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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妈妈带着几个丫鬟来了二房住的跨院的西厢房, 先笑吟吟地给桑韶华见了礼,只是她面上笑容虽热,腿却只是稍微弯下些, 便起身了。

    “七姑娘,这是夫人命针线房给各位姑娘们准备的, 芙蓉园春宴用的衣裳首饰, 老奴给七姑娘送来。”

    桑韶华端着手绷着脸,挨个儿看了几个丫头托盘里的锦缎华服簪钗头面, 越看脸色越差, 等走到最后一个端着斗篷的丫鬟面前,她脸色大变,不忿道:“我昨日去三姐屋里玩, 分明瞧见织女坊给三姐送来了的雪缎满绣银线袄子, 折枝花鸟缂丝裙子和银狐皮斗篷,件件精美绝伦,三姐说是芙蓉园春宴上穿的,她说还有定的首饰头面没送来。好,这些旁的我不说了, 我只问你, 为何到了我这里,织女坊变成了府里针线房,银狐皮变成了银鼠皮, 这般厚此薄彼,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自从太子亲临桑韶华的及笄礼观礼, 还给她说了祝词之后,丰国公对这个侄女的态度比往日亲切柔和了许多。

    桑韶华也觉得自己的身份水涨船高,过去能忍的一些事, 如今都不能忍了。

    更何况,这场春宴,太子殿下也要去,作为被太子殿下高看一眼的表妹,她是一定不能输给任何人的。

    桑韶华一番话说的极不客气,皮妈妈也变了脸色,她是高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妈妈,她男人是国公府大管家,深受丰国公信任,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便是正经主子,也给她两口子几分薄面,被人这么下脸子,还是头一回。

    皮妈妈不阴不阳地笑笑:“七姑娘,三姑娘手里的物件确实是好上一些,可那是高夫人用陪嫁银子给自个儿亲闺女定的,您可眼红不来。老奴夸句口,咱们丰国公府里,公中从来没出过厚此薄彼的,无论嫡庶,府里姑娘都是这个份例。当然了,七娘子也不一定非要穿这件去宫中的,您啊,现在让二奶奶掏陪嫁银子去给您定织女坊的衣裳,吉祥楼的头面,也还来得及。”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桑二爷窝囊无用,金二奶奶家境平常,不然这家人也不会非赖着住在国公府的跨院里不走。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桑韶华被奚落地得脸色发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皮妈妈带人走后,她带着玉洁怒气冲冲找到金二奶奶:“娘,那件事你可找到能说的上话的人呢,你可抓点儿紧,别让到手的银子飞了。”

    金二奶奶正在数她唯一一个陪嫁铺子账房上送来的年终利银,合上钱盒道:“潘家是兰家的姻亲,你大舅在吏部供职,倒是跟潘家说得上话。不过娘得先叫人打听一下兰家的家底,多少有爵之家,就是个空壳子罢了,你看看那个郡主奢侈无度坐吃山空的做派,阿娘怕她外头光鲜,里头烂尽了。再有,也得先问问你四哥的意思,婚姻大事得慎重。”

    桑韶华顿时想起兰珮莹那些败家的传言,佣人一天都几斤炭,觉得有些道理:“打听打听也是对的,但是要快。”

    她一肚子火气咽不下去:“我就是想不通,都是祖父的嫡子,凭什么大伯早生出来两年就是国公爷,而我阿爹什么也不是,让他帮我阿爹求个恩荫都不肯。”

    跟在桑韶华身后的大丫鬟玉洁默默地想,这可不能全怪国公爷,二爷的确扶不上墙。

    金二奶奶不知道闺女为何这么大火气,顺口道:“前几日你大伯说,过了年给你四哥求一个八品的恩荫呢,将来好议亲。”

    桑韶华冷笑:“好啊,那就让我四哥靠着八品官儿一年几十两的俸禄过日子吧,我迟早要嫁出去的,你们就继续挤在这处小院子里看人脸色过日子好了。”

    她风风火火地出去了,金二奶奶被闺女怼得直跺脚,招手叫来个小丫鬟。

    “四少爷呢?”

    小丫鬟嗫嚅了一下:“奴婢不知,可能在万红楼,也有可能是在翠芳楼,揽艳楼……今晚大约不回来。”

    “行了行了。”金二奶奶.头疼地挥挥手,心想爷们儿大了难免离不开姑娘的身子,是该给他成个家了,“备车,我有急事回娘家。”

    *

    今日朝廷休沐,天色刚亮,兰珮莹坐在妆台前,让巧梅替她梳妆。

    书香和墨韵一个整理床帐,一个从柜子里选今日穿的衣裳。

    “在我们中原地界儿,不兴过午送礼,时辰越早越显得有诚意,何况我是代亡父给岳丈家送年节礼,所以更得讲究规矩。”

    兰珮莹从镜子里看见安逸呵欠连天的模样,在安逸开口发牢骚之前,先默契地解释了一句。

    安逸继续打完剩下的半个呵欠,嘟囔道:“好吧,我要不是为了看你那位什么兰什么树什么花的翰林表哥,我才不起这么早跟你去呢。”

    兰珮莹失笑:“什么兰呀树呀花呀的,为何到了你嘴里,我表哥跟个花匠似的。”

    书香抱着衣裳过来,抿嘴直笑:“奴婢知道了,表小姐想说的那个词儿是,芝兰玉树。咱家大……哎奴婢又说错话了,应该是潘家表少爷,是三年前探花郎登科的,可不是有兰有花有树么。”

