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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她的双手怎么扑腾,身体却一直往水底沉下去。s`h`u`0`5.`更`新`快

    黑暗的水变得深不可测。

    在她的头沉落水中的那一刹那间,

    她突然看到水面的另一边,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手中举着一把尖刀朝她扑过来。

    那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嘴巴里还发出狼一般的嚎叫。

    1

    冰冷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房间四周的墙壁上仿佛出现了许多洞洞,水从那些洞洞中流出,汩汩地注入房间里。水声阴森可怖,黑暗的房间里弥漫着腐烂的味道。宋紫的皮肤发紧,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蜷缩在床上,睁着惊恐的眼睛,一动不动。她感觉到水正在房间里漫起,很快就要将她淹没了。宋紫想到过给李天华打个电话,可她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拿手机,虽然手机就放在床边的床头柜上。

    水声越来越大,渐渐地咆哮起来了。

    宋紫牙关打战,在这个温暖的春夜里感觉到了寒冬的来临。

    这是散发出腐烂气味儿的大水。宋紫无法逃避,只要她走到哪里,恐怖之水就会跟到哪里。宋紫的心脏紧紧地收缩着,似乎一扩张就要四分五裂。她终于颤抖地伸出了手,朝床头柜上面摸去。她必须给李天华打个电话,不管他愿不愿意听她诉说。

    宋紫抓住了手机,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此时,她多么希望李天华在自己的身边,抱着她,给她度过黑夜的力量,可是李天华不在。至于他现在在干什么,宋紫根本就不得而知。这些日子以来,宋紫感觉到李天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总是在故意地躲避她,似乎一转眼,她就会彻底地失去他。这个年头,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靠!

    什么爱情,什么海誓山盟,都会顷刻崩塌。

    宋紫想:人心真的是海底的针呀,那么的让人捉摸不透。她心中对李天华的担忧与日俱增,她总想找他好好谈一次,可是现在要找到他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一切都改变了。

    尽管如此,宋紫还是打开手机,拨了李天华的电话。她把手机放在耳边,心情复杂地等待李天华浑厚的声音。电话通了,宋紫大声喊道:“天华——”电话里没有人回答她,对方沉默着。此时,房间里的水声还在继续咆哮,令人窒息。宋紫拿着手机的手不停地颤抖,她又大声喊道:“天华,你怎么不说话——”电话里还是没有人回答她,电话的另一端一片死寂。李天华为什么不说话?宋紫感到身上越来越冷,仿佛黑暗中有人用冰冷的手在抚摸她的脊背。不一会儿,电话里突然传出了水的声音,刚开始是汩汩之声,渐渐地变成了咆哮!

    宋紫扔掉了手机,手机落在地上的声音十分奇怪,好像是落在水里一样。

    水漫上了床,侵入了她光洁的肌肤。

    宋紫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

    2

    阳光灿烂,异常的炫目。宋紫的眼睛疼痛,不知道是被阳光刺的,还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她走进办公室时,同事沈美丽朝她笑了笑,“宋紫,今天迟到了哟,刚才缺总找你呢。你快到他办公室去一下,否则——”宋紫没好气地说:“否则怎么样?他能把我吃了?哼!昨天晚上要不是加班,我今天能来晚嘛!”沈美丽笑了笑说:“宋紫,快去吧,别嘴硬了。他也许找你有什么事呢?”宋紫从沈美丽的眼神中发现了某种暧昧。在这个广告公司里,沈美丽是宋紫最要好的朋友。宋紫没再说什么,就去了缺总的办公室。

