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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你这个月换的第几个家政了?”

    白锦明诧异地看着贺承办公桌上的家政联系电话,满满一页纸的手机号,从第一个开始,已经被划掉了六个。

    贺承没理他,抬手将第七个划掉,开始给第八个编辑预约短信。

    白锦明由衷地说,“你这样还没被中介拉黑简直是奇迹。”

    贺承皱眉,“我出钱,他们出人,天经地义。”

    “可你这也不是正常人的挑剔法,”白锦明在他对面坐下,指着第七个号码后的备注,“什么叫做‘说话声音太大’?他不是在你上班的时候才去打扫吗?你管人家说话声音大不大呢,你又听不到。”

    贺承不爽,“我嫌吵。”

    “所以就说你们又不用面对面交流,你干嘛……”

    白锦明顿了顿,笑着摆摆手,“算了,不跟你说,说了也没用。”

    贺承“啪”地一声将笔记本合上,冷冷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锦明耸耸肩,翘起二郎腿,“今晚的酒会你带伴儿吗?”

    年中的答谢宴他们这些有合作项目的“二代”都要参加,早在一周前钟小茹就有意无意地来贺家的集团试探,都被贺承命人挡了过去。

    贺承摇头,道,“和以前一样吧。”

    露个脸后就找借口离场,他们几个熟识的再单独去喝酒。这是这些年雷打不动的活动项目。

    这几天为雇家政的事贺承烦得一个头两个大,想着干脆趁这个机会好好喝上一回,到了酒会场地却发现今年格外声势浩大。乔家也来了,只不过不知乔安躲到了什么地方。

    贺承从侍者手中取过香槟,绕开餐桌顺着角落走。一群见过没见过的人都上来打招呼,都被他冷淡的态度给堵了回去。

    你跑吧。贺承被会场喧闹的环境影响得有些烦躁,恼火地想,你躲得了十年,我也不急着找你这一时。

    忽然周围传来一阵异样的喧哗。贺承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白锦明匆匆向他这边走来。

    “贺……”

    白锦明刚抬起来的手硬生生顿在半空,脸色极差地盯着他身后。

    贺承回头,看到了麦兴那张令人作呕的做作的脸。

    “又见面了。”麦兴笑着对他伸出手。

    贺承垂眸看看,冷冷地撇开目光。

    麦兴丝毫不觉得尴尬,自然地收回手,问,“许然还好吗?”

    他这一声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好像只说给贺承一人,实际让周围那些竖着耳朵的也一并听得一清二楚。

    贺承目光瞬间沉了下来,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滚!”

    “别这么凶嘛。”麦兴居然用那张脸做出了个委屈的表情,笑着道,“他的伤养好了吗?”

    “……”

    贺承转身便走,麦兴冷不丁道,“该不会,你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还真被他说对了。

    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让贺承十分不舒服。他面色阴沉地扫视一圈,逼退几道看热闹的视线,回头对麦兴说,“人要脸树要皮,我劝你最好像个人样,否则哪天闹出大事来,凭你家现在这点家底,恐怕再也保不住你个完蛋东西。”

    □□味瞬间充斥着会场,几个女孩子吓得跑开了。其他人围了上来,看向两人的目光里满是探究和打量。

    这其中怕是有不少知道许然那件事的人。他们可能不知道许然的名字,但一定知道贺承有个情人被麦兴截了胡。

    事情发生以后麦兴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将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现在贺承才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答谢酒会,这么多熟人看着,本不应该是吵嘴打架的场合。

    虽然他现在很想对着麦兴的脸来上一拳。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白锦明就算想救场也来不及了。他只能尽量靠近贺承,准备在要打起来的时候拉一把。

    贺承终于将目光投向麦兴,“你到底想干什么?”

    麦兴凑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以前是想跟你做个朋友,现在……你发达了,作为曾经的同学,怎么能不来分一杯羹?”

    贺承笑了。他弯起眼角,原本凌厉的眉眼竟显出一丝柔和。

    “分一杯羹?”他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重复道,“你也真看得起自己。”

    他退后一步,收敛了笑容冷冷道,“麦公子家大业大,说想从我手里分一杯羹,可真是‘抬举’我了。”

    他一字一顿道,“贺家,不跟没有人性的家伙做生意。”

    他将“人性”两个字咬得很重,一瞬间麦兴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嘴角勾起嘲讽的笑,“说起人性,你我应该是半斤八两吧。”

    贺承冷哼一声,没理会他的狡辩。

    这样的场合很难分出胜负,最终结果只会两败俱伤。在麦兴说出更恶心的话之前,贺靖堂终于赶到,隔着人群中气十足地一喊:“贺承,过来!”

