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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干干净净写作

    早上起来,把房间大致收拾一下,泡一杯滚烫的茶,我就进了书房。s`h`u`0`5.`更`新`快在我们家的几间屋子里,我最喜欢的是书房,每次进去,心情就没来由地好起来。有那么多书陪伴着我,真是于无声处听“智慧”。

    等喝上第二杯热茶时——这对我是至关重要的——我就打开电脑,开始写作了。

    我的写作状态极为普通,有一台电脑一杯热茶就行。最奢侈的,就是再有一把花,散发出阵阵清香的那种,比如茉莉,栀子,那我进书房时就会飘飘然。

    常听一些作家说,他们要住到外面去写,要夜深人静时写,要关门闭户地写,要拔了电话写,要烟雾弥漫地写,要喝着小酒写,等等,我都不能体会。我就是大白天,开着门窗,极其寻常地写。这大概是因为我的气质在家庭妇女和作家之间,更接近于家庭妇女的缘故。

    当然,我得承认,大白天的时候,我们家里也很清静,大的上班去了,小的上学去了。窗外也很安静,除了鸟叫,基本没有声音。

    我喜欢大白天写作,尤其是上午。除非是特别急的稿子,一般情况下我不熬夜,不是怕老,而是天一黑我的智商就急剧下降——本来就不高,经不起那么降。所以黄昏以后是我的享乐时光,散步、购物、看电视,当然,还包括料理一下家务,管管孩子的学习等。因为请了一个钟点工,大部分家务有人代劳了。我就是做一餐自己的午饭,午饭极其简单,以不饿死为原则。然后躺倒半小时,这是雷打不动的,之后再起来写,一直到黄昏降临,门口传来儿子的一声喊:“我回来了!”我就像得了解放令一样,赶紧离开电脑,好像早就盼着这刻似的。

    因为是白天写作,我有几怕。第一当然是怕停电,我从1991年开始用电脑,已经被电脑宠坏了,离了它我不知所措。第二是怕通知开会,那一上午就完了。第三是怕电话,电话中最怕的,当属记者的电话。有时我正写在兴头上呢,他突然打电话来问你,对女孩子穿得太露有什么看法?你如果不说他就不放电话。好不容易对付了,没几天他又来了:请你谈谈什么样的成都女孩子才是美丽的?再过些日子,一个歌星到成都来演出砸了,他又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还诱导你说,是不是应该让孩子不要追星了?开始我还比较客气,好歹对付几句,后来真有些烦了,我干吗老要中断自己的创作去配合他们的工作呢?而且所说的话还经常被扭曲。但无论再怕,也不敢拔电话,因为我还在编辑部任职,编辑部会随时找我。

    对我来说,写作最要紧的是干净。房间脏乱差是断然不行的,我肯定先收拾屋子再说;手脏也是不行的,须先洗手,然后擦上护肤霜;环境闹也是不行的,如果窗外有清洁工锄草,我就只好停下来,我写作时连音乐都不放;心乱就更不行了,只能坐在电脑前发呆。

    这么一说,我写作也是挺麻烦的。

    须知在我们的生活里,干干净净不是件容易的事。

    33.霸王无法别姬

    看电影《霸王别姬》,觉得十分精彩。其中有多处令我感动和震动。比如一开始那个无限热爱京剧也无比凶恶的老艺人在训练小徒弟时,曾大声地说了几句关于艺术永存的话,大意是只要是人他就得看戏,畜生才不看戏。那么只要有人在就有京剧在。有京剧在就有他们艺人的出路。这话就让我十分震动,并由此想到了眼下文学的处境。

    眼下老是有人为文学的现状担心。担心文学会被经济大潮湮没,担心文学会被各种文化快餐所替代,担心文学名著不再有人读,担心搞文学的人耐不住清贫都改了行。总之是担心文学的生存。其实大可不必。如果那位老艺人还在的话,肯定会为这种担心表示不屑的。

    就说《霸王别姬》吧。楚霸王虽然早已走上了绝路,虞姬也早已为从一而终死去。但这段历史一旦成了艺术,他们二位就获得了永生。从有这出戏开始,他们就年复一年地死别,而又年复一年地活着。霸王总是在别姬,但霸王总是和他的姬在一起。他们永远活在艺术中,在艺术中相爱。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恐怕也是如此。当京剧的《霸王别姬》观众开始减少时,就有了电影的《霸王别姬》。将来没准还会出现以此为题材的别的什么艺术种类的《霸王别姬》。