    其实,缺总并不姓缺,而是姓张。因为他平常做事情喜欢突发奇想,对手下要求也比较苛刻,宋紫和沈美丽私下里就叫他“缺根筋”。久而久之,她们就称他为“缺总”了。宋紫无精打采地站在缺总的老板桌前,目光越过缺总硕大的脑袋,落到了他身后玻璃窗外阳光灿烂的天空之中。缺总盯着她说:“宋紫,白斋饮料的那个文案做好没有?”宋紫没有回答他,她的目光有点儿迷离。缺总提高了声音,“宋紫,我问你,白斋饮料的那个文案做好没有?”宋紫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好像缺总根本就不存在。缺总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拍案而起,“宋紫,你是不是聋了?我问你,白斋饮料的那个文案做好了没有!”宋紫浑身一激灵,思想回到了现实之中。她讷讷地说:“你说什么?”缺总又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你魔怔了呀!我问你,白斋饮料的那个文案做好了没有?”宋紫轻声地说:“哦,做好了,我去拿给你看!”说完,她就转身走出了缺总的办公室。缺总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若有所思。

    中午,宋紫和沈美丽到公司楼外面的一家沙县小吃店吃东西。她们点了两笼蒸饺和两份炖盅,然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宋紫脸色苍白,满腹心事的样子。沈美丽说:“宋紫,你怎么啦,心情不好?是不是上午挨缺总的训了?”宋紫说:“和‘缺根筋’没有关系。”沈美丽说:“那是怎么了?”宋紫说:“唉,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两天不舒服。”沈美丽说:“怎么回事?说清楚点。”宋紫说:“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就头痛。”沈美丽说:“说吧,说出来舒服些。”宋紫说:“我这两天总是做噩梦。”沈美丽说:“做什么噩梦?”宋紫说:“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还是不说了,想起来就害怕。”沈美丽说:“是工作太紧张了吧,我最近也是睡不好。‘缺根筋’老把我们当牛当马来便唤!还是要注意自己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弦绷得太紧了会断的。”宋紫点了点头,可她心里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和工作无关,但为什么会这样她却一无所知。

    她想起了几天前的一件事情。

    那天下班后,男朋友李天华约她一起去游泳馆游泳。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就一起去了。刚开始并没有什么预兆,她也从来没有怕过水。游泳这事,其实还是她先挑起来的。因为李天华长得太胖了,宋紫听说游泳可以减肥,就鼓动他去游泳。李天华不敢不从,就听了她的话。但没有想到,李天华从此就迷上了游泳,每天下班后都要到游泳馆游上一个小时。宋紫因为工作忙,经常加班,只能偶尔陪他去游泳,李天华却每天都要去游,雷打不动。

    宋紫那天下水后,游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不对劲。她的心骤然抽紧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手足无措。宋紫想从游泳池里爬上岸,可她的双脚僵硬,仿佛有一双手拖住了她,她沉了下去。虽然宋紫双手扑腾着挣扎着,但是无济于事,她没有办法浮出水面。她在水里睁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水一片漆黑,犹如墨汁。宋紫吓坏了,这种情况她从来没有碰到过,她在挣扎中大口地喝着水。水的味道又苦又涩,还有一种腐烂的味道。

    如果不是李天华及时把她从游泳池里救起来,她或者会被淹死在那里。她被李天华救上岸后,感觉到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然后就大口地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黄色的汁液。她的目光偶尔从游泳池的水面上掠过,游泳池顿时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仿佛有一只巨兽,在奋力地搅动着游泳池,搅得天翻地覆。宋紫恐惧极了,快速地离开了游泳馆。走出游泳馆后,宋紫还是觉得特别恶心,可她的胃里空空的,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李天华关切地问她:“紫,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宋紫脸色苍白,紧张地说:“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从那以后,宋紫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她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陷入了恐怖的迷雾之中。她心里有了个死结,无法解开。她不但晚上会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就是阳光灿烂的白天,她走在喧嚣的大街上,内心也会感到莫名其妙地恐慌,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

    3

    这天下班前,缺总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和工作无关的事情。他的眼睛在宋紫丰满的胸部上扫描着。宋紫感觉到了缺总不同寻常的目光,他是在用目光剥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剥光,最后让她一丝不挂。……宋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缺总的办公室里到处都是令她惊惶的水声。水声中还夹杂着一个女人沙哑的呐喊。宋紫想逃离这个地方,她的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直到下班了,大家都走了,宋紫才鬼使神差地跟着缺总走出了办公室。