    贺承将早已喝净的酒杯塞给侍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场。

    主角之一离开,一个麦兴勾不起大家的兴趣,渐渐地人群散去,留下白锦明在原地,不敢随便走动,也不敢给贺承打电话问问情况。

    直到晚上六点散会,他才接到贺承的短信。

    ——过来,喝酒。

    白锦明赶到的时候,贺承面前已经摆了两瓶洋酒,都见了底。

    “行了,少喝点。”白锦明从他嘴里抢出酒杯,对酒保说,“来点白开水。”

    贺承红着眼睛瞪他,口齿倒还清晰,“喝什么水,喝酒去。”

    说着还要伸手拿酒,被白锦明一巴掌打开。

    “你最近喝酒越来越不忌口了,忘了以前胃穿孔进手术室的日子了?”白锦明皱着眉问。

    贺承哼哼两声,没有答话。

    “你爸说你没?”白锦明试探性地问道。

    贺承皱起眉,闭上眼睛。头顶的灯光太刺眼,晃得他头晕。

    “说。怎么可能不说。”贺承难受地喃喃着,“不就是个许然,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哪儿都有他。”

    过去?白锦明在心里说,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

    可贺承不懂。白锦明也不明白了,这么大一个男人,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怎么可能不懂?

    在感情上,贺承幼稚得像个没开窍的孩子。觉得自己喜欢一种口味的糖,就非要得到它,即便手上已经有了非常好的糖果,也对一开始看上的那颗不依不饶。他根本不去想如果那颗糖不属于自己应该怎么办。他只固执地认为但凡是自己看上的,就一定会是他的。

    乔安是最初的那颗糖,他已经很努力地向贺承发出了“我不属于你”的信号,可贺承根本视而不见。

    许然是被贺承捏在手中的那颗,他承受着被捏碎的痛苦对贺承说着“我爱你”,可贺承从来不会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

    现在被捏碎的糖果从指间漏掉了,他又开始觉得不习惯。当事人没有自觉,可白锦明看得出来,这些天贺承不断地寻找新家政,其实就是为许然空出来的那一点缝隙找补。专业家政做的清洁都让他不满意?所有人做的饭菜都不可口?如果说一个两个不顺心意情有可原,三个四个五个,那就是贺承自己的心病。

    白锦明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说多了贺承又要生气,最近一段时间酒喝多了,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愈加浮躁。

    再这样下去,贺承会在醒悟之前先一步崩溃。

    担忧之余心里又有一只小虫悄悄地爬着,让白锦明觉得酸痒。

    他活该。

    忘了这是第几次产生这样的想法,但白锦明清楚地知道,贺承活该。

    如果这辈子再没有人像许然那样深爱着他,如果贺承永远找不到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那都是他活该。

    他在许然身上透支了所有宠爱,总要为此付出代价。

    想到许然,白锦明隔着衣服兜摸了摸手机。他知道许然在哪儿,可他永远也不会告诉贺承。

    就当是行善积德吧。白锦明偷偷在心里对自己这个混蛋发小道了个歉。

    待在酒吧贺承就不断地要酒喝,到最后整个人都意识模糊了。白锦明怕他喝出事,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上了车。

    “你好好待着,我送你回家。”被迫做司机的白锦明认命地说。

    他知道贺城在附近有套房子,开到路口刚要往小区里拐,谁知贺承拍了拍他的椅背,说,“往前开。”

    “什么?”白锦明一愣。

    贺承的眼神透着一股异样的清明,指着前方说,“往前开!”

    “……”白锦明拗不过他,只能接着向前。

    贺承指挥着他在夜晚的城市里穿梭,走着走着,白锦明脸色变了,也沉默下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抓紧。

    “这儿,拐进去。”贺承命令道。

    白锦明拐到小区门口,对门岗说,“四单元六楼,户主……许然。”

    他赌了把贺承不记得更改户主的名字,门岗查了身份证,开门放行。

    喝醉了的贺承完全把他当成了出租车司机,让他停到楼下的停车线上。白锦明想扶他上去,被贺承一把推开。

    “……贺承,这个家里没人照顾你。”白锦明不确定他现在记不记得许然已经走了。

    贺承看他一眼,没有理。

    白锦明看着他摇摇晃晃上楼的背影,有些担心,转念又想,算了,让他自己悟去吧。

    外人又能做什么呢。

    贺承上楼打开门,对着黑漆漆的屋子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这里应该有人点亮了满室灯火,笑着将他迎进去,再给一个他并不想要的拥抱。

    灯火很暖,那个人的手心很凉。

    这冷冰冰的屋子是怎么回事?

    贺承晃荡进了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这一下,脑中瞬间清醒。

    “该死!”

    从胃烧到心脏的灼热伴随着醉酒的微醺,一股气冲到大脑里。

    许然许然许然,怎么又是许然。

    贺承一拳,狠狠砸在卫生间的瓷砖墙上。

    咔嚓一声,他清楚地听到手指折断的声音,在寂静冰冷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