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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话 烟花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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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筱妍的牙最终没咬上龚虚夜的肉,主要是她觉得她已经过了磨牙的年纪,她是成长于一个开化的小山谷,实在不宜用如此粗暴的手段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再者她着实是一个大度的姑娘,对龚虚夜的打趣有着无比的宽容心,何况不过是说了些肉麻的话罢了,她一点儿也不介意,真的!这不,她还能淡定地拿着硬木锤砧敲着螃蟹壳,她待会儿还要拿一旁的银针银匙挖蟹肉吃呢!

    龚虚夜原本低垂的笑眼,缓缓地抬起来看着她,将勾着滚银线的玄青色衣袖缩了缩,一脸疑惑地问:“你在干嘛?”

    傅筱妍原本有些不自在的神色陡然换上再正经不过的表情来:“吃螃蟹,你看……”正打算低头以装出自己的确是有在认真地攻克这坚硬的蟹壳时,话到了一半却没再说下。

    在她面前的这只螃蟹支离破碎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蟹壳粉碎在一滩黄白相间的肉沫间。

    傅筱妍顿了顿,末了以坚定的口吻说道:“你不知道吧,这是闲池特有的吃法。”自此,江湖上流传着一则让闲池人民都感到莫名其妙的“闲池碎蟹斩”的吃蟹套路。

    龚虚夜忍住笑意,没去反驳她的说辞,随手将放在一旁的手帕递了过去:“擦擦吧,碎肉都粘在衣服上了,夜宵我们不吃蟹了,我带你去吃别的”,顿了下,复又说道:“嗯,不用费劲敲打的那种。”

    “谢谢!”傅筱妍拿过手帕,擦了擦粘在衣袖上的蟹膏,顺便捡掉一片碎壳,银牙暗咬。

    龚虚夜看着她桌前的一片狼藉,拉她索性换了个位置,稍偏角落,却是一抬头透过雕刻着盘茎莲花的天窗便能看到浩瀚星空的,不过这会儿天气不如之前来的好,皓月隐在黑云后,不见光华。

    清灵的女音悠悠扬扬,仿佛泛着扁舟潇洒而来,由远及近,醇厚的古筝音色安静地做着有声的布景,忽明忽暗。隐约间只见一抹纤细的窈窕身影端坐高处,玉青色的珠帘掩去了众人的窥望,朦朦胧胧间却是恰到好处,让人神往。

    乐起,歌响,舞动。

    夭红色的裙衣翩翩而至,挥舞的雪白色的轻纱水袖在空中肆意张扬,如纷飞的飘絮结连成网,舞姿曼妙间洋洋洒洒地诉述着似水的年华蓦然停顿的刹那光辉,那是一个女子鼎盛的岁月,艳丽的容貌,柔美的身姿,掩埋了多少花开花落的春去秋来。

    歌声中似弥漫着馥郁的香气,幽幽萦绕在口鼻之间,似眼前浮起浓浓的雾霭,而那穿着一身夭红的女子就站在那里盈盈地望着你笑。

    大多数人都沉浸在美好的幻境中如痴如醉,傅筱妍却始终一路清醒地睁大着眼,干巴巴地望着珠帘后那个唱着婉转曲调的女子。她之所以能保持清醒实在是因为她本身对于妖娆的女子不太感兴趣,且尤其讨厌夭红色,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不通音律。

    龚虚夜的眼光并没有投向台上舞姿盈动的女子,也未似傅筱妍一般观望着那珠帘后的歌女,他一手支着下颚,有些慵懒的眼神瞄着窗外的泼墨般的天幕,浮云游离,风渐盛,怕是马上要落下一场大雨。

    一舞罢,琴声却未停下,架着扁舟的柔美女子蓦然回首一笑,船撸划过水面漾起粼粼波光,远远而去。渐弱的江南旖旎侬音如边塞守将们午夜梦回时妻子的低喃,战鼓擂起,璀璨的金光压着地平线冉冉印上冰冷的银色铠甲,那是战士们又一天的开始。

    激昂的乐声如战场吹响的号角,在人眼前揭开一大幅金戈铁马的壮阔图景。漫天风沙下,马作的卢,弦似霹雳,那是沙场上战士们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的英雄气概。

    古筝声嘎然而止,一身戎装的战士站在硝烟弥漫后的瑟瑟风中,清点着倒在血泊中的战友,看着天边最后一道夕阳落下,结束又一天的厮杀,也许明天他也躺在这些人当中。那油然而生的萧瑟哀婉由着舞者丝丝入扣的舞姿、情态一一进驻看客们的心中。

    正当众人前一刻还沉静在那怅然中时,古筝一反先前的低沉浑厚,玲珑的断声跳跃在弦上,犹如泉水叮咚,山明水秀,酣畅淋漓的乐声陡然奏响,歌声若隐若现,恍惚间仙气袅袅,霞光满布,飞舞着的金翅鸟在五彩祥云间盘旋溜过。白色仙女自那大鸟上优雅飘落,款款仙姿,落入这万丈红尘,贪恋这世间似锦浮华。

    靡靡之音让人明知道一切不过是虚妄却怎么也舍不得从那幻境之中跳脱出来。

    “啪——”黑夜中落下一片金色的花雨,印着大开的南窗,投射出一幅瑰丽的画卷,而后璀璨烟花悄然绽放,一明一暗间无人再去理会那跳跃的烛火是否燃尽。

    傅筱妍探出脖子,观望一阵,瞧着不远处的湖面泛起点点水花,心下一阵疑惑:下雨天放什么烟火?

