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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爱玲有不少名言流布甚广,如“出名要趁早”,几乎路人皆知。只是对于我这样早已不再年轻的人来说已失却意义。但是像“人生是一袭华美的旗袍,只是上面落满了虱子”,却让人不得不为其对人生形象、深刻而典型的概括而长久折服。没错,人生之所以是珍贵的,之所以让每一个弥留之人依恋不舍,皆因其确乎是一袭华美的“旗袍”。无论之于亿万富翁还是卑微小民,就其生命的本质价值而言,都是华美而值得留恋的。当然,张爱玲此言强调的显然并非旗袍之美,而是虱子之烦,多少流露了一点消极性。这恐怕与其个人生命大起大落的遭际有关。但在我看来,尽管落满虱子,尽管不如意事常八九,生命本身的美及其在这点上体现出的相对公平性还是很客观的(无论贫富贵贱,谁的旗袍上都免不了虱子的寄生)。既如此,大家好歹都有一袭旗袍穿着,谁也不比谁幸运到哪去,那么,痒就痒点,烦就烦点吧——仅仅考量这一点,对于我们这个事实上永远无法平等的人生,就多少是一种安慰了。

    不过话也要说回来,虽然人人都免不了与虱子为伍一生,却并不是人人都看得到这一点的。我的意思是说,不知足的天性会使人盲目。我们普遍容易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虱子在痒、烦恼在扰,却往往看不到或漠视自己生命中的那袭旗袍之美。更可悲的是,在许多人眼里,常常只看到别人身上都穿着旗袍,而看自己,却总觉得只有一袭破衣烂衫,甚至赤条条一丝不挂。这样的人,常常就成了忧郁症的俘虏,或者便是“虱子”的牺牲品,怨天尤人也就无可避免地成了其基本人格!不幸的是,这样的人在现实中还并不在少数。我身边就有许多亲朋总在抱怨,不是觉得邻居比自己富裕,就是羡慕同事比自己快乐,甚至痛恨命运为何偏是对自己不公……

    命运的不公无疑是客观的,但命运在本质上的相对公平却也是分明的。只不过我们似乎天生只有一只眼睛,只会看到别人笑,永远看不到他们哭;只会看到别人过五关斩六将的风光,永远看不到他们败走麦城的狼狈。事实上,谁身上没有虱子?谁又没有自己的一份欢乐与笑靥?甚至,从某种意义上看,王公贵胄的旗袍虽然看起来来更美,实际上,他们身上的虱子咬起他们来,可能也更不留情——看看历史上那些皇帝老儿吧,他们常常就死于窥伺其权位的兄弟、儿子之手!即以张爱玲本身而论,她出名是够早的,她那一袭旗袍也是出尽风头的,但她的晚景却又是足够凄凉的。可想而知,她身上的虱子也一点儿没让她省心呵!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

    也别忘了,人人有袭华美的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