    艺术的本质将永存,无论在形式上作了什么改变。因为人们需要它,人们离不了它。不可能说当人们温饱尚成问题的时候艺术可以繁荣昌盛,日子过好了反而没了它的领地。人们,无论是高贵者还是卑贱者,他都需要在满足了最低的生存欲望之后享受精神生活。需要在艺术家们营造出来的艺术氛围中存活那么一会儿,需要在种超于现实生活之外的精神乐园里徜徉一下。以缓过劲儿来再面对现实。这实在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何况总还有一些把艺术创造视作生命的痴人。

    因此,当我在电影院里,听着左右的人为这部好电影感动、赞叹或唏嘘不已时,我就知道我们搞文学的是永远有路可走的。除非你自己退出去了。

    霸王他身不由己,无法别姬。

    虞姬也身不由己,只能从一而终。

    34.红烧肉与写作

    有一次丈夫提出要吃红烧肉,并且主动把肉买回来了。我满口答应。因为我正在为“今天吃什么”这个问题犯愁,何况红烧肉还是我为数不多的拿手好戏之一。可以说它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惟一嫁妆。

    其实做法很简单。先把肉切成小方块,在水里稍煮一会儿。再把要同烧的香菇也洗净准备好。然后就放上铁锅倒上菜油。油烧熟时再取一勺糖搁进去熬,等油变得金黄时,就把肉倒下去翻炒,然后是酱油、盐、葱、姜及黄酒,各路诸侯会战。等香味儿出来后,就放入香菇加上适量的水并关小火慢慢地熬。这样做出来的红烧肉又红又亮。

    那天我就是按这个程序进行的。香味儿出来时无比陶醉,想着晚上又可以美餐一顿并且得到夸奖了。正好一个朋友来电话,问我干什么呢。我就说我正在贤惠呢,做红烧肉。

    放下电话我即打开了电脑。之所以急着中午就把红烧肉烧上,就是为了下午能写上一会儿。在进入写作之前我还清醒地想到,过十分钟得去看一下。我知道那肉是很容易烧焦的。

    我从电脑里提出一篇写了一半的,想继续往下写。先读了一遍,觉得不太顺,就从开头梳理。渐渐地,就进入佳境了,噼噼啪啪地写了下去。写着写着,我觉得口干,就站起来去厨房添茶水。

    刚拉开门,就听见“嗞嗞嗞”的响声,紧接着,一股袅袅的青烟在我眼前升起——我竟然把红烧肉全忘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先关掉火,而后掀开锅盖:顿时,一股焦煳的气味扑鼻而来,一半多的肉和香菇都已变成了黑炭。

    我无比无比地沮丧,还无比无比地悔恨。要知道,这锅肉花费了我一个中午的心血,而且(关键是“而且”),我已不止一次犯这种错误了。每次犯这种错误后,我都对着一锅黑肉赌咒发誓地想,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可没想到今天又这么明明白白地栽了。

    我简直没有勇气再面对这样一锅黑肉。可不面对又怎么办?丈夫今天早上是满怀“晚饭要吃红烧肉”的心情走的,我总得给他对付个大概吧?于是我又照老办法来:将烧焦的肉和香菇一块块地拣出来,用一把厨房专用剪将焦煳的部分一点点剪掉。然后放回到洗干净的锅里,再重新加酱油之类的作料烹烧。虽然数量上少了一半,但总比没有好。

    丈夫下班回来,我沉痛地说:我又把肉烧煳了。丈夫笑笑,非常宽容地说了声“没关系”。但那碗肉摆上桌后,他只碰了一下就不再碰了,他的儿子当然更不碰了,爷两个一下子都热爱起蔬菜来。我只好自己去吃。吃了一块,确实不好吃,有股苦味儿。心想只好放弃了。

    倒肉的时候,我心情沉痛。因为沉痛,就忽然悟出了一个简单的真理:我是不能在写作的时候同步做其他事情的,我没这个能耐。因为连红烧肉这样的小事我都顾及不了,就更不要说其他风风火火的大事情了。我只能一样一样来做。现在我专心写作,那就全身心地投入去写。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把写作视作我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那么,我再专心去烧红烧肉或者做别的什么吧。

