人一样熟悉,谁爱用的口头语是什么她都知道,她已经听麻木了,什么歌也感动不了她。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无目的的等待究竟是为什么,她还从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她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是干什么的,他的职业似乎很难确定,这就如同于海波大概也无法猜出她到底是干什么的一样。他俩彼此彼此,开始了猜谜语般的恋爱。

    有天乔大红终于忍不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是打到他手机上的,她想无论他走到哪儿手机总是要带在身边的。电话响了两下就有人接,她听出是他的声音,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像有一枚巨大的桃核卡在她喉咙里,让她喘不上气来。她觉得很害怕,心跳,腿软,手也在哆嗦。她想她又不是小姑娘了,怎么会这样呢?他在电话那头“喂喂”了几声,见没有声音,以为是一个打错的电话,就“哒”地一声关掉了。

    乔大红等了两天,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到了第三天乔大红大着胆子把电话打到他办公室去,正好是他接的,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乔大红一下子就觉得很不公平,几天来饱受折磨的一直是她自己,而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他说下了班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出去转转。乔大红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愿意跟你出去?他只说了句“你肯定愿意”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整个下午乔大红都是在慌乱中渡过的,她拿不定主意该穿哪套衣服出门,卧室的床上堆着一套又一套各种款式的衣裙,她东抓一把西抓一把,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这时候,电话铃响起来,是刘子森跟她汇报公司里的事。乔大红哪有心思听,她就嗯嗯呀呀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手里拿着电话,眼睛却盯着梳妆台上的那面镜子,从镜子里她看到自己那张略显憔悴的脸,两边的眼皮都往下挂,嘴旁边有很明显的一道纹路,眼睛里暗淡无光好像一对盲人的眼睛。她忽然对自己没有信心起来,她甚至后悔答应跟于海波一起出去,她想就是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她心里明白,他们都已经过了那种为爱可以什么都不顾的年纪。

    他的车早早停在楼下等她,她猜不出他是干什么的,问他,他说他不过是一个普通职员,乔大红不相信,他就那样侧过脸来看她一眼,然后笑了。他说,那你说我像干什么的?乔大红想了想说,嗯,大概跟我一样什么也不是。那人就谦和地笑着说,你说对了,是什么也不是。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他说“什么也不是”几个字的时候充满了一种莫明的自信,一点儿也不像一般人说这句话的腔调。于海波的职业对于乔大红来说一直是个谜。

    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于海波才想起问乔大红想去哪里转转,他说我今天的职业是给你当司机,你指向哪里,我就打到哪里。说完他自己倒先笑了,他笑的时候露出一排很白但不算太整齐的牙齿来,车子正好是往西开,他的面孔被正在西沉的太阳映出一种很奇特的光彩来。

    乔大红脑子里懵懵的,好像有一大群蜜蜂在她脑袋里杂乱无章地飞,有的从东向西飞,有的从南向北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指挥着身边这个男人在汽车高峰时间以不可思议的路线穿过大半个城市,开到那条斜街上去的。汽车在大武他们曾经住过的那座仓库前停下,那座仓库已经被拆除了一半,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要盖起一座新楼了。

    “我有一个男友以前住在这儿,现在这一片全都拆了,我找不到他了。”

    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探过身来吻她,她看见即将沉落的太阳正在断壁残垣间涂抹着腥红的颜色,她觉得他的这个吻正是这种腥红的色泽,是浓烈的、过激的,有灾难深重之感。他吸得她很痛,亲过之后整个嘴都木了,事后乔大红告诉于海波,这是她最为震惊的一个吻。于海波问她为什么震惊,乔大红意外地回答,“是因为疼”。于海波伸过他的长胳膊颇为宠爱地搂她一下,然后他们开车离开那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找地方吃饭。

    他们去了一家楼层很高的餐厅,坐在窗边吃饭的时候乔大红觉得和坐在家里的感觉很相像,“撩开窗帘一看外面什么也没有,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整天悬浮在空中一样”,乔大红两眼出神地望着窗外,她说话的样子很像喃喃自语。他送她回家的时候再一次吻了她,这一次吻了很长时间,天旋地转的。他们在电梯口分手,中间隔着一道铁门。

    在她上楼之后他在楼下车里用手机给她打电话,乔大红克制着自己,有几次她差点让他上来,可她还是忍住了。他坐在车里,跟她没完没了地说着话,直到手机没电了,谈话声戛然而止,所说的话没头没脑地挂在空中,很突兀。于海波从车里出来,没头苍蝇似的在附近找公用电话,拔通之后头一句话就说:

    “我没电了......”

    “你该回去了。”

    “我站在这儿能看到你窗户吗?”

    “看不到。”

    “你在几楼?”

    “你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