    走出缺总办公室,宋紫从迷乱中清醒了过来。

    走出公司的写字楼,宋紫想要去乘公共汽车回家,缺总叫住了她,“你要去哪里?”宋紫说:“回家呀!”缺总肥乎乎的脸上浮现出暧昧的笑容,“我不是说晚上请你吃饭嘛,你点头答应了的呀。怎么现在要回家?”宋紫迷惘地说:“是吗?我答应要和你吃饭了吗?”缺总点了点头,“是的,你是点头答应了的。”宋紫不置可否地说了声:“这样呀——”缺总笑了笑说:“走吧,下班后我们就不是上下级关系了,是朋友,随便点!”宋紫就上了他的车。她不知道缺总要带她到哪里去。她刚刚来这个公司上班时,就听说缺总是个好色之徒。因为她长得漂亮,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她身体的某个部位,像一口黏黏的浓痰,使她恶心,但是她也想通了,现在的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呢?只要他不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侵犯,他想怎么看就让他看好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的老板也都一样的色!她要生存,有时就要忍耐。她从贫困的乡下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也好几年了,也换了几个公司上班,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缺总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伸向了她的大腿,并放在了她的大腿上。他什么也没有说,好像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宋紫明白他这是一种试探,只要她不反抗,他就会往她身上更加隐秘的部位摸去。宋紫的脸发烫了,她把缺总的那只咸猪手从自己的大腿上拿开了,说:“张总,好好开你的车,你这样容易出事的。我的小命不要紧,你可要当心你自己的命呀!”缺总怪异地笑了,他又把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能够和你这样的美女死在一起,也是十分幸福的事情!”宋紫听了他的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宋紫又一次把他的手从自己的大腿上拿开了,生气地说:“张总,你放尊重点!”缺总笑出了声,“宋紫,我是真的喜欢你!”说着,又要把手伸过来。宋紫想:这个猪头是疯了,真他妈的缺根筋。她恶心极了,突然大声说:“停车!”缺总没有理会她,反而把车开得飞快。宋紫抓住了他的手,继续大声说:“你给我停车!停车!”……车停在了路边,宋紫打开车门,逃也似的下了车,狂奔而去。

    宋紫停住了脚步。

    她茫然地看着夜色中匆匆而过的车辆和人流,觉得自己是一个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女人。那些陌生的面孔和古怪的眼神,和她相隔那么遥远。她突然想起来了在这个城市里唯一和她亲近的人,那就是李天华,可此时他在哪里?他总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踪影。现在,他和那些陌生人一样,离她十分遥远。她拿出了手机,拨了他的电话。她听到的是一个女性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里把手机关掉?难道是存心为了躲避她?他现在是不是在游泳馆里游泳?她想去游泳馆找他,可她一想到游泳馆里的黑暗之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好狠心的李天华!怎么能这样说消失就消失了,一点感情都不念,她和他毕竟好了一年多了呀!就是那天她在游泳馆里发生可怕事情的第二天晚上,他们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十分简单,就是因为她不经常陪他去游泳。她对他说,如果他是千万富翁,有房子,有车子,她就可以辞职不干,天天陪着他,干什么都可以!可他和她一样,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连住的房子都是租来的。只要一个月不工作,就有可能交不起房租、饿肚子。她怎么能够舍弃工作,天天陪他游泳呢?宋紫觉得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他胖就胖吧,又不会死,怎么非要让他去游泳减肥呢?现在好了,就因为这一次吵架,这个男人就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了。她打过电话去他办公室,他办公室的人竟然说他已经辞职了;她也去他的住处找过他,可他已经从那个地方搬走了。宋紫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怎么可能呢?