    如此想来这烧焦的肉并非无一点好处。

    35.爱爱情

    有些读者认为我喜欢写爱情,其实准确地说,我喜欢写女性故事。女性的命运更让我关注,似乎从文学的意义上说,也更值得关注。她们的敏感,她们的浪漫,她们的善良,她们的脆弱,她们的坚忍,她们的单纯,她们与自然的贴近,等等,都让人喜欢。她们几乎就是一些活在文学之中的生命。

    在我看来,女人的生命往往是以爱情作为支撑的,她们把爱情当成了生命的全部。即使有一些比较理性的女人知道不该如此,可一旦陷入情网,就不顾一切了。并没有一个仲裁。不过,我还是不希望女人们如此,我还是希望女人们的生命中有两个支撑,这样当其中一个垮塌时,整个人不会随之垮塌。

    我在回头看自己的时发现,我写的那些爱情故事,没有一个是可以让读者替主人公松口气的,要么是相爱的人最终分手,要么是相爱的人彼此失望,没有一个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没有一个是像童话故事那样,“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知道这不符合中国人传统的欣赏品位。很抱歉。是不是骨子里,我也是个对爱情持悲观论调的人?即使我清楚地看到了她们身上不可避免的悲剧因素,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走向悲剧?但从写作的角度说,我这么写,是因为这么写才有故事。套用托尔斯泰的一句名言:爱情的幸福过程大都相同,爱情的悲剧结局却各有各的不同。从最初的心动,到若有若无的暗示,到刻骨铭心的思念,再到如胶似漆的缠绵,这些过程,肯定是大多经历过爱情的人都经历过的。但最终失去爱情的原因,却各有各的不同。这不同里就有个性,就有意味,就有让我心动的情愫。我喜欢探究不同的人生。

    当然,也因为我自己是女性。写作时我从没想过要隐瞒或模糊自己的性别。作为女性中的一员,我不用换一个角度,就能较多地体察到女性的内心世界,情感世界。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结局如何,爱情都是美丽的,即使是悲剧也是美丽的。我这里所说的美丽,是审美意义上的。今后我肯定还要不断地写爱情故事。爱情让人类生活变得美丽而生动。我“爱爱情”。人类生生不息,爱情就会生生不息。

    36.文学以外

    有一天我去一位阿姨家采访。这位阿姨是50年前我军首批进藏的女兵之一,如今已是个头发花白、年逾花甲的老人了。说起往事,她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滔滔不绝和激动,而是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淡漠,几乎是我问一句她说一句,好像那些事并不值得一提。

    后来我提出要看她当年的照片,她就拿了本相册给我。

    我一页页地翻,企望把我所了解的她和照片上的她融会在一起。忽然,有张照片一下子抓住了我。照片上是两位军人,一个高大,一个瘦小。高大的是男人,瘦小的是女人。当我得知这就是阿姨当年与她丈夫的合影时,我的心被一种强烈的感觉击中了。

    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形象差异吗?

    照片上的阿姨看上去就像个孩子,一身肥大的军装裹住了她瘦小的身子,一顶军帽压住了她所有的头发。而她的丈夫却非常高大,也可以说非常英俊威武。他们不像是夫妻,倒像是首长和警卫员。其实他们之间相差不算特别大,9岁,照这张照片时阿姨已经23岁了。

    那么,是因为他们的表情吗?

    他们的表情非常严肃,甚至可以说是肃穆。仿佛是历经沧桑的老人,和今天这个年龄段的人比有着天壤之别。后来阿姨给我讲了照这张照片时他们经历的事。虽然阿姨说得很平静,但我却感受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有些伤感,有些难过。因为我知道,阿姨当初是被组织上介绍给她的丈夫的。

    正在这时候,阿姨的丈夫——那位当年先遣进藏、在西藏一直干到退休的老军人回来了,他曾是我们军区的老首长。阿姨介绍了我之后老首长马上说,我那儿还有她的照片呢。

    他不说老太婆,而是说“她”,这让我有些意外。很快,他从楼上拿下照片来。他笑眯眯地说:你看看她,跟睡觉似的闭个眼。人家都睁着,就她闭着。阿姨不好意思地笑了,阿姨的笑容在那一刻变得很温暖。阿姨说,我都没这张照片了,你咋还有?老首长说,我保存的好呗。然后老首长又笑眯眯地对我说:你看看,人家都睁着眼,就她闭着眼,就她照个瞎子。