    龚虚夜原是疏懒的神态,此刻到是提起几分精神来,将原本傅筱妍正打算攻陷的焗南瓜条挪了挪,致使她扑了个空。

    “你干嘛?”傅筱妍不明就里地望着他。

    龚虚夜不痛不痒地回:“你胖了,少吃些。”

    傅筱妍摸了摸自己是有圆润些许的脸,半晌,弱弱地反驳:“那是没睡好,浮肿。”

    龚虚夜:“……”

    烟花雨下,曲声悠扬,舞姿曼妙,痴醉了底下众人。谁都未曾想到那突入而至的流火,并不是春波阁老鸨想出的又一条搏人眼球的伎俩。

    那赤色的流火落下时正打到那彩幔相结的祥云上,旋即燃起熊熊烈火,将那几可乱真的金翅鸟付诸一炬,落下的残骸带着滚烫的热浪袭向底下拖着拽地长裙的仙子。仙子显然是吓坏了,竟傻傻地杵在没有丝毫反应,当然有可能是她惊讶于不怕火的金翅鸟怎么被烧成了灰烬忘却了反应还是说真以为自己有仙气傍身,这样的想法虽然不切实际,但是也不是说没有可能,毕竟有时候人们演戏演多了,真以为自己就是那戏中的角色了。

    最终仙子还是被救了,得益于阕一泛这个有血性且武学造诣上颇有成就的少年。

    然而就在那簇流火寂灭的同时,之前无人理会的烛火才被人注意到不知何时早已熄灭,黑暗中,现场开始陷入一片混乱。

    起先只是叫骂,而后再是动手,掀桌子紧随而来,最后在一声尖叫声过后,竟出现了短兵相接的声响,这些众人再也安奈不住内心的恐惧感,纷纷往外面冲去,无奈黑灯瞎火间效率着实不高。

    此时,只听见花姨尖细的声音响起:“快掌灯!”风月场所本身就是事故多发地,故而这里的人着实训练有素,在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后,堂中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明亮,但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景象却是让人大惊失色。

    只见那中年风雅的男子手按肩胛,暗红的血液不断地从他指缝中溢出,脸色灰白,但一双虎目瞪视着四周,全身警戒。

    此时阕一泛早早将那痴愣的仙子放了开来,目光凌厉地查探着周围,暗自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待正想去寻傅筱妍的身影时,却怎么也找寻不到了,连同之前那个坐在她身边的男子。

    那绚烂的烟花在蒙蒙细雨的黑夜里再次怒放,只是再也没有人去观望那盛开的是一朵杜鹃花还是牡丹花。

    傅筱妍躲在屋檐底下,缩了缩身子,以防雨水将自己这件新买的男装打湿,虽然这雨势不大,可还得防着不知哪里又蹿下一团流火,她可不确定龚虚夜会不会在与人缠斗之余飞身扑过来救她。当龚虚夜在她身边时她常常会忘记自己也是有武学底子的,自己也完全可以自救,且不会像那个跳舞的仙子反应迟钝。

    “嗯,东北方向有漏洞。”傅筱妍磕着瓜子,看着龚虚夜玄色的身影在一片烟花雨下飘然若仙,来人功夫不差,只可惜要胜龚虚夜却绝无可能,而他此时只用了三分的力道罢了。

    龚虚夜抽空拨了个眼神给她:“这瓜子?”

    傅筱妍咬着瓜子肉,将那壳丢得远远的,露出惋惜的神情来:“我花了钱的,桌上还剩了那么多,真可惜。”那是她避开那黑衣人迎面来的掌风时顺手抓起当武器丢过去的,当然又很顺手地在追出去的时候又抓了把过来。

    “我怕我到时抱不动你。”龚虚夜疏淡的眉眼露出抹无奈来,挥掌将那黑衣人刺来的一剑格了开去。

    傅筱妍嗑瓜子的动作一停,小脸微红,怒道:“我很久之前就不用你抱了诶!”那时她还刚刚熟悉碧落谷,晚上对着黑漆漆的大房间根本不习惯,所以每天都想着法子找龚虚夜玩,不然就找流霜玩,然后往往自己玩累了睡着了,也不管自个儿人在哪里,所以最后常常都是由他抱回房间。想来,那个时候真好,想抱就抱,哪像现在还得找个借口才成。

    “咳,不玩了,龚虚夜……”话说到一半,不是傅筱妍不想说下去,而是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迫使她安分守起地只得抓紧原本她想扔但还来不及扔出去的瓜子。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前一刻她还嘲笑着那黑衣人的东北角有漏洞,后一刻她的西南角就被攻陷了。

    还好还好,龚虚夜手上也将将抓住一人,大家手上都有筹码,就是不知道那黑人的命值不值钱?

    她的命反正是很值钱的!

    烟花雨下,盛开的既不是杜鹃也不是牡丹,而是妖冶的罂粟。</Td>