    宋紫心里油然生起绝望的情绪。她茫然地站立在街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她的耳畔突然响起了水声,那让她无处逃遁的水声。恐怖的水声从四面八方奔涌过来,黑暗的潮水也从四面八方朝她奔涌过来,要将她淹没。宋紫浑身颤抖,她在一个街角蹲了下来,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哽咽起来。潮水声在她的耳边咆哮,这个世界只有潮水的声音。她还闻到了腐烂的味道……不知道过了多久,潮水声中又出现了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你逃不了的,逃不了的,你过不了今年的,过不了的——”

    宋紫毛骨悚然。

    她恐惧到了极点,眼睛里流下了泪水,泪水是冰冷的。

    这时,有个人靠近了她,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个人。这是个头发蓬乱,满脸脏污的人,穿着破烂的衣服,看不出是男是女,她只是感觉这是个乞丐。宋紫霍地站起来,往街的另外一边奔跑而去。那个人在她身后发出一阵冷笑。

    这个世界就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她脆弱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宋紫已经失去了安全感!

    4

    宋紫走进了那个叫“红龙”的酒吧。她的胃空空的,可她什么也不想吃,就是突然想喝酒。她企图用酒精麻醉自己恐惧的心灵。她坐在红龙酒吧里,要了一杯伏特加,两口就喝光了。这应该是男人喝的酒,但她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认为只有这种酒才能让自己快速迷醉。她喝完一杯又一杯……最后,她趴在了桌子上,醉了。

    朦胧中,宋紫被水包裹了。

    她的头浮在水面上,茫然四顾。此时,她听不到声音,四周一片死寂。

    平静的水,没错,这是平静的水,一点波澜也不现,水还十分的温暖。这是哪里?宋紫想,这是她需要的水,平静而又温暖,像母亲的怀抱。她是不是躲过了那恐怖而又黑暗的水呢?这样温暖而平静的水,勾起了她畅游的欲望。水面上没有任何人。她喜欢这样安静地游泳,不会受到任何打扰。其实,孤独也有温暖的时候,不需要恋人,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任何的虚情假意……宋紫扑向了水面。

    这是个诱惑。

    人如果永远那么淡定,不受任何物质和情感的诱惑,他一定会活得很快乐,很坦然。可宋紫还是被诱惑了,被平静温暖的水诱惑了。她扑向水面后,噩梦中的那一幕突然出现了。

    那水渐渐地变黑,不是像起初那样清澈见底,甚至可以照出她秀丽的脸容了。

    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波涛。墨汁般的水在奔涌。宋紫的心突然抽紧,双脚僵硬。不管她的双手怎么扑腾,身体却一直往水底沉下去。黑暗的水变得深不可测。在她的头沉落水中的那一刹那间,她突然看到水面的另一边,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手中举着一把尖刀朝她扑过来。那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嘴巴里还发出狼一般的嚎叫。

    宋紫在黑暗的水中沉落,灭顶之灾降临了。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她大口地喝着水。那人扑过来,在黑暗的水中找到了她,用尖刀不停地刺着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某根红丝带被尖刀刺过来时割断了,她听到了红丝带的尖叫,那也是她内心绝望的尖叫……

    宋紫醒过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了。她闻到了来苏水和酒精混合的气味,她呼吸出来的气息还有浓浓的伏特加酒的味道。有人说:“她醒了,没事了!”说这话的人是站在病床边上的医生,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宋紫迷惘地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医生说:“我还要问你,你为什么会半夜跑到游泳馆去,要不是这位师傅救了你,你已经没命了。”宋紫不解,“我怎么会到游泳馆去?”医生说:“你是喝多了吧!”站在医生旁边的中年男子粗声粗气地说:“你把我吓坏了。我正准备去把游泳池的水放干,清洗游泳池时,就听到游泳池里有声音。我想:见鬼了,游泳馆的门早就关上了,这深更半夜的,游泳池里怎么会有人,这人是怎么进来的?……我把你捞起来,作了简单的处理,发现你还昏迷不醒,就把你送到医院里来了。”