    我接过照片看,那是当年进军西藏之前,阿姨和她的几个女同学的合影,阿姨的确闭着眼。这张照片给我的感觉远不如刚才那一张多,但老首长说起这张照片时的神情打动了我。那是一种什么神情呢?说慈祥,说喜爱,说温情,都不够准确。但有一点我知道,那里面有爱,有一种相濡以沫半个世纪后无需表达的爱,甚至还有一种长辈对孩子的疼爱。

    我重新去看他们的合影,心里的伤感渐渐被温暖所取代。我终于明白,自以为什么都明白的我其实是没有明白的。即使我知道了他们所经历的往昔,我也不会明白他们在经历之后生命所呈现出来的样子,那是一种非同寻常的美丽样子。

    我的心里一时间哽咽得厉害,很想流泪,于是匆匆告别。

    晚上,当我在电话里跟一位朋友说起这事,说起这张照片时,忽然冲动地说,我一定要为这张照片写一篇。

    我常常因为文学以外的原因而创作。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创作能够成功和总是失败的共同原因吧。

    我不想改变。

    37.温和的魅力

    有位编辑在评价我的短篇时,用了“温和的戏剧”这个说法,一看之下我觉得十分贴切。

    我的短篇的确极少有激烈的冲突,也极少有大喜大悲。我不否认生活中时常在上演着大悲剧或大喜剧,但我这个人却不适合去表现那些“大”东西。天性使然吧。再者从某种意义上看,生活本身大都处于温和的甚至是平庸的状态,但在我看来,这种状态正是寻常生活魅力之所在。因此我喜欢把那些生活中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事、小冲突作为题材,它们不激烈,却很有味道,充满了温和的魅力。有时它们甚至还不是“事”,只是一个片断而已。但它们却能够吸引我,诱惑我,让我产生创作欲望。

    在将这些小事小片断繁衍成时,我往往喜欢赋予它们一个意外的结局。这一点,也是别人说起我才意识到的。别人说我的大都有个欧·亨利式的结局。回过头去看,果然如此。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很多时候,我是由于有那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摆在那儿,才有了写作冲动的。

    但实际上在短篇的创作中,我更看重的并不是故事,而是对故事的叙述。每当我找到一种好的叙述感觉时,我就会产生一种快感。故事本身是否精彩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把它讲出来。在讲的过程中展示一种叙述的魅力。当然,一个好的应当是故事与叙述的完美结合。但由于是短篇,我想人们往往更看重它的叙述。

    我喜欢写温和的戏剧,也喜欢采用温和的叙述方式。比如这里所发的三个短篇,所讲的故事在生活中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我却挖空心思地把它们变成了。由于它们太不起眼了,我只能采用这样一种温和的叙述方式,不喜不悲,不哀不怒,不露声色。

    但愿我的温和的戏剧和温和的叙述,能对读者产生一种温和的魅力。

    38.是我对生活的设问

    青年评论家洪治纲曾指出,我的短篇几乎全部是针对当下生活的,特别是那些并不具备某种重大历史意义和尖锐冲突的普通生活,他问我这是否隐含着我的某种以小见大的创作追求?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但回头看看我的短篇,的确如此,我几乎都是写的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情,只要它有点儿意思,触到了我的心灵,让我心里一动,就会产生创作冲动。至于它能不能“以小见大”,我似乎不太在意,因为“大”是一种没有边际的东西,并不是自己想“大”就能“大”得了的。

    一般来说,有两种类型的故事容易被我看上,一种是有意思的,一种是有意义的。当我觉得某个故事有意思时,我会在这个“意思”中作些思考,努力将这个“意思”有效地多层次地表达出来,写出故事后面的故事,故事后面的心情。我想,这些应该属于理性的控制。但在具体叙事中,我更注重的,还是将人物写活,写生动,让他们的个性得到充分的展示,让好看。

    我不太喜欢象征意味很浓的东西。这可能和我的个性气质有关吧,我曾开玩笑说,我的个性气质在艺术家和主妇之间,更接近于主妇,比较生活化,所以我喜欢写一些有意思的小人物小事情,只要有点意思,有点儿内在韵味,我就会着迷,想把它表达出来。对于那种很深邃、很抽象、很哲理的东西,天生有点儿畏惧,只好敬而远之。同时对那种恶的东西,也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不想去揭示它。