    巧梅放下梳子凑趣道:“这事儿连奴婢也听说了,传言三年前潘翰林当初游街的时候,整个上京的小姑娘都癫狂了。”

    兰珮莹梳好发髻起身,让书香墨韵过来,伺候着她穿衣裳。

    提起旧日主家大少爷,墨韵也是与有荣焉,手上忙活着,嘴里道:“翰林大人学问又好,生的又好,人品又好,家世又好,这般好好好的一个人儿,那自然是极其惹眼的。”

    安逸不困了,懊恼道:“呔,潘家表少爷啥都好,可惜英年早婚。”

    兰珮莹没忍住扑哧笑了:“什么叫英年早婚,你这家伙,不会说成语可别乱说了,笑死个人,再说我大表哥还没成婚呢,只是订婚了。”

    兰珮莹口中的大表哥,是她的大舅父吏部侍郎潘石坚和白太太的长子潘梓檀,现任翰林国史院编修。

    潘梓檀其实原名叫潘梓丹,三年前点了探花郎之后,嘉顺帝见潘梓檀相貌温良端方,为人爽朗清举,又是素有贤名的潘尚书之子,心下甚是欣慰,又听闻他游街之时备受小娘子欢迎的盛况,一时兴起,给潘梓檀赐了新名,将“丹”改成了“檀”。

    这里头其实包含着赞美之意,因古时有个容颜俊美,才智聪颖男子,名潘安,别称檀郎。因潘安俊美,后世女子便常用“檀郎”作为对心仪男子的爱称。

    安逸悻悻道:“订婚之后便要成婚,这不是迟早的事儿么。本姑娘对已经定了婚的男子毫无念想,有家室的男人在本姑娘心里是没有性别的。”

    巧梅性情活泼,又跟安逸相熟,不客气地戳穿她:“没有念想,那表小姐还一大早爬起来,非要跟郡主去潘家看檀郎。”

    安逸满脸惋惜:“我这不是老在街上听人说三年前怎样怎样热闹,我没赶上,所以好奇么。”

    兰珮莹穿好了衣裳,重坐回妆台前,选了几根素雅的玉钗,垂下头往发髻上比划着:“别遗憾了,春闱三年一考,过了年新一届就开始了,到时候你又能看见天子门生们簪花游街的盛况了。”

    “真的么,那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安逸开心起来,不等兰珮莹回答,她又学着刘茂典读诗文的模样,摇头晃脑道:“这就叫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五年。”

    兰珮莹一言难尽地从镜子里睨了安逸一眼。

    安逸完全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书香和墨韵只好拼命忍着笑意。

    兰珮莹打扮齐整站起来,见裙子坐皱了,她垂下纤如鸦羽般的眼睫,伸出细长柔嫩的手指轻轻掸子了几下裙子。

    她只是无意地一个动作,却看得屋里的几个丫鬟倒抽冷气,美到了极处,便不像凡胎,一举一动皆是精致的绝美。

    墨韵虽然已经跟在兰珮莹身边一段时日,却仍然被震住了:“郡主简直天姿国色,今年在芙蓉园春宴上一露面,怕是桑三娘子的京华第一美人的名头要易主了。”

    书香也看直了眼睛,闻言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哎呀春宴,差点忘了这个,巧梅姐姐,咱们该提前给郡主准备宫宴的衣裳首饰了。”

    巧梅道:“用的着你说,安表姑娘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巧梅是专管衣裳钗环的丫鬟。

    书香焦急道:“那郡主的呢,别家的姑娘这时候恐怕都准备好了,到时候肯定个个花枝招展,咱们这都晚了。”

    巧梅不屑道:“咱家郡主用得着在衣裳上跟她们争奇斗艳么。”

    兰珮莹淡淡道:“是我吩咐巧梅不用给我准备的,那日我穿朝服去便可。”

    芙蓉园春宴这种万国来朝的盛大场合,用力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多数都是没有品阶的小娘子,有封号的公主郡主和有诰命的夫人们为了显示体面尊贵,通常都会穿朝服诰命服去,所以兰珮莹穿着郡主朝服去,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

    但这只是不成文的规定而已,那一日将会是兰珮莹今生在京城豪门显贵之间的第一次露脸,其实她也可以选择好生装扮自己,到时候艳冠群芳。

    只是兰珮莹一想到这是宫中的宴会,太后娘娘,皇帝皇后都会出席,太子谢萧舟也会从头坐到尾,就一点闪亮登场的心思都没有了,她只希望在这场宫宴上,她的存在感越低越好,最好泯然众人矣。

    兰珮莹和安逸出了二门上马车,明王府的家丁们浩浩荡荡抬着箱笼跟在后面。

    因为今日是去外祖母家送礼,自然没有偷偷摸摸的道理,所以她乘坐的是内务府打造的王府规制的马车,车厢上还刻有明王府的标记。

    潘家知道兰珮莹今日要来,特意大开中门,两位长辈舅父,潘尚书和潘府台都推掉了同僚应酬在家等着。

    潘梓檀因为前几次表妹到家里来时,他都在恰好宫中随侍君王,总是错过,今日便奉了潘老夫人的命,早早等在大门口迎接。

    他今日休沐,穿着家常竹青暗纹圆领袍,腰间束着的丝绦下垂着同色青玉禁步,矜贵且清雅。

    明王府的马车稳稳停在潘府门前,兰珮莹扶着郑妈妈的手,踩着踏凳端庄从容地下了马车,抬头便看见门洞中有个眉眼隽永的年轻公子朝她迎来,笑容恬淡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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