    宋紫喃喃地说:“我怎么会到游泳馆去呢?”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那段时间成了她记忆的一段空白。

    中年男子突然阴森森地说:“几年前,游泳馆的游泳池里淹死过一个女人,也是在深夜,我同样准备清洗游泳池。我一走到游泳池旁边,就看到她的尸体浮在水面上。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入游泳馆的,怎么会在游泳池里淹死。游泳池里最深的水也没有超过一米六,那个死去的女人有一米七高,她找死也不找别的地方,为什么要到游泳馆去呢……”

    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宋紫毛骨悚然。

    5

    宋紫这天没有上班。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早从医院里回到家里后,她就坐在沙发上胆战心惊。她用耳塞把耳朵塞了起来,她想这样或者可以抗拒突然出现的水声。如果不听到水声,她就不会陷入恐惧之中。把耳朵塞起来后,宋紫稍微平静了些,可是还是掩饰不了内心的恐惧。

    宋紫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也不相信几年前死在游泳馆里的那个女人的鬼魂会迷上自己。可近来发生的事情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这到底是怎么了?那个在噩梦中拿着尖刀追杀她的人,难道就是那个女鬼吗?如果真的是她,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已经潜伏在她的房间里了,随时都可以制造出水声来迷惑她?

    宋紫突然尖叫起来:“啊——”

    她用自己的尖叫来对抗内心的恐惧。

    这时,门铃响了。因为她的耳朵里塞着耳塞,也因为她不停地尖叫,她根本就没有听到门铃的响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紫的房间门口又响起了门铃的声音。这时宋紫靠在沙发上昏昏地睡过去了,她没有听到门铃的声音。然后门外就响起了人的说话声和撬锁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进来了两个警察和一个老女人。他们看到宋紫靠在沙发上沉睡。其中的一个警察对老女人说:“胡阿婆,你不是说有人入室抢劫吗?这哪里像是抢劫杀人的现场呀?”胡阿婆用迷惑的目光看了看沉睡不醒的宋紫,又看了看警察说:“张警官,你看看,她是不是死了?”张警官脸色严峻地对另外一个警察说:“小洪,你去看看——”小洪走到宋紫的面前,伸出食指,放在了宋紫的鼻子底下,然后对张警官说:“她是活着的。”胡阿婆纳闷地说:“我分明听到她的呼救声的呀,怎么会这样呢?”小洪笑了笑说:“胡阿婆,你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呀!”胡阿婆说:“最近不是老有入室抢劫的事情发生嘛。我听到她的叫喊,就按门铃,没有人来开门,我就吓得浑身哆嗦,这才报警了嘛,你们可不要怪我——”张警官说:“胡阿婆,我们没有怪你。你这样做是对的,警惕性高呀。如果大家都有你这样高的警惕性,世界就会太平许多。”

    就在这时,宋紫突然大叫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宋紫大汗淋淋地醒过来,脸色苍白。她看着眼前的警察和胡阿婆,呆呆地说:“你们怎么进来的?我犯了什么法吗?”

    张警官说:“对不起,胡阿婆以为有人入室抢劫,按你门铃你又不开门,于是她就报了警。”

    宋紫说:“哦——”

    张警官关切地说:“宋小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十分难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们送你上医院?”

    胡阿婆也说:“哎哟,你的脸色像纸一样白呀。要是有病就赶紧上医院治疗,有病可不能拖的呀,拖到最后,小病也变成大病了!前楼的林先生就是那样的,刚开始只是胃溃疡,他总说没事,也不去治疗。后来厉害了,把胃都切掉了半个。切掉半个胃他还是不以为然,后来不就得了癌症,不到50岁就死了,好可惜哟。他还是个写书的作家呢!”

    宋紫说:“谢谢你们,我没有病!真的,我没有病!我这是太累了,加班加的。”

    胡阿婆说:“走吧走吧,年轻人就是不注意身体,眼睛里只有工作,唉!”