    我想我的这种对日常生活的执著关注,可能与生活经历有关。我以为一个作家的创作风格和在选材上的偏好,是和他的生活阅历、情感方式、文化修养乃至价值取向有很大关系的。我一直生活在相对平静的秩序中,没有遭遇重大的人生坎坷,也没有经历过太多的苦难,这种平顺可能就造成了我心迹的平和,也影响了我对那些非常重大的或者尖锐的事件发生兴趣。

    如短篇《保卫樱桃》,故事是我从饭桌上听来的,讲的人把它当成一个荒唐的笑话来讲,听的人当然也是当成笑话听的,当时我也和大家一起笑。但笑过之后却放不下,总在心里硌着。特别是听到最后,讲述者说学校只好把樱桃树砍了,我心里特别难过。可能是因为我很喜欢树吧。我就想,如果我是那个学校的校长会怎么样?我会和他们斗争吗?很多时候,就是我对生活的设问,也是我对生活的回答,这种设问和回答,就形成了一个。最后女校长妥协了。女校长的痛苦并非在于樱桃有没有保卫成功,而是在于她像堂吉诃德斗风车那样对现实的无能为力。

    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女校长,她体现了我的理想和苦恼。

    39.认真写作,糊涂生活

    我曾经在一个挺严肃的会上作过一次挺严肃的发言,叫认真写作,热爱生活。事实上我认真写作是真,热爱生活却是要打折扣的。准确地说,是认真写作,糊涂生活。

    比如我现在的模样,披散着头发,憔悴着脸,穿一件旧棉袄,抱着一杯热茶,懒懒地坐在电脑前,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个热爱生活的女人。有一回我写累了,就以这副模样出了门。先走进一家名牌服装专卖店,两个小姐坐在那儿剪指甲聊天,根本不理我。我尴尬地退出来,又进了另一家店。这家店的主人无比热情,一气给我推荐了三件衣服。她说大姐你上我这儿来买东西就对了,我这儿的衣服都是最便宜最实惠的,好多下岗工人都专门上我这儿来买衣服呢。说得我无言以对,只好买了一件她推荐的衣服。

    老实说,我的衣橱里也有些像样的所谓名牌衣服,可穿起来太麻烦,不但衣服鞋要配套,还要化妆,还要去理发厅吹脑袋。一般我不给自己找这种麻烦。干吗呢?反正我总是面对电脑。电脑又不计较我的模样。除了穿,吃上我也很马虎。特别是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绝不会花半小时以上的时间来做饭。通常是打开冰箱,找出一点剩饭和剩汤,烩在一起填进肚子了事。书上说,厨房是女人通向幸福的桥梁,可我实在不喜欢这座桥。

    当然,不喜欢我也会去做,谁叫咱们是主妇呢。可因为糊涂,出错率很高。比如烧焦好端端的一锅肉,比如稀饭潽一地成了干饭,再比如明明是出门买东的,结果买回的是西。后来我就养成了先写单子后上街的习惯。但还是要错。有一回我就照着单子去菜市场买东西,一气买了一斤肉馅儿一斤肉片三斤排骨,外带老贝(小狗)的两斤猪肝。老板辟里啪啦一算,三十好几块,我付了钱,很有成就感地回家了。一进门,老贝朝我欢呼雀跃。我想,哎,我怎么没给它买猪肝呢。再一想,那我刚才干什么去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只好倒回去拿。老板倒是把肉给了我,但拉个脸。他肯定想,要忘你就彻底忘嘛,这算什么?让人家空欢喜。

    其实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多数情况下是卖主叫住我,说,哎你东西没拿。我便连声道谢,然后灰溜溜地走人。因为马虎,我丢东西的频率颇高,其中最爱丢的是手套,而且总丢一只,这让我很恼火。有一回买菜,我又丢了一只手套,心里恨恨地想,要丢就丢两只嘛,人家捡去了还能用,丢一只算什么?我就往回走,突然发现手套就躺在我刚才买白菜的摊位前,我走过去,把手上这只也扔下和地下那只在一起,心想谁捡到就归谁。可转身时我忽然想,既然已经是一双了,我为什么不把它们捡起来?

    好在糊涂归糊涂,我的生活倒也没出什么大差错。而且一旦出门去开会或参加活动什么的,我也会振作起来,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作家的样子。谁说女为悦己者容?现在的情况是,女为天下大众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