    ……

    警察和胡阿婆走后,宋紫无可奈何。

    沈美丽打来了一个电话,告诉她今天“缺根筋”发火了,说她不去上班也不请假,让沈美丽打电话给她,让她马上去公司。宋紫告诉沈美丽,让他发火去吧,她今天就不去上班了,他有种开除她好了!沈美丽觉得她不对劲,就对她说,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下班后来看她。

    宋紫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冒着火。她拨通了缺总的电话,轻声地说:“缺总,听说你要我去上班——”缺总说:“你叫我什么,缺总?”宋紫又轻声说:“哦,对不起,我叫错了。你不是缺根筋的缺总,你是张总!”缺总说:“宋紫,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我听上去怎么那么不舒服呀!”宋紫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让别人不舒服,别人也会让你不舒服的!”缺总也提高了声音:“宋紫,你怎么这样说话?太不像话了!”宋紫朝电话里吼道:“我今天就这样和你说话,去你的!你爱咋的就咋的吧——”说完,宋紫就把电话挂了。出了一口恶气后,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6

    沈美丽的到来,对宋紫而言是一种安慰。宋紫又是倒茶又是削苹果的。沈美丽笑着说:“宋紫呀,你和我客气什么呀!一会儿我请你出去吃饭!”宋紫也笑着说:“好呀,今天准备请我吃什么好吃的呢?”沈美丽说:“看在你今天痛骂‘缺根筋’的分上,你随便挑,你想吃什么我就请你吃什么!”宋紫说:“你说话算数?”沈美丽说:“当然!”宋紫说:“那就请我吃阿一鲍鱼吧!”沈美丽说:“没有问题,阿一鲍鱼就阿一鲍鱼!”宋紫笑了笑说:“算了,美丽,我和你开玩笑的。我这个乡下胃享受不了那么高级的东西。你晚上请我吃顿小肥羊,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美丽的话锋突然一转:“宋紫,你和李天华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呀?”宋紫的脸顿时暗淡下来,“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结婚的事情还远着呢!”沈美丽说:“宋紫,你当我是你的好姐妹吗?”宋紫惨淡一笑,“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好姐妹。”沈美丽说:“既然如此,你就和我这个姐姐说句实话,你和李天华是不是发生情感危机了?”宋紫无语。沈美丽接着说:“我看你这些天魂不守舍的,就知道你有事情。我问你也不愿意说,我就猜到你们发生了什么问题。另外,我今天还看到李天华了。”宋紫急忙说:“你在哪里看到他了?”沈美丽说:“在游泳馆门口碰到他的。我告诉你呀,你不要生气,他还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看得出来,他们很亲热。那个女人长得不好看,像个猪头。”宋紫又一次无语了。沈美丽说:“宋紫呀,你们到底怎么了?如果是他负心,你也不要生气。凭你的长相和才气,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随他去好了。”宋紫突然对沈美丽说:“美丽,你回家去吧,饭我不想吃了!”沈美丽说:“吃,怎么能不吃?”宋紫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

    “你是一个短命鬼,你活不过10岁的——”

    那阴森森的声音在宋紫的耳畔响起,这是谁在说话?宋紫在这个傍晚走向游泳馆时,耳畔响起了这句话。这句话是那么的恶毒和阴冷。宋紫内心反抗着这句话。她来到了游泳馆的门口,她突然害怕水声突然响起,害怕自己陷入黑暗的水中不能自拔。可她必须看到李天华到底和谁在一起。宋紫没有走进游泳馆,而是躲在了游泳馆大门外的一个街角,注视着游泳馆门口,心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现实的发生。

    宋紫在等待的过程中,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蓬头垢面的持刀人。他的刀一次一次地扎向自己的身体。她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尖叫。她恐惧极了,这个在梦中和在黑暗之水中要杀她的人到底是谁?宋紫浑身战栗。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李天华,他的身边果然有一个女人,的确长得十分难看。那个女人挽着他的手,他们朝游泳馆里走去。宋紫惊呆了,昨天晚上沈美丽告诉她这件事时,她虽然十分震惊,可内心还是希望这不是真的,她认为李天华哪天还会回来找她。现在,一切幻想都破灭了。

    宋紫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在他们进入游泳馆之前截住了他们。宋紫颤抖地指着那个女人问李天华:“她是谁?”宋紫的出现让李天华怔住了。那个女人自豪地拉紧了李天华的手,仰着脸说:“我是他的未婚妻!”宋紫对她说:“我没有问你,闭上你的臭嘴!”接着,宋紫质问李天华:“你说,这个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李天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宋紫咬着牙说:“既然你不回答我,那么这个女人说的就是真的了!”那个女人又说:“我说的当然是真的,难道会有假吗?李天华,你告诉她,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大声地告诉她呀!你告诉她,你不但喜欢我,还喜欢我们家的房子、车子和票子!说呀!你要不说,我马上就离开你,在你身后排队的男人多得去了!哼!”宋紫气得浑身发抖。李天华终于对宋紫说:“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但喜欢她,还喜欢她家的房子、车子和票子!这些都是你不能给我的!”宋紫的心被锋利的刀无情地割着,鲜血淋漓。宋紫冷冷地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李天华说:“半个多月了。”宋紫又冷冷地问:“你们在哪里认识的?”李天华说:“就在这个游泳馆里。”宋紫的泪水流了出来,扭头狂奔而去。

    宋紫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人在追赶自己,可她回头,又看不到那个人。那个追赶自己的人是谁?

    呼啸的风从她的耳边刮过,风声中仿佛有人在说:“你无法逃脱——”

    宋紫陷入了一个冰窟,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7

    那个蓬头垢面的人从水里爬起来,朝草地上的宋紫爬过来。他身上湿漉漉的,爬过的地方留下了墨汁般的黑水。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尖刀,面目狰狞地怪叫着。宋紫发现了他,站起来拼命地跑着。那人也站了起来,疯狂地追赶着她。宋紫看到一条河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眼看那人就要追上来了,宋紫不顾一切地跳进了河里,往下游游去。那人也跳进了河里,朝她追过来。那人游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她。他们在水中扭打在一起,那人手中的刀朝宋紫一下一下地刺过来,劈过来,宋紫无处躲藏……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如此恐怖的嚎叫。

    ……

    宋紫脸色苍白,显得憔悴和不安。这是又一个傍晚,她在游泳馆门口的一个街角,等待着李天华的到来。她的内心一片黑暗,她的整个身心都被黑暗之水包裹着。滋养万物的水此时充满了邪恶,散发出腐烂的臭味。李天华终于出现了,他和那个丑女有说有笑地朝游泳馆的大门走去。

    宋紫的眼睛里仿佛也流出了黑暗的水,污血般黑暗的水。她的嘴巴里发出了母狼般的嚎叫。她朝李天华冲了过去,当将要临近李天华的时候,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尖刀。她扑到了李天华后背上,那把尖刀捅向了李天华的腰部。李天华痛苦地回过头,看到了宋紫扭曲的脸,他咬着牙说:“你为什么要杀我?我没有错,我追求有钱人的生活没有错。我不想一辈子都受穷,不想一辈子都因为没有钱——”宋紫嚎叫道:“为了钱你就可以伤害我?你错了,错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宋紫拼命地把刀捅进他的腰里,拔出来又捅进去,一刀,两刀,三刀……这个世界寂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李天华扑倒在地上。那个丑女张大了嘴巴,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黑色的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过来,将宋紫淹没了。宋紫手中的尖刀落在了地上,也被黑色的水吞没了。宋紫大口地呼吸着,她吸进去的是充满着腐烂的血腥味的黑色之水。浓稠的黑色之水令她窒息……

    8

    沈美丽没有想到宋紫会把李天华杀了。多大的事呀,犯得着杀人吗?沈美丽在为宋紫惋惜的同时,心里也百思不得其解。宋紫的杀人事件在公司里蒙上了一层无法抹去的阴影,特别是对于缺总。他有些后怕,如果那刀捅在他身上,那会怎么样?无论怎么样,缺总还是给宋紫请了个辩护律师。他们都知道宋紫杀了人一定是要定罪的,只是想看能不能够通过律师减轻点罪行而已。

    律师叫杜万,据说在这个城市律师圈里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杜万长得很矮,但是目光炯炯有神,嘴巴能言善辩。他找过沈美丽,从沈美丽口里套出了很多东西,比如宋紫对爱情忠贞不渝,就是张老板勾引她,她也不为其所动;比如宋紫是个善良的女子,虽说自己赚的钱不多,只要别人有难时,就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杜万也到看守所去找过宋紫。宋紫目光痴呆,偶尔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杜万问了她好多问题,她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开庭那天,杜万正在口若悬河地为宋紫辩护时,宋紫却在经历着又一次精神上的折磨。杜万和法官以及公诉人他们说的话,她都没有听见。她站在被告席上,就像是站在一片水中央。水开始是平静的,透明的,温暖的,还有种清甜的味道。渐渐地,水声响了起来,随着水声越来越大,变得咆哮,宋紫的眼睛里也变幻着色彩。那种色彩的过渡其实就是由平静的心情向恶劣心情的过渡。黑色的水漫了上来,淹没了宋紫。那个蓬头垢面的人也在黑色的水中,割断了她身上的红丝带,还用尖刀往她身上猛捅……

    所有参加庭审的人都停止了说话,法庭上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看到这样一个情景:宋紫双脚紧紧地并拢,一动不动,而她的双手挣扎着,像是在水中不停地划动。她紧闭着眼睛,口里叫着:“不,不——不要杀我,我不认识你,从来都不认识你,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突然,宋紫牙关紧闭,口吐白沫,直直地倒了下去……杜万的眼中渐渐地露出了笑容。

    ……

    经过鉴定,宋紫被精神病医生诊断为间歇性神经分裂症,而在她杀人时,正是犯病的时候。

    宋紫被无罪释放。

    回到家里,宋紫坐在床前,拿起了床头柜上面那个小相框,里面镶着她和李天华的合影。宋紫的眸子里噙着泪水。她用颤抖的手指摸着李天华的脸,嘴唇抖动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把相框倒扣在床头柜上,心在淌血。

    宋紫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条崭新的红丝带系在了腰间,她喃喃地说:“你杀不死我的,你就是割断了我的红丝带,我也不会死的,因为我在我这个本命年里准备了很多的红丝带!”

    宋紫说完,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突然,她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又喃喃地说了声:“奶奶——”

    她又听到了水声,那是她记忆中的水声。那个蓬头垢面的人是她奶奶,她把宋紫的头压在水里,企图憋死她。奶奶邪恶地说:“你这个害人精,克死了你父亲,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应该死掉的,你一生下来就是一个诅咒,你不能活过10岁的!你要死——”

    宋紫喃喃地说:“奶奶,你不要杀我,你杀不死我的。我早就活过10岁了。奶奶,你为什么要一直追着我不放呢?爸爸不是我害死的,不是。他是出门做工时被车撞死的,不是我害死的——”

    水声咆哮起来。

    宋紫听到了奶奶的诅咒:“害人精,你不要以为本命年在腰里缠上红丝带你就不会死掉,我会割断它的,你很快就会死的,害人精!”

    水从四面八方灌进了她的房间,宋紫看到蓬头垢面的奶奶手中拿着一把尖刀朝她慢慢地走过来。她身上散发出腐烂的怪味。宋紫记起了奶奶死时身上散发出的尸臭。宋紫目光迷离,惊恐地说:“奶奶,你不要过来,你没有办法让我死的。我早已活过了10岁了,我已经是大人了,你杀不了我的,谁也